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曉年鑑》中,主播高曉松講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電影。
那是港片的黃金時代,港片就像是漲潮的錢塘江,風風火火,億萬人沉迷其中。
也有人說,“有華人的地方就有港片。”
是啊,誰沒為那時的港片瘋狂過呢。
在香港電影市場呈現井噴狀態時,一年產量可以達到300部之多,這種“快餐式”拍法一度被業界人士所詬病。
那麼,拍攝一部電影究竟需要多長時間?
對於“慢工出細活”的王家衛來說,兩年時間不算長,而對於好搭檔劉鎮偉來說,就算只有一個故事大綱,27天也已足夠。(《豪門夜宴》更牛,只用了4天!)
1993年,劉鎮偉花了不到一個月時間,帶著張國榮、梁朝偉、張學友、林青霞、王祖賢、張曼玉、梁家輝、劉嘉玲、葉玉卿、鍾鎮濤,十位影帝影后在沒有劇本的情況下,完成了武俠題材電影《東成西就》的拍攝。
成效如何?
不出所料,這部邊拍邊寫劇本,臺詞對白要靠演員現場胡編的“無厘頭”武俠片,被影評人罵得狗血淋頭,“爛片”稱號在所難免。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當年它不僅斬獲了2200多萬票房,還成為了93年香港最賣座的十大港片之一,更陰差陽錯的製造了香港喜劇難以逾越的高峰。
導演劉鎮偉卻直言:
“《東成西就》是我最痛苦的一部電影,最不喜歡的一部。如果你問我最喜歡哪部電影我說不出來,但最恨的一部就是《東成西就》。”
畢竟劉鎮偉拍電影從來都是先完成劇本,甚至將分鏡頭弄完之後再拍,而《東成西就》是他唯一一部沒有準備就開始拍的電影。在片場他需要故意拖延拍攝進度,來思考後面應該發生什麼故事。甚至在片子拍到一半的時候,還停了下來,花了五天時間幫元奎寫了《方世玉》的劇本。
等他回到《東成西就》的片場裡,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後面的故事該怎麼“編”下去。以至於當梁家輝來問他:“導演,我今天做什麼?”劉鎮偉只得告訴他先回去睡覺,等著自己完成劇本。
全體人員都在眼巴巴地乾等著導演的劇本,就衝這種壓力,劉鎮偉不恨這部片子才怪。
《東成西就》:一大鍋荒唐又狗血的武俠亂燉
《東成西就》的故事並非完全原創。
劇情方面,劉鎮偉借鑑了電影《92黑玫瑰對黑玫瑰》與《玫瑰玫瑰我愛你》,人物則是金庸小說《射鵰英雄傳》中那幾位令人聞風喪膽的大俠: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
電影的脈絡是:打敗“大壞蛋”西毒歐陽鋒,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片子開篇即言明,這是“他們年輕的時候做過的荒唐事”。年輕的他們還沒有深陷江湖恩怨之中,只顧著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西毒歐陽鋒(梁朝偉 飾)是個愛耍點心計,卻“衰”到透頂的小男人,片中最經典的臺詞“香蕉你個芭拉”,讓人印象深刻。
靠猜拳成了“最英俊瀟灑、雪白乾淨的”丐幫少幫主的洪七(張學友 飾),屁顛屁顛地跟著表妹,一度因為表白失敗,就整天琢磨著怎麼“殺”了自己。
而貌美如花的表妹卻是個“自戀狂”:
“你幹嘛眼睜睜地看著我?你不要鐘意我啊。我雖然平易近人、天生麗質,那山雞怎麼配得上鳳凰呢?.......你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吼得呆萌的店小二啞口無言,只得轉過身去不拿正眼瞧她。
周伯通(劉嘉玲 飾)則是個會對著胸肌流哈喇子的情痴,他義無反顧地愛著師兄王重陽(鍾鎮濤 飾),苦等了五年,師兄終於出關,可倆人都還沒見上一面,自詡“武功天下第一”的王重陽就被一隻靴子給殺死了。
為了給師兄報仇,周伯通跟著“可疑兇手”來到一家客棧,特意要了天字二號房,他天真的以為這樣就可以對住在天字一號房的“兇手”下手。不過,誰規定了天字二號房不可以是在天字一號房的那邊,在那邊,再過對面下樓梯再上樓梯,樓上第二間呢?
黃藥師(張國榮 飾)是位除了小師妹就沒見過其他女人的“好色之徒”,剛與小師妹耍完情意綿綿刀,就對美貌的三公主(林青霞 飾),表現出色眯眯的“邪惡”樣子來。
至於彬彬有禮卻缺乏男子氣概的南帝段王爺(梁家輝 飾)就更誇張了,一口滑稽的英語不說,還到處去借良家婦女的胸部一看,強迫“真心人”對自己說三句肉麻兮兮的“我愛你”,最後真的羽化登仙了。
……
真是好大一鍋狗血又荒唐的武俠亂燉啊。
影片中大概除了人物名字,跟原著就沒啥關係了吧。
即便故事內容太顛覆,人物設定脫離原著,有些觀眾甚至看不懂劇情,如今似乎也解讀不出什麼深意,但它卻能在時間的長河裡一直保持著讓觀眾開懷大笑的能力。
就此而言,《東成西就》是一部優秀的喜劇片。另一方面,我們也能從那群“戲精”身上找到答案。
豆瓣8.7《東成西就》,為何經典難再現?
