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疫情開始之前，因為小學生一直不復課，我和甜爸帶著小甜到京南一處休閒房產居住。這裡有院落，種了些花花草草。晚上還能在自己家裡泡泡溫泉——這裡是溫泉園區，溫泉水直接入戶。甜爸在家裡建了小小的溫泉泡池讓我和小甜進去撲騰，小甜很喜歡。我也是。
我們離京後一段時間，北京忽然爆發疫情，沒過幾天我們在北京所屬街道便升級為中風險。街道和社區組織大家做核酸檢測，我們因為一直不在家，何況這個階段也不可能回北京，核酸便沒有做。按照小甜的說法，“總算是逃過一劫”——我給她看過核酸檢測的原理，看到把巨長的棉籤往鼻腔或口腔裡探，一直探到接觸鼻咽後部的呼吸道，可把她嚇壞了。
幸虧提前離開北京，否則甜爸連出差都成問題——中風險街道居民嚴禁離京，有核酸報告也不行。
唯一的問題是，這裡是小鎮，買菜也是在小鎮的菜場——不是北京那樣的果蔬超市。菜也只有應季蔬菜，土豆，洋蔥，豆角，茄子，辣椒，諸如此類。我想買西蘭花，連去兩次菜場裡沒有。好在各家各戶現從田裡摘下的農家菜很新鮮，味道很好，彌補了種類不如超市豐富的缺陷。我每次都能從一個老大爺那裡買到現做的豆腐，熱乎乎的，味道和口感非常地道。切成小塊在平底鍋裡煎一煎，放一點青辣椒和洋蔥圈，搭配碳水主食和一杯果汁，可以做早餐補充蛋白。
我不怎麼吃肉，每天吃到新鮮豆腐會感覺很滿足，如果加上西蘭花會更圓滿。
昨天下午天氣很熱，下午五點鐘時太陽仍然高高地掛在天上。甜爸抬眼看了看太陽說，雖然天氣熱，還是得出去買菜啊！小甜不想出門，問她能不能一個人呆在家裡看書，被我否決——我不能接受把她一個人放家裡，儘管她快九歲了，我仍習慣去哪兒都帶著她。
小甜只好起身。她背上雙肩揹包，把ipad放進去，說這樣我買菜的時候她坐在車上看書打發時間。又從冰箱裡拿出一瓶水裝進去，以防口渴。拿著電話手錶，戴上遮陽帽，又嚴嚴實實地戴好口罩，才全副武裝地出門——看她這樣子還以為菜場有多遠。其實開車過去只有五分鐘，我買菜需要十幾分鍾，一來一回大約三四十分鐘。對大人來說三四十分鐘能幹什麼呢？但這對小朋友來說是不能接受的，時間太長了，好無聊。
真羨慕小孩子對時間的感覺。我上次感覺時光悠長大約也是在學生時代，某個無所事事的一天，好像什麼都不想做，時間多到漫了出來。現在只覺得一天天過得飛快，日出日落之間，短得像是一瞬。
年輕時的想法偶爾很弔詭。我甚至還想過，如果一覺睡去，在夢中度過動盪不安的青年時期直接進入中年，睜開眼睛便擁有穩定的家庭和可愛的小孩，那該多好。當時不知為什麼害怕，總覺得度過青年時期好艱難，想逃避。真到了中年回頭看，年輕多好啊！正是那些不確定的、動盪的一切才構成青春，才能成為漸漸老去的回憶裡的主旋律不是嗎。
五點的太陽明晃晃的，路上行人極少。這裡本就是人跡罕至的小鎮，大多數住戶都來自北京，這段時間都被困在北京市內無法離開，使得本來就冷清的園區更冷清了。
道路寬闊，幾乎沒有車輛，我們很快來到附近小鎮的菜場。攤位是固定的，攤主也還是那些人。年輕人開著小貨車，蔬菜放在貨車的車廂裡。中年人開著自家的電動三輪車，蔬菜也放在車廂裡，每人面前都有一個二維碼用來收款。
