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最驚豔的一首詞:此一生,與誰初見?

讀納蘭容若的詞,總也繞不開這一闕《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有多少人讀到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便已心有慼慼,暗自神傷。


“人生若只如初見”——如果人生永遠能停留在初初遇見時那美好的一刻,該有多好。


納蘭容若最驚豔的一首詞:此一生,與誰初見?


讓光陰永是皎潔,讓青春永遠不老,讓過去未來都消失不見,讓當下的心動成為一種永恆。


翩翩少年郎,纖纖鄰家女,你永遠姣好容顏,他永遠深情如許。


可是呀,偏偏,吟出這句詩的時候,人生已回不到初見。


細細想來,這一句詞實在是寫盡了人世間最深的蒼涼。


就好像班婕妤遇見了漢成帝。


那時她是深受君王榮寵的妃子,他是愛戀正濃的君王,彼此形影不離,如膠似漆。


她優雅而賢德,讓君王都為之敬佩。


她文學造詣極高,且熟知史事,常能引經據典,開導成帝心中抑鬱。


她還擅長音律,用縷縷絲竹聲,陶醉君王的心。


如果可以,她多想時光就此靜止,讓這攪擾人世盡數化作浮雲,獨她和他,是那樣鮮活淋漓的存在,一生一世一雙人。


奈何啊,浮生易老,君心常變。


那個名叫飛燕的女子終是攜著合德來了,那身輕如燕可作掌中舞的女子,那妖嬈嫵媚惹得人心思動的女子,讓曾經的海誓山盟,盡皆成空。


納蘭容若最驚豔的一首詞:此一生,與誰初見?


劉禹錫說得好呀,“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閒平地起波瀾”。


水是平靜的,總不會無端泛起波瀾,而人心卻是那樣變幻莫測。


深宮寂寥且悽清,轉眼便是清秋時節,她看著那把被棄置在箱底的團扇,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命運: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

裁作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團扇詩》(又作《怨歌行》)


回憶起往昔,我也曾如那一把團扇般精美無瑕,在炎熱的夏季,出入在你的衣袖中,備受恩寵。


只可惜,炎熱的夏日不能常駐,我常常擔憂涼爽秋天的到來,那時你也會有了新寵。


而我這把不合時宜的團扇,則會被你隨意擱置在箱底。


就像我如今的幽居冷宮,你的恩愛斷絕。


如果,如果你和我永遠停留在初見那刻的彼此傾心、溫馨美好裡,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的相離相棄,徒留我獨自情傷了。


納蘭容若最驚豔的一首詞:此一生,與誰初見?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唉,你的心輕易地就變了,卻說人心最是無常,情人間本來就是容易變心的。


於是,太多太多的情感,以一句“你變了,分手吧”結尾,殊不知也許不是對方變了,只不過是自己變了。


變得不那樣熱烈地愛了,變得不再有初遇那一刻的心動了,變得不懂得珍惜了。


當激情退卻,柴米油鹽的瑣屑日常紛湧而來,眼前的戀人常在我們眼中失去了初見時的驚豔光彩,於是我們悵惘、嘆息,感嘆著“人生若只如初見”。


然而事實上,人生永遠回不到初見。


容顏會褪色,青春會蒼老,昔日的熱烈與激情也終究會在時間的磨蝕下變得黯淡,平淡如水才是一切情感的歸宿。


肌膚相親是濃烈,耳鬢廝磨才是悠長。唯有學會擁抱庸常的日子,愛情才能持久地不凋不敗。


畢竟,喜歡是乍見之歡,愛是久處不厭。


納蘭容若最驚豔的一首詞:此一生,與誰初見?


當時間的流水一路淌過唐朝,屬於楊貴妃與唐明皇的故事也緊鑼密鼓地開場了。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白居易《長恨歌》


白居易的一曲《長恨歌》,將這個君王妃子的故事描摹得異常纏綿動人。


他們一個是曠世名主,造就“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的開元盛世,讓杜甫都念念於茲;


一個是絕代佳人,成就了李白筆下絕美的辭章——“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若不是那漁陽鼙鼓驚天動地而來,讓九重城闕遍生煙塵,這本該是一個何等令人豔羨的英雄美人的傳奇故事。


只可惜,沒有如果。猜到了開始,卻未必能猜到結局。


世間無物常駐,愛無永恆,情無永熾,回不到初遇那刻,靜止不了美好的從前。


納蘭容若最驚豔的一首詞:此一生,與誰初見?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貴妃永遠地離去了,徒留下一個心傷欲死的唐明皇。


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

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想起《紅樓夢》裡,黛玉香消玉殞後,寶玉沐浴焚香,想要在夢中見到黛玉,卻無論如何也夢不到。


夢也夢不到,又是何等悽絕。


《長恨歌》裡,白居易為這對有情人寫下了一個不那樣悲傷的結局——“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只要我倆情比金堅,天上人間便總有重見之日。


而納蘭容若卻在詞的尾聯寫道:“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是呀,哪怕薄情如唐明皇,也曾為貴妃許下“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誓言,而自己呢,於那些待自己情深意重的女子,卻總是辜負。


表妹也好,盧氏也好,沈宛也好,到頭來,總是暗恨叢生,滿心愴然。


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是悔恨,是無奈,也是不捨與眷戀。


納蘭容若最驚豔的一首詞:此一生,與誰初見?


讀到一本名為《隨心偶記》的書,裡面有一段話很是妥貼驚豔:


如若,人生若只如初見,願寶、黛初會時就各自轉身,兩兩相忘,省卻那滴不盡的相思血淚拋紅豆;


如若,人生若只如初見,諸葛亮與劉備隆中相見,清茶奉君,轉身就掩了柴扉,關門高睡,不要六出祁山,光復漢室;


如若,梁山好漢只管跟著晁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生辰綱這樣的不義之財就來多少劫多少吧!


何必跟著宋江混什麼狗屁功名?圖什麼正途出身?


以至於最後搞到寥兒窪招魂幡動、依稀鬼哭,萬世豪情一朝消散!什麼才是正途呢?君可知,壯志未酬身先死,劉項原來不讀書!


可是驚豔過後,悵惘過後,嘆息過後,我們終究要學著明白——


“人生終難如初見”。


納蘭容若最驚豔的一首詞:此一生,與誰初見?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留有遺憾才是人生的常態。


回不去從前,回不去初見,那便珍惜當下,珍惜眼前。


像晏殊說的: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納蘭容若最驚豔的一首詞:此一生,與誰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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