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他把我从戏班子救出来,却把我送进了妓院

1


月光洒在紧邻京城的一座小镇上,因为大山的阻隔,交通堵塞,这里并不繁华。

颠鸾倒凤罢,九爷借着山间的曦月清清淡淡地点了根事后烟。


烟味呛人,若是别的客人,清岚定是不依的,这次却只抱着那床红被子发呆。


她余光悄悄瞥向九爷,有点好奇他怎么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你唱歌会不会?”


“……会”


“唱吧。”


清岚犹犹豫豫地唱出了口:“但见那旧桥石畔霜累累,不见故人归……”


她捏着戏腔,声音在喉间几经婉转,清越如黄鹂地唱了出来。


才几句,她便不好意思再唱了,面皮子红了起来。


2


九爷有些惊讶,移开了些留在手上香烟的目光,望着她问道: “有人教你唱的曲子?”


“开始是学戏班子,后来从收音机里听的,我也不知道我唱得对不对……”


那么漂亮的声喉,像是这座青山赋予她的礼物,可在这样的场景下,却有点讽刺。


九爷捻灭了烟头,突然不想再探究了,拉上被子不甚在意地说道: “睡吧。”


九爷在清岚的屋子住了下来,一到白天他就往大山跑,不见人影。


清岚从没有遇到这样矛盾的男人。她曾在他的包袱里看到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她猜不出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但不像做正经营生的。


初日照高林,影怜两人间。


3


九爷要走了。再过完这条山道,就能到镇子上搭绿皮火车,彻底脱离这片落后的大山。


清岚就从背后抱住了他,恰时山间清风徐来,与得繁枝密叶耳鬓厮磨:“我在这等你,一定要回来。”


对于清岚,九爷就像她那台收音机一样,是她了解外界的桥梁。她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更渴望去触碰它。


不用回头,九爷也能想象得到她眉眼期待的模样,终有三两分心疼了一下。他甚至记不住她的名字,但九爷还是敷衍地应道:“好。”


可如果他的事情成了,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清岚眼中盛的是透过树木枝叶洒下的晨晖,有点点光芒闪烁。


她在站台上,背后是生养她一辈子的大山,她就这么看着那辆绿皮火车鸣笛而去。


九爷是城里的人,终究要回到城里去。


4


听说山那头的绿皮火车又送人来了——热热闹闹的戏班子,是镇里最有钱的李家请来给老太太贺七十大寿的。


清岚没去看热闹,她也不敢去,镇上的人都不喜欢她。


她走在街上,总有长舌妇冲她吐口水,悄声嘀咕。她都清楚,无非是在骂她狐狸精,骂她是个没爹的小贱种。翻来覆去也没有新鲜的话。


清岚的确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她的母亲也是个妓女,她生下清岚只是为了有个人给她送终。


可她没能如愿活到老,清岚十六岁的时候她就走了。


清岚替她送终,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5


清岚搬出张竹椅,懒懒地倚坐着,脚下放着咿咿呀呀的破收音机,是尾调婉转的女声。


清岚跟着唱,一边唱一边望向远处的大山。


又一个秋季到了,热情似火的枫叶爬满了山头。她总觉得那座大山最近好像更热闹了。


九爷之前天天都往那跑,山里面到底有什么?想到九爷,等得太久了,她的记忆都模糊了。


城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妹子,你想去城里吗?”


清岚回头看他,很陌生,不是村里的人,眼眉耷拉,有些驼背,穿着灰色的布袍子,他直直地盯着清岚。


接着清岚感觉脖子一疼,眼前一黑,再也没有知觉。这是她晕倒前的最后一个场面。


6


这人是戏班子的班主,他专门抓无依无靠的女人到城里去卖。


这次他瞄准了清岚,一个无亲无故的妓女。凭空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


清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绿皮火车里了。


这节车厢只有那个眉眼耷拉的班主和他的打手,班主还是直直地盯着她。


他的嗓音像是声带损伤,被火燎过那么沙哑:“妹子,别怨我,你去城里跟谁都是去享福的。你一个人能喂饱我们一个戏班子。要亡国了,别怨我……”


清岚的眼睛太干净了,像是从未被污染过的大山,班主根本不敢看她。


清岚看着越来越远的青山和越来越近的站台,原来她离城里并不远。


7


车站的人群熙熙攘攘。


九爷刚领了钱,乐乐呵呵地走到车站口,看到一个戏班子的人出火车站。好巧不巧,他一眼瞥到被紧紧夹在戏班子中间的清岚。


九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骂了声娘。九爷混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班主做的是什么营生。


他本来是真的不想管的。


九爷认识这个班主,可他……肯救她吗?