那些七十歲左右的老年人，坐在地上，面前擺著少量幾樣自家吃不了的菜拿來換零用錢。他們只收現金，不知道什麼是二維碼。我為此還特意把家裡的現金和零錢收集起來放進包裡——我習慣買老人家的菜，碰到合適的儘量多買。他們面前地上的小攤上放著自家產的蒜頭，個頭小小的，很認真地編成辮子，遠沒有超市裡圓鼓鼓大個頭的蒜看起來誘人。我買上一辮子只要二十元，幾乎可以吃一個夏天。蒜味很地道，辣辣的沖鼻子，不是批量生產的味道。我還在一個老奶奶那裡買到幾個雞蛋，雞蛋上還帶著一點點雞粑粑，明晃晃昭示著這是貨真價實的家雞蛋。
我總是看不得老年人在街上討生活，讓人無端心酸，心下惻然。
想在一個老大爺那裡買小蔥。他的小蔥成捆賣，一捆只要兩元——那捆的分量實在驚人，如果在北京的超市，二十元都買不到這麼多新鮮的小蔥。我只想要一點點，便問他能不能少給我一點蔥。
“錢不多。”大爺笑眯眯地說。
“可是蔥太多了，吃不完浪費。能不能給我一半，或者再少點？”我問。
“錢不多呢。”大爺堅持著，“你回家給種地上，還能活，吃的時候拔兩顆就得。”
我們不在一個頻道。我拿出兩元零錢買下大的驚人的一捆旱地小蔥，裝進購物袋，沉甸甸的拎在手裡。等我買完菜走出菜場，和小甜一起看書的甜爸嚇一大跳：“怎麼買這麼多蔥！”
不光蔥多，還有一大袋約二十個土豆，只要五元錢。這裡的菜按堆賣，在超市裡我通常只買一兩個土豆，在這裡如果只買一個土豆，人家乾脆不賣。我本來想買一兩個洋蔥，無奈都是一袋起賣，一袋一二十個，這哪兒吃得完！
為了讓小蔥不幹枯，我在院子裡找個地方，把小蔥重新種下。拿出四元錢買的巨大一捆韭菜，犯了愁。
為了這捆韭菜，一整天我的閒暇時間幾乎都泡在廚房裡。韭菜的傳統吃法，包餃子，吃鍋貼，做餡兒餅，都是耗功夫的。不耗時的非傳統吃法我還沒學會。
先利用中午那點時間摘韭菜，趁韭菜洗淨晾乾的時間趕緊和麵醒著。然後調餡兒，先吃點素的，韭菜雞蛋，放點蝦皮和粉條。調好餡兒，包餃子，還好家裡人不多，忙活一中午，韭菜還剩一多半。下午繼續調另外一種餡兒，拿出五花肉和料理機，做五花肉韭菜餡兒，和麵，包成餃子凍在冰箱裡。
就這麼著，一天時間過去了。經常看到有人說，你怎麼過一天，便怎麼過一生——這話我不服，我很少買韭菜，我做飯很簡潔，平時我很有追求，絕不是一大天都泡在廚房裡。
中午時分下起瓢潑大雨，院子裡的植物歪歪倒倒，難承其重的樣子。去年從內蒙額濟納采回種子長大開花的蜀葵紛紛倒地——不愧是大西北來的，見不得水。之前甜爸不給蜀葵澆水，它們歡樂地長到三米高，花朵絢爛無比。一場大雨，全栽了。
外面積了很多水，我和小甜撐著傘，穿著卡駱馳洞洞鞋，跑到小區所有積水的地方踩水。小甜把褲子卷的老高，歡呼著衝進水坑，水濺起來把褲子都打溼了。我忍住不念叨她，大不了回家換褲子嘛，開心也很重要。我上次穿著涼鞋跳水坑大概也是在小學，初中開始我便謹言慎行，自我約束要笑不露齒，嚴重的時候整天板著臉都不笑——其實，有什麼呢？！
真是瘋狂的一天——小學生作文好題材。沒想到這作文讓我寫了，小甜忙著寫她的小說，我倆倒過來了。
太陽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