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文忠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會刊第6期
編者按：文章內容僅作文化交流用，不代表本自媒體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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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難忘故鄉的那條小河，那條伴我渡過貧困與苦難但又不泛“富庶”與樂趣的童年和少年時代的小河——汀流河。
這是一條極小的河，全長不足５０華里，在市級地圖上都找不到它的名字。但它卻實實在在地一直在家鄉的村邊默默地流淌著。這本是一條灤河的洩洪河，是季節性很強的河。一年四季都不幹涸。春天細流涓涓，清澈見底；夏日碧波漣漣，天水一色；秋季蓮藕飄香，鳴蛙唱晚；冬來冰封雪覆，玉帶如鏡，小河與我有著不解的情緣，我與小河有著太多的牽掛。
童年的小河是我生命的支柱??因為它曾以豐厚的“果實”養育了我和我的夥伴們。記得那是個糠菜半年糧的年代。農村人家大都沒有足夠的糧食。而充飢度日的主要是各類蔬菜、乾菜和野菜。而小河就是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糧倉”。
每年二、三月，小河上的冰雪融化時，我和夥伴們就早早來到河邊，等待著春草泛綠的那一刻。當河岸在突然一夜間冒出密密麻麻的小草和野菜嫩芽的時候，大家便像過年一樣，嬉笑顏開，奔走相告。一時間，河邊上便聚集了幾十個挑野菜、挖草根的孩子們。曲菜、苦菜、茴茴菜、馬齒莧、蒲公英、任秋菜、酸不溜、嫩葦筍……便一一上了飯桌。而我吃的最多，卻總也吃不夠的還是小河特產野芹菜了。那是一種長在水裡，樣子像芹菜而味道像胡蘿蔔的水生植物。每當我把野芹菜割到家裡時，母親總會做出不同的花樣來。比如把菜用熱水焯一下，切碎，加上點鹽，再攙點玉米麵，攥成團，上鍋蒸熟，就是很好吃的菜糰子。如果玉米麵多一點，包在菜外邊就是很奢侈的菜餑餑。若把菜梗和高糧米一起熬稀飯，那散發著胡蘿蔔香的野芹菜粥，更是讓人饞涎欲滴。
初春過後，小河的水開始由涼慢慢變暖，小河裡的魚蝦也開始遊動起來了。每當太陽昇起的時候，我和夥伴們便脫光衣服，在小河的石頭底下摸索起小魚小蝦來。鯽呱、白條、麥穗、鯰魚、嘎魚、泥鯀、黃鱔、應有盡有。每次都能摸到幾十條，有時竟能摸到一二斤呢。遇到太陽高照的豔陽天，小河的淺灘上會爬上來一些拳頭大小的河蚌，而這無不成了我們戰利品。這些魚蝦和河蚌，拿回家用黃醬或是白菜熬了，就成一家人開暈的佳餚。
盛夏一到，灤河開始洩洪，小河的水也突然暴漲，為了安全，大人們便不再讓我們脫衣下河了。而那些天，正是青蛙交配繁殖的季節，河面上常常浮動著數也數不清一對一對抱在一起的青蛙伴侶們。特別是清晨和傍晚，那此起彼伏，連綿不斷的陣陣蛙鳴，時時攪得我和夥伴們手癢心動。這時我們便相約溜出家門，拿著用鋼針和高粱杆做成的扎槍，悄悄地來到河邊捉青蛙（那個年代人們還沒有保護動物的意識，況且那時農村窪地多，雨水多，青蛙魚蟲也特別多，怎麼也捉不盡）。青蛙在家鄉被叫做河蟆，青蛙肉尤其是青蛙腿是上等的美，細膩、白嫩，非常好吃。現在想起來還回味無窮。整個夏日，我和夥伴們幾乎天天泡在小河裡，雖然為此沒少讓大人們操心，沒少挨母親的罵，但家中的飯桌上卻始終沒有少了河鮮。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小河也敞開胸懷迎接人們收穫。那飄香的蓮蓬，鮮嫩的藕娃，以及好看好玩又好吃的菱角都給我留下了自豪的感受，也曾是我向城裡的小表妹炫耀的資本。而最讓我不能釋懷的還是那仲秋季節捉“毛夾”（河蟹）了。農曆八月，是河蟹最肥最香的時候，老人們說野生河蟹是鹹水和淡水渾水動物，一般都生活在河水與海水交界處，只有在秋季產仔時，才順流而上，不定期到我們的小河裡。所以秋天小河的河蟹特別多。那些天，我們白天去河底踩蟹，河床掏蟹、河邊釣蟹，而到了晚間則用馬燈照蟹。當夜幕降臨，河面上一片寂靜時，我和夥伴們把點好的馬燈放在河岸視野開闊、距水邊不遠的地方，張好紗網，屏住呼吸，睜大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河面，時間不長，一隻只河蟹就順著燈光沙沙地爬上岸來，迷迷瞪瞪地鑽進我們佈下的紗網。那些河蟹個大、肉多、黃滿，個頂個肥得流油，味道更是鮮美異常，決不是現在的養殖蟹可以相比的。
隨著寒冬的降臨，小河也慢慢地冰封了她那流淌的河面，輕輕地蓋上了厚厚的雪被。就象是忙碌了一天的母親，靜靜地躺在炕上睡熟了一樣，在夢中還孕育著第二天的勞作。
離開故鄉幾十年，對小河的思念與日俱增。終於，不久前的一天，我如願以償來到故鄉看河。
農村鉅變，一日千里。記憶中兒時的鄉間小路早已成了柏油馬路，村中我熟悉的那些茅屋草舍也被一排排嶄新的水泥磚房所替代，這些自然都在我的預料之中。但怎麼也想不到的是我那魂牽夢縈的小河卻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村邊尋覓，放眼望去，綠野一片，稼穡交錯。正是荷花盛開、鳴蛙唱晚的季節，但村邊卻連一泓清溪也找不到了。村長告訴我，在“文革”期間農業學大寨，公社組織社員每日每夜地填河造田，硬是把小河擠沒了。
村頭佇立，思緒萬千，一股苦澀直湧喉頭，兩眼頓時摸糊了。說不清楚是什麼感受，只是覺得故鄉越來越陌生了。
小河啊，你將永遠流淌在我的心底，永遠都不會消失，永遠，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