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大觀園:遠看山有色,近觀物弄人,著意如此,盡顯大家

前言:

每次翻開紅樓夢,總會為其中的故事感慨,同時也在字裡行間看到了那個時代的文化。無論是飲食文化,還是服飾文化,抑或禮節法制,都是我們去了解清代貴族生活的一面鏡子。

所以今天我們就走進《紅樓夢》中大觀園,欣賞園林裡的美景也細嗅其文化,同時瞭解作者為刻畫人物所作的筆墨深意。

《紅樓夢》大觀園:遠看山有色,近觀物弄人,著意如此,盡顯大家

《紅樓夢》大觀園

我們耳熟能詳的是林妹妹住在瀟湘館,賈寶玉住在怡紅院,薛寶釵住在蘅蕪苑,光從名字上就看得出他們的居所蘊含的意義,也從另一個角度反映了作者在構思小說的時候為角色安置的環境。春秋繁露》中有云:天人之際,合而為一。同而通理,動而相益,順而相受,謂之德道。人為天地之間的靈氣所化,自然周身環境與居所都是人的氣質所在與展現。林黛玉沒有嬌花照水、弱柳扶風的體態,也與瀟湘館的鳳尾森森淺淺綠竹不相配;賈寶玉沒有怒時而似笑、嗔視而有情的外貌,也與花團錦簇玲瓏剔透的怡紅院氣質不符;薛寶釵沒有安分隨時、罕言寡語的言行,也不會住在冷豔蒼翠異香撲鼻的蘅蕪苑。

大觀園出於貴族

富麗堂皇背後為衰敗沒落埋了伏筆

大觀園源於賈元春的省親,省親對於賈府來說是一件光榮的事情,在皇恩浩蕩之下,貴妃才能回家省親,自然是不能在老宅裡面直接會面的,只有為貴妃建造一座省親別墅,才夠得上貴妃的身價和賈府的地位,才是滿足皇家人物的到來條件。小說中大觀園這個場所誕生的最初的目的是為了那些王公小姐日後居住,還是為了彰顯賈府的財力過人已經不得而知。至少在現代人看來,沒有大觀園這樣的一個純粹而又脫離俗世的居所,那些紅樓夢中描繪的故事也不會這樣讓後人感到惆悵百度,輾轉萬千。

大觀園是一個園林建築結合產物,它在體現園林文化的同時,又為小說創作打造了一個獨特的空間。似乎在這個與眾不同的世界裡發生再多的事件,也會顯得獨特而自然起來,更因為這是賈府的一個世外桃源,這樣立體的空間更為小說增添了吸引力。

《紅樓夢》大觀園:遠看山有色,近觀物弄人,著意如此,盡顯大家

大觀園居所佈局

明清小說是古典小說發展最為成熟完善的時期,在此之前小說的自然的發展歷程從唐傳奇和宋元話本及至雜劇即是明清小說的雛形,才子佳人和傳奇故事成為了最初小說形態中最多的模板。無論是敘事方式還是人物塑造包括情節轉換都在漸漸成長中,當作家把空間藝術和居住環境的概念引入到創作中時,小說的內容和形式都被大大的擴展了,豐富了。《紅樓夢》中我們能夠明確的感受到這座園林的無窮魅力,先不看院子修好後賈政帶著寶玉各處參觀題字,只看元春省親時的雕樑畫棟與河中泛舟的游龍風燈幾個時辰內的觀景,處處皆是人間美景,景景都是盡力維護。省親別墅正殿如行宮:庭燎繞空,香屑布地,火樹琪花,金窗玉檻;說不盡簾卷蝦鬚,毯鋪魚獺,鼎飄麝腦之香,屏列雉尾之扇。河畔是玻璃世界,珠寶乾坤;院落皆是登樓步閣,涉水緣山,眺覽徘徊;一處處鋪陳華麗,一樁樁點綴新奇。這是賈元春的富貴人生,也是她在宮中榮華富貴的象徵,是賈府衰敗前的最後昌盛輝煌。園中景緻新奇細緻別出心裁,是賈府對皇帝的忠心表達,也是賈府在朝堂之上的威望所顯,更是賈府入不敷出的源頭。

