本人作為一個小老百姓，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在學校科班讀過多少書。
後來因為生活需要，開始發奮自學，拿到手書，就如獲至寶進行閱讀。
閱讀到經典句子，畫線標註，放下書後，再查看思考；遇到不認識的字，就查《新華字典》標音；遇到陌生的詞彙就查《現代成語詞典》。
上學是被動的學習，而自學是主動的親近文化和知識。
就這樣堅持了二十多年，學習讓一個人茅塞頓開，並且把學習的知識運用到了生活中，做到了學以致用。
讀書學習最大的益處，是明白事理，不人云亦云。可今天，我人行將就木，忽然對自己讀書半輩子產生了懷疑——
記得是2004年吧！具體時間有點模糊。
我們村裡的鄰居家裡忽然熱鬧了起來，好多小媳婦和婦女去其家體驗一種床墊：說是睡在這樣的床墊上，風溼腰痛等農民勞累成疾的病症都就自然治癒了。
面對這麼新鮮的事物，作為鄉醫，我去看了，也躺在床墊上進行了體驗。
這種床墊應該是裡面有電動裝置，因為人躺上去後，需要插入電源。
這種床墊價格不菲，接近2000元，而現實中普通的床墊也就是三五百元。買這種床墊的人，如果推銷出一個床墊返還300元，然後通過這個鄰居推銷出的床墊的這個人，推銷出一床墊後，鄰居再提成一百多。而只有先從鄰居這裡購買了一個床墊後，才能享受這樣的優惠。
我直接說：這不是傳銷麼？
鄰居一下惱透了我，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當著滿屋子人說：咱村就你喜歡看書，別看你看書不少，你是咱村最沒文化的人了，要不，你看你家日子過得好麼？
我相當的尷尬。的確，我在村裡過的日子屬於中下游。我不是不想掙錢致富，可是好多掙錢的項目，我一看是忽悠人的傳銷等等，打死我我也不幹。
我說了實話，捅破了鄰居的燎泡，鄰居比我有口才。他先罵了我沒文化，然後用“我的日子過得不好”作為我沒文化的佐證。
鄰居這招數太給力了。是呀！咱們的傳統文化祖師爺孔老師說“學而優則仕”，當了官就可以發財可以過好日子，這成了國人的常識。
而像我這樣一個自稱飽讀詩書的村夫，而不能把日子過好，這不是魯迅先生的“孔乙己”麼？
怎麼自己就成了村裡唯一站在櫃檯邊穿長袍站著要一角酒的“文化人”？
我實在苦惱與煩惱，只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在眾目睽睽的哂笑中，離開了鄰居的家。
什麼“腹有詩書氣自華”？都是孔老師騙人的鬼話。可是，當自發自學讀書讀來的知識，形成了自己對客觀世界認識的價值觀，還真難改變。
好歹，當今的農村社會，各家農田都自己耕種，種地之餘的時間自由支配。
這年，秋收種麥完成，天氣還暖，老婆罵：你就不能去外面乾點活掙個零花錢？讀書，讀書，讀得成了咱全村最窮的人了，還讀？
插敘一下：老婆曾經動過我的書，我是以命相拼：敢動我一本書，我打不過老婆，但我可以打過自己，我可以一根繩子扔在院裡歪脖子棗樹上，去跟閻王爺鬥氣去。
還好，老婆只敢嘟囔，不敢動我的書櫥。
更還好的是，上初中的兒子也喜歡讀書，在我和他娘鬥爭的時候，兒子總站在我這一邊，二比一。
一次週末，都是因為一件記不起來的油鹽醬醋小事，老婆跟我吵了起來，兒子剛好在家。
聽見老婆數落我沒材料，兒子突然怒髮衝冠，把文具盒摔在地上，氣沖沖地道：娘，你沒文化，知道啥？俺爹在俺心中是最了不起的人物。
你爹了不起，這不？咱村誰家沒有小汽車誰家沒蓋新房子？只有咱家還是住著你爺爺分家分給的破房子，家裡四個軲轆的一個沒有，就有一個破三輪？你爹有啥了不起的？老婆連珠炮轟。
