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6月,一本帶有無政府主義色彩的女權雜誌《天義》在日本出版,並很快在留日的中國學生中流傳,該雜誌的創刊號上有一篇題為《女子宣言書》的文章,提出"男女同為人類,凡所謂男性、女性者,均習慣使然,教育使然。若不於男女生異視之心,鞠養相同,教育相同,則男女所盡職務亦必可以相同,而男性、女性之名詞,直可廢滅,此誠所謂男女平等也。"這篇文章正是出自該雜誌的主編者何震之手。據說,當時的日本著名的社會活動家幸德秋水讀了《女子宣言書》,致信何震說,"議論雄大,如名將行兵,旗鼓堂堂不可當",而當今的一些學者更是從這段話裡讀出了存在主義者波伏娃的思想——"女人不是天生的",但她比波伏娃早了半個世紀,這些學者認為,和同時代那些更著名的報人與思想者相比,何震的見解無疑更加具備原創性和信息量。
這位叫何震的作者是何方神仙?
何震,女,曾用名何班,江蘇儀徵名門何承霖之女,貌甚美,"幼年在家,秉承閨訓甚嚴,不見生人",19歲嫁給革命黨人、國學大師劉師培,婚後改名為何震,字志劍,併入蔡元培主持的愛國女學,該女學以"造成虛無黨一派之女子"為宗旨。或許是接受了新思想的洗禮,何震婚後"忽然思想大為解放,以後就與劉師培每出必同行了",原本的大家閨秀,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前衛女性,從一名大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變為"無政府主義者",還在《警鐘日報》上寫詩明志:
獻身甘作蘇菲亞,愛國群推瑪麗儂。
言念神州諸女傑,何時杯酒飲黃龍?
蘇菲亞是刺殺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的女傑,殉難時年僅28歲,瑪麗儂則是法國大革命時著名政治家,後被送上斷頭臺,留下"自由,多少罪惡借汝以行"的名言。何震以二人入詩,其心可知。
此後,何震便和劉師培一起參與反清事務,還結識了陳獨秀等人,1907年2月,劉師培、何震攜手赴日,6月,何震創辦《天義》旬刊,宣傳女權主義。
何震和劉師培非常相愛,但何震不滿足於這樣的生活,她自稱女權運動狂人,甚至主張"以暴力強制男子",這可不是說說的,日常生活中何震常常對劉師培施之以暴,曾有一次將劉師培打得往朋友張繼家跑,躲在床底任誰叫都不敢出來,還是被張繼強行從床底拉出來的。不僅如此,何震還在劉師培眼皮底下,跟情人汪公權雙入雙出——那時章太炎和蘇曼殊由於經濟窘困,再加上與劉師培關係甚好,所以就住在一起。章太炎看到何震和同在日本的表弟汪公權出雙入對,關係曖昧,出於朋友的道義,把此事告訴了劉師培,沒想到劉師培聽後,卻說章太炎挑撥他們夫妻的感情,不光和章大吵,還大打出手。劉師培還盜用章太炎的印章在報紙上偽造章太炎的聲明,何震也寫信給吳稚暉"揭發"章太炎,接著,便發生了有名的"毒茶案",汪公權在茶中下毒,想謀害章太炎。事情敗露,劉師培、何震無法在日本立足,於1908年11月即回國,轉投清末權臣端方,出賣同志,思想漸趨保守,併成為"籌安會"的一員。
何震是中國最早的女權主義者,她反對男權,卻把自己裝扮成男人,以此換取尊重,卻失去了女性的自我,也不容於當時的潮流。回國後,何震從此再沒有寫文章,也未聞什麼風波,走上了"相夫教子"老路。有點令人不解的是,當時的革命黨人對劉師培變節尚可原諒,但對何震卻印象極差,蔡元培就說劉師培變節是因為"有小人乘間運動何震,劫持君為端方用",柳亞子也說:"申叔(劉師培)的一生,完全斷送於他夫人何志劍之手,志劍不是女留學生嗎?那真不如學毛兒戲的女戲子了。"劉成禺乾脆稱何震"通文翰而淫悍,能制其夫"。
1917年當蔡元培和陳獨秀一起將劉師培請到了北大當教授,不幸的是,在北大任教大約兩年就病逝,死時才36歲。不久,何震精神失常,一說病死在精神病院,一說削髮為尼,法號"小器",但最終依然是不知所蹤,從激進的女權主義者到隱退,如流星一閃而過,只有短短的幾年時間,這位中國最早的女權主義者就完全消失在了歷史的迷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