園林的美色世界

以景類人,性格不再是單純表現在人物上

大觀園是人造的園子,固然會遵守古代造園規矩,比如地理位置是藉著東府花園後到榮國府這邊一起量的土地。按照要求畫了圖,照著圖樣來蓋院子修建的。作者已經替園子講明瞭建造規程,前面說的這是"相地""畫樣"。接下來還有"引水",古代建造園林必有活水,這是園林建造中的"陰陽之道",建築與山石為靜止,水則為活動,活水為靜止建築的動態力量,正是園林生機勃勃的來源。另外建造時借了東府花園的部分,又用了賈赦後面園子裡的山石竹樹等物,也為建造大觀園剩下些許財力物力。造一座園子,需要堆山造勢,挖池填田,正殿偏殿,各處宅院,亭臺樓閣,小橋流水,一樣不能少。這些都在文中一一展示,是書中情節發展的需要,也是賈府家族內務事業的展現,是我們瞭解古代貴族日常的途徑。

大觀園建成之初,賈政攜寶玉等人遊覽一番,各處題字,使整個園子首次展現在讀者面前。開始書中便言"迎面一帶翠障擋在面前",往前一望,"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似猛獸,縱橫拱立。"上面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賈政等人走的這是小路。從小路走進了大觀園,作為省親別墅只有貴妃才能首次從正路走,賈政不能逾矩,所以走了小路,這是貴族家庭的禮制。

到了瀟湘館,一帶粉垣,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間房舍......後園有大株梨花,闊葉芭蕉.....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這裡正是讓賈政發出感嘆若能月夜至此窗下讀書,也不枉虛生一世的瀟湘館,此時它還不叫這個名字,寶玉為此地起名為"有鳳來儀",正是因為由千千翠竹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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佈滿翠竹的瀟湘館

林黛玉愛哭,湘雲也在行酒令時說過,那些竹子想來也是要成為湘妃竹的,所以為黛玉起名瀟湘妃子。湘妃源於舜的兩名妻子娥皇、女英,因為舜南征而亡,遙遙哭泣淚撒竹而成湘妃竹。這個典故即是林黛玉的人物象徵,又與她的居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無不顯示出作者的獨具匠心,為人物設置的環境與性格形成增加了更多的可信度和可研究範圍。

劉姥姥二進榮國府時吃醉了酒,就是進了賈寶玉的怡紅院,怡紅院是大觀園中最大的一座院子,

屋前穿過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俄見粉垣環護,綠柳周垂。.....一邊種幾本芭蕉,另一邊一樹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金縷,葩吐丹砂。......房中不曾隔斷,四面皆是雕空玲瓏木板,.........或萬福萬壽,各種花樣,皆是名手雕鏤五彩,銷金嵌玉的。........滿牆皆是隨依古董玩器之形摳成的槽子,如琴、劍、懸瓶之類,俱懸於壁,卻都是與壁相平的。

自然這裡的巧奪天工與奇思妙想的佈置與賈寶玉的脾性更為符合了,華麗大氣又頗具特色,精雕細琢又有巧妙構思。看似規整完善的一處宅院,又透露出"紅香綠玉"的審美情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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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居所怡紅院

薛寶釵居住的蘅蕪苑,在賈政尚未進入時,說了一句"這房子無味的很",這句話正像是說日後居住在這裡的寶釵一樣,安分守己守舊藏拙了無意趣。步入門時,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把裡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且一樹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如金繩蟠屈,......味香氣馥,非凡花之可比。這屋子是清雅的居所,卻全無花草,只是大石與藤蘿異草在院內。

到了劉姥姥遊大觀園時,滿院子的奇珍異草都結了果實,累垂可愛。但是這座院子香歸香,卻是冷冷的香,正是因為前面那塊大石頭,像是封建社會的一把巨傘壓在院前,生機少少。而院子佈局更像寶釵服用的那冷香丸一樣,費了一番功夫,只是為了祛火,院子也像寶釵本人,氣質芬芳卻任是無情也動人。