兒子道：咱家的地裡棉花玉米麥子，不比誰家的長得好？就是爹種的菜畦子裡的黃瓜都比別人家的好！你不知道，小夥伴是多眼氣俺！沒俺爹讀書學習，你去種去？
已經懂事的兒子，像鄰居拿我家日子過得不好佐證我說我沒文化一樣。
兒子用我家裡農田所有農作物在村裡長得最好，總是第一，村裡經常有人來向我討教農業技術，向他娘宣戰，佐證我有文化。
面對事實勝於雄辯，老婆當場啞巴！一會兒，老婆突然席地耍潑，大哭：俺命咋這麼苦，伺候著一個書呆子，這麼又養了一個書呆子……
的確，常言道：五十而知天命。
兒子像我一樣，一肚子知識累得他彎不下腰，不能低頭侍權貴，馬上奔三了，沒有一個女孩願意和兒子談對象。
兒子倒是不驚不慌，不溫不火，縱觀他娘電閃雷鳴，他自孤芳自賞。這點頗像老子我。
老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在閉眼前抱上孫子，她說，只要幫兒子在工作的城市買上房，才好找媳婦。
老婆拼命地幹活掙錢攢錢，自從去年豬肉漲價，一年一次肉都沒有割過，只是過年兒子回來才割了五斤肉。
這不，前年麥子種完，天氣還暖。
老婆的侄子，也就是叫我姑父的那個精明的小夥子，是個包工頭，在縣城承包了一個工廠基礎建設：打樁基，正在找人。
可能是老婆提前做了工作吧！小夥子來家把我拉走，他可能是體諒我兒子他表弟或者是他姑的難處吧！
老婆的侄子，知道我力氣不大，說手無縛雞之力有點過分。為我派了一股輕鬆活，讓我看圖紙。
上初中時，我幾何學得最好，圖紙到我手裡，一眼我就搞明白了。
老婆的侄子笑道：姑父，你真行，不愧是以前的老中學生，這樣的圖紙現在的大學生，不給他講三遍，他們都看不懂。
叫我姑父的侄子是包工頭，讓我做監工。雖然是一根針，我也要當棒槌一樣認真對待。
工作起來，我忽然發現不對勁。
明明圖紙上標明廠房地基水泥樁基是2米見方，一點五米深；鋼筋水泥混凝土的比例都寫在圖紙上明明白白。
先不說水泥混凝土的標準了，就剛挖好的地樁坑，我用老婆侄子發給我的鋼尺丈量，坑是1.5米見方，1.2米深，這不是坑人蒙人麼？
是圖紙設計錯了？還是承包方偷工減料？
因為讀書，讓我養成了一絲不苟的人生態度，何況這是工廠廠房，萬一不合格的施工，導致廠房倒坍，那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怎麼能馬虎？
我去問叫我姑父的侄子，說明情況。
他一點沒有驚慌，等我說完，他說：姑父，你不用管那麼多，給你找了個輕鬆的活，到時候工程完結，一分錢工錢少不了你的。
我還要爭辯，叫我姑父的侄子接了個手機電話，就匆忙開車走了。
在我目瞪口呆下，廠房地基樁子就這麼澆灌上了水泥混凝土。
我再書呆子，也明白這是為了多賺錢，少用了建材，少用了工，這些都是錢啊！
回家，我和老婆一五一十說完，老婆說，為啥俺侄子讓你幹那麼輕鬆的活，也不少給咱工錢？還不是依靠咱自家人，到外面別亂說就行……
過年，老婆的侄子領著幾個兄弟，來給我拜年，酒菜上齊，酒過三巡，我有點頭暈，忽然想起了……便怯怯地問：你們那麼施工，不怕萬一出事麼？
老婆侄子，把端到嘴邊的酒杯放下，哈哈大笑道：姑父，你真是個沒文化人，枉讀了幾麻袋書，這廠房圖紙，建築設計人員，就故意設計那麼大的坑，這用料又不是設計人員出的，他們掙的是圖紙費用，所以，比那些圖紙上偷工減料，也不會出問題的……
原來如此，我真是一個讀萬卷書的沒文化的人，我受窮活該，看來讀書“害人不淺”？
我恍然大悟……
作者簡介：武恩，鄉村醫生，留守農村的耕種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