說起《東成西就》,就不得不提到由王家衛執導,1994年9月上映的《東邪西毒》。
1992年12月,王家衛帶著一大幫香港明星來到陝西榆林的荒漠之地,開拍《東邪西毒》。坊間有傳聞劉鎮偉去沙漠探班《東邪西毒》時,眾大牌明星正一遍遍地表演對著遠方發呆……
眼瞅著交片的時間就要到了,片商已提著40米長的大刀,讓他先跑39米,王家衛只得向好友劉鎮偉求救。
於是劉鎮偉利用《東邪西毒》原班人馬的空閒時間拍攝了這部《東成西就》,據說它殺青的時候,王家衛的片子才“磨完”十分之一。
兩部電影講得雖是同一群大俠的故事,卻大相徑庭,一部如同一場群星狂歡的鬧劇,另一部卻文藝至極,一時間竟不知“情為何物”。
連劉鎮偉都打趣道:
“上午拍《東邪》,下午拍《東成》,他們當時都快精神分裂了。去拍《東邪西毒》時就像死掉家人一樣痛苦,回到《東成西就》就會跟太太剛生了孩子一樣開心。”
《東成西就》(以下簡稱《東成》)中,張國榮飾演好色又膽小的黃藥師,作為片中的“花蝴蝶”,黃藥師先與純情小師妹“你儂我儂”,轉臉見到其他女人立馬被迷得神魂顛,師妹一下子就被拋之腦後了。
不過,最讓我印象深刻的自然是他與段王爺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真心人”孽緣了。
而在《東邪西毒》(以下簡稱《東邪》)中,張國榮卻邋遢髮髻、灰頭土臉,為情所困起來,他在沙漠角落終日遙望,說著悲涼至極的旁白:
“多年以後,我有個綽號叫‘西毒’,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只要你嘗試過什麼叫做妒忌!我不介意其他人怎麼看我,我只是不想別人比我更開心。”
在《東成》中與張國榮互動最多的是梁家輝飾演的“娘娘腔”段王爺,他和哥哥唱《雙飛燕》的戲份堪稱瘋魔的典範啊!
而在《東邪》中,梁家輝又化身風流倜儻的黃藥師,他放蕩不羈,處處留情,為的只是想知道被人喜歡的感覺是怎樣的。
《東成》中“憂鬱男神”梁朝偉真的快被洪七給整抑鬱了。那天,他好不容易爬到山頂卻被洪七一腳給踢了下去,從此兩個人就結下了樑子,相愛相殺了大半集。
雖然經過洪七的“摧殘”,他的耳朵變成了蒲扇,嘴巴成了“肥香腸”,但眼神依舊迷人。即使頂著這樣一副“尊容”,仍不忘用一雙“電眼”深情地望著洪七,問他一句:
“性不性感?”
在《東邪》中,梁朝偉成了一名有著強烈悲劇色彩的盲武士。王家衛將演員自帶的憂鬱氣質化入角色之中,讓盲武士在眼睛全盲前有了想要回到家鄉的願望,而他在荒漠上最後的那段行程悲傷至極。
張學友在兩部電影中飾演了性格完全不同的北丐。《東成》裡悶騷的洪七,操著一口方言,空中360度旋轉著為心愛的姑娘深情地唱起那首情歌《I Love you》:“我只能用一句,包含我真誠意,用心去吟的詩。哀求你~請姑娘你聽一聽……”(麻煩自行配樂)
而在《東邪西毒》中年輕的洪七有了一個令人動容的斷指故事:為了一個雞蛋而失去一根手指,於是他從一個天下最快的刀客變成一個廢人。
只是在片尾,他依然十分自信地對西毒說,如果你聽說有一個九指英雄,那一定就是我!
在《東成》中那些極具搞笑天賦的女性角色,是《東邪》中一個個被情所傷的女子。
《東成》裡一本正經的三公主成了《東邪》中近乎癲狂的慕容燕和慕容嫣,她終日對著水中的倒影舞劍,於是劍客獨孤求敗出現了。
賣萌無敵的國師,以極為奇特的斷句方式逗得觀眾笑出眼淚,在《東邪》中成了對鏡梳妝、依窗默望的大嫂。
還有那個濃眉大眼、脾氣火爆的周伯通,見到發達的胸肌就把持不住自己,“機仔啊,幾年不見,發育的極好啊,渾身都是肌肉。來,讓師叔看看你的胸肌!”在《東邪》中她又是另一副對情人含情脈脈的模樣。
一群同樣的演員在兩部類型截然不同的電影裡近乎“精神分裂”式的兩種表演,一會瘋瘋癲癲,可謂“不瘋魔不成活”,放開了玩。一會又深情款款,滿眼憂傷,將痴情進行到底。
經典喜劇片除了有一個好故事,還需要一群演技了得,能夠放低姿態把觀眾逗樂的演員們。
在《東成西就》出現時,人們愕然原來武俠可以搞笑著拍。《東成西就》之後,“惡搞”雖已被導演們玩得爐火純青,可無論是要超越《東成西就》的演員陣容還是設計出同樣經典的橋段都不是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