大觀園中秋爽齋是探春的居所,屋內陳設簡單大氣,並未隔斷。左邊放置書架案几,當地是一個畫畫的大桌子,右邊則是拔步床,精緻又有氣度。櫳翠庵遠在山上,可見大觀園鑿山掘水的確費了很大功夫,將這庵安置在山上,離群索居符合出家人的脾氣秉性。但櫳翠庵寒冬盛開的紅梅,卻象徵了妙玉本人冷淡外表下火熱的內心。

《紅樓夢》大觀園:遠看山有色,近觀物弄人,著意如此,盡顯大家

秋爽齋裡陳設

賈迎春居住的是綴錦樓,惜春住的暖香塢,都是精巧細緻又不失貴族小姐的身份的居所。而李紈所住的稻香村,則是她苦盡甘來終獲得豐收的象徵。不過稻香村在最開始賈政攜眾人遊覽時卻遭冷遇,賈寶玉說這裡是遠無鄰村,近不負郭,背山山無脈,臨水水無源,高無隱寺之塔,下無通市之橋,峭然孤出,似非大觀。以無山強為其山,無地強為其地,非常不符合"天然圖畫"的原理。也是作者對李紈這種如槁木死灰,只知針線女工教育兒子為任的封建社會犧牲品的略微不贊同。

園林自有階層

雖是小說文學也更符合當時社會

其實像《紅樓夢》中所言的大觀園這樣的園子在歷史中出現的並不少,從最早的"靈臺"、"苑林"到後來的"上築園"、"金谷園"乃至"藍天別墅"、"輞川別業"到明清的"漫園"、"榮園"、"拙政園"、"留園"等,都是古典建築中的園林文化代表產物。園林是獨特的文化象徵,它始自於皇家,阿房宮作為宮殿匹配上林苑,漢代又將上林苑擴為甘泉苑。由此,歷代帝王均有建造宮殿樓閣,擴地造林的習慣。這種收羅天地美景為一處,聚攏天下風光為一園,是彰顯建造者自身擁有的不凡地位,也是家族氣象或者權力的象徵。

《紅樓夢》大觀園:遠看山有色,近觀物弄人,著意如此,盡顯大家

皇家園林頤和園

《詩經》中的大雅·靈臺中寫到: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翯翯。王在靈沼,於牣魚躍。

這是上古時期的園林描寫,其中著重寫的部分還是建造靈臺的過程,以及對於靈臺中都有什麼景象進行描繪。這樣用詩歌形式表達的古典園林著墨較少,只能片面的反映出當時有這樣的園林存在,至於究竟如何建造,具體形態又是何種樣貌並沒有詳細的表達。文學作品中描寫的園林與建築學專著是不一樣的,而且在近現代建築學沒有開啟以前,古典建築文化只有《天工開物》和《營造法式》較為出名。對於不是從事建築或者園林專業的我們來說,只能通過文人的詩詞歌賦描繪中去感受古代人的園林建築文化,領略到古代的皇家以及貴族的園林風采,從而感受到人與居住環境的相互聯繫。

明清時期的小說興起,大大豐富了人們創作作品的內容和範圍,從《金瓶梅》開始,便有將建築及園林文化融入到小說寫作中。《西遊記》裡的四僧宴樂御花園,一怪空懷情慾喜這一回,因為國王將四位僧請到了御花園中,此一節詳細描寫了園中景緻:"徑鋪彩石,檻鑿雕欄。......夭桃迷翡翠,嫩柳閃黃鸝。.....鳳台龍沼,竹閣松軒......"到了紅樓夢成書時期,這種描寫園林景緻的內容已然與小說人物的個性與發展和情節轉換更加深入的結合了起來。

總結:

大觀園的名字中大觀是指規模宏大內容全備的意思,大觀園是作者寄予書中人物的一個獨特所在,即是貴妃省親的別苑,又是年輕的公子小姐日常居住的地方。這裡是藝術象徵的一個空間,是逃離封建藩籬的一個世界,也是家長們不能夠容忍的地方。大觀園裡有詩情畫意,也有自然風光,有勾心鬥角,也有意氣用事,是人物展開的起點,也是他們最終的歸宿。我們在閱讀紅樓夢時,能夠暢想一下大觀園中的景緻與居所,再聯想到書中人物的種種經歷,又是一番唏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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