清岚看着九爷走上前来,看着他不情不愿地掏钱。她弯了弯眉眼,悄悄松了口气。


九爷臭着张脸,他在想自己今天到底是发什么疯,该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8


京城的阳光本来很浅也很冷,可清岚觉得阳光照在脸上却很暖。


她从没出过大山。一山之隔,这座城市的繁华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她寸步不离地跟在九爷身后,眼睛睁大了看着周围的事物。


“你叫什么?别到处看了。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


“清岚。”


九爷停下脚步,插兜回头,凑到她的脸前,笑起来说:“婊子就是婊子。”


九爷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却侧过头不敢看清岚的眼睛。


9


原来那真是一个顶坏的人。


九拐十八弯,九爷晚上转手把她卖进了妓院,一来一回还赚了不少。


夜色黑如墨,屋檐下的红灯笼是正红色,红得刺眼。


老鸨眯着眼打量清岚,笑着道:“这姑娘真俊,叫什么名字?”


“清岚。”


“这名字不够艳,以后叫流莺吧。”


10


流莺的名字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她有一把独一无二的嗓子,无愧流莺这个名字,清越得像月亮,像泉水,像大雪,像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九爷还是会来找流莺,完事之后一言不发,清清淡淡地点起一支烟,只是再没有山间的曦月。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他让她给各种各样的人送信,米铺的老板、楼下的黄包车夫、游行的学生……她的身份是最好的掩饰。


11


妓院也没什么不好,在这里她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人。


她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去读书,也可以当医生,当作家,当老师……


她知道了原来真的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这个脆弱的、遍体鳞伤的国家或奔赴战场,或隐姓埋名,或慷慨赴死……


她不识字,有人问她的本名叫什么。她只知道她叫清岚,可是哪个清、哪个岚她却答不上来。


12


有很长一段时间,清岚再没有看到九爷。


再次见面,九爷浑身是血,从窗口翻了进来。他的手撑在窗沿上,差点翻不进来。


月光泠泠,悲天悯人地望着世人。


满城都是挨家挨户搜索的日军,都是要抓他的,弄得京城鸡飞狗跳,尖叫声、辱骂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他无处可去,只有到她这来。


他肩膀中弹,无力地躺在地板上,鲜血把黑色的衣裳都浸透了。


九爷其实长得不怎么好看,眼神太咄咄逼人了,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清岚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得像山间的清风:“九爷,其实是杀鬼子的吧。”


九爷睁大眼睛,惊讶地望着她。


清岚抬手想摸摸他的脸,临到半空却又停下,握成拳最后松下来。她起身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有条不紊地扑粉底、抹淡红的胭脂、描细长的眉、抿鲜红的唇……最后换上最漂亮的旗袍,穿上高跟鞋。


九爷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上妆换衣,呆呆地看着,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


清岚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她鲜红的唇原来一直在剧烈地颤抖,冰得吓人。


她说:“我也可以杀鬼子。”


这世间不平事太多,总得有人站出来。


13


楼下的门被撞开,姑娘们尖叫着四散逃开,妓院成了一个绝望的牢笼,被抓到的下场比死更可怕,那是一群失去人性的禽兽。


清岚闭上眼睛,又睁开眼。


她拢了拢头发,步态别有韵味,婀娜多姿地往门口迎了上去。


“别去!”


九爷突然明白她要去干什么,激动地喊道,眼中伪装的凶狠阴厉全没有了。


她懂什么,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14


清岚死得很惨,她被折磨了整整一夜才闭眼。


清晨有个妓女瞧见她的尸体当场就疯了。


九爷无数次想冲出去,可是他没有,他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天亮后,九爷乔装混上绿皮火车,给山里面的军队送情报。


谁也没有想到,那座大山竟然藏了一支军队。


很难说清岚是为了什么,甘愿献上自己的生命,她还没好好地看看这个既美好又残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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