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南達傑鮮為人知的故事:為可可西里山川湖泊“正名”

不久前,槍殺索南達傑的兩名兇犯潛逃26年後被緝拿歸案,將曾經轟動世界的那場發生在可可西里的"槍戰"再次拉回到人們眼前。

對於索南達傑,很多人對他的認知一直停留在"環保衛士""藏羚羊之父"上。鮮為人知的是,索南達傑不僅是生態環保勇士,還是地名專家,在可可西里地名考察中貢獻巨大。

可可西里人跡罕至,一直被視作"無人區"。既然是"無人區",可可西里的名稱由何而來?可可西里的山川湖泊以前有沒有名稱?是誰賦予了它們一個個的名字?


索南達傑鮮為人知的故事:為可可西里山川湖泊“正名”

布喀達坂峰

這些疑問隨著玉樹藏族自治州治多縣第二次全國地名普查的啟動而被揭開了神秘面紗。2017年10月1日,治多縣召開第二次全國地名普查成果轉化推介會,作為向中華人民共和國生日和可可西里申遺成功的獻禮,《可可西里地名文化》《可可西里地名圖》正式對外發布,可可西里從此新增了47個地名,339處地名因與位置不符或者信息不全,從而得到了修正、補充和"正名",讓可可西里的河、湖、山、溝有了"靈魂"。而這些成果的取得,主要是參考了索南達傑留下的可可西里地名手稿。


索南達傑鮮為人知的故事:為可可西里山川湖泊“正名”

索南達傑手稿

"地名代表的是一種文化,當年索南達傑對可可西里地名的調查充滿了前瞻性。"治多縣民族語言文字工作辦公室主任兼縣誌辦主任多傑文扎說。

1992年,索南達傑的可可西里地名手稿連同打印稿被交到多傑文扎的手裡,因為是索南達傑在田野調查中手書,手稿中有些字比較潦草,多傑文扎的主要任務就是要完成手稿和打印稿的比對勘誤工作。沒想到索南達傑1994年為保護藏羚羊壯烈犧牲,直到2016年治多縣啟動可可西里地名普查工作,索南達傑的手稿才"重見天日"。

多傑文扎是當地著名文人,精通藏語和漢語,是長江源嘎嘉洛文化的首個研究者,也是"源文化"的首個倡導者,研究成果受到各地學者充分肯定,至今治多縣每年仍在舉辦嘎嘉洛旅遊文化節。多傑文扎視索南達傑為"先師",並完全繼承了索南達傑的衣缽,親自參與了可可西里的地名普查,完成了索南達傑的夙願,為可可西里的部分地名"正名",賦予了它們原有的文化內涵。

想要了解一個地方的文化,地名是最好的切入點。比如青海和新疆的界山布喀達坂峰,"布喀達坂"是維吾爾語,意思是"有野牛的高山"。可是,俄國人普爾熱瓦爾斯基當年前來進行"地理考察"時,卻將它命名為"莫諾瑪哈皇冠峰",因為這座山峰像俄國基輔大公莫諾瑪哈的帽子。直到1979年5月9日,這座山峰才重新恢復"布喀達坂峰"的名字。而世居可可西里的藏族雅拉人對這座山峰的命名則為"阿卿卓納敦澤峰",意思是"崑崙山脈上的黑色羽翎的矛尖",形容這座山峰的高峻。當然,現在地圖上這座山峰被標註為"新青峰"。

由此可見,可可西里就是一個漢族、藏族、蒙古族、維吾爾族文化交織的地方。從"可可西里"本身的名字變遷上,也能很好地印證這一點。

多傑文扎從索南達傑手中接過可可西里地名調查的"接力棒"後,首先對"可可西里"這個中外皆知的地名進行了辨析,認為可可西里這個地名一直是一種誤讀,其真正的名字應該叫阿卿羌塘,其中"阿卿"指的是崑崙山,"羌塘"是"北方平原"的意思。之所以敢這麼說,是因為在索南達傑當年的田野調查以及多傑文扎的實地調查中,都沒有找到"可可西里"這個大區域名稱由來的線索,只是這裡有一條名為"可可西里"的山脈。當地藏族群眾稱可可西里山為俄仁日糾,意思是"青色的山脈"。多傑文扎由此推斷,當年測繪部隊聘請的翻譯可能是蒙古族,將藏語"俄仁日糾"翻譯成了"可可西里",因為在蒙古語中,可可西里也是"青色的山脈"的意思。

可可西里因為是無人區而變得神秘莫測。然而,可可西里腹地很多山川河流之前就有專屬於自己的名字,這一點著實令人費解:是誰深入無人區給這些山川河流起了名字?

多傑文扎說,上世紀80年代末,時任治多縣索加鄉黨委書記的索南達傑在地圖上用紅筆將"可可西里"四個字圈了起來,並開始探尋索加鄉西出的通道,開始了考察可可西里地名之旅。

索南達傑鮮為人知的故事:為可可西里山川湖泊“正名”

地名調查員深入可可西里腹地

索南達傑從索加鄉一路向西,挺進了可可西里腹地,有幸遇見了有著"活著的歷史"之譽的宗舉百戶族人長老夏西百長賽尼瑪。

夏西百長賽尼瑪是1958年避亂時出逃可可西里的首領,他從可可西里南線最終逃到了新疆。索南達傑在可可西里地名手稿中記錄了夏西百長賽尼瑪出逃的經歷和線路,以及沿途所有山川湖泊河流的名字。

隨著調查的深入,歷史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上世紀50年代之前,可可西里並非無人區,而是藏族雅拉人和宗舉族人的遊牧天地。可惜的是,上世紀70年代測繪部隊深入可可西里時,那裡已經杳無人煙,很多地名無從考證,只能由測繪人員重新命名,比如向陽湖、冬瓜湖、瓊漿湖等,都是"漢語版"的地名。

當然,索南達傑及多傑文扎都無意要推翻這些和可可西里過去無關的"漢語版"地名,他們對此只是深感遺憾,因為一個地名剝離了原來的名稱,可可西里就會少那麼一份文化遺產,眾多的原地名消失,對於可可西里地名文化的重構該是多大的損失!這也是他們一生致力於搞清楚可可西里地名的原因,即想通過重新找尋,打開通往可可西里過去的大門。

走進可可西里本身就是一種冒險,沙漠、沼澤、湖泊,這裡的一切都暗藏危險。而在可可西里4.5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又遍佈著7113個湖泊,其中面積大於1平方公里的有107個。同時,崑崙山、馬蘭山、可可西里山等山脈又廣佈千年冰川,總面積達750.7平方公里。想要一一找到並一一對應起可可西里的所有地名,無疑是大海撈針。

成功總是留給那些有準備且執著追求的人。索南達傑的探索最終還是揭開了可可西里地名文化的"富礦"。

在如今的青海省行政地圖上,將可可西里區域放大,人們總會被一個叫"走攔壓薪"的地名所吸引。作為藏文化研究者,當多傑文扎從索南達傑的可可西里地名手稿中看到這個地名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實地調查中,當地一位三十出頭的小夥子用藏語說出這個地名後,多傑文扎才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走攔壓薪"是藏族譯音,意思是"藏羚羊通道埡口"。世居在可可西里的藏族雅拉人口耳相傳,阿卿羌塘有三條藏羚羊產仔遷徙通道,但一直以來,這裡的人們認為這只是一個傳說故事,沒有人認真地去細究過。

"藏羚羊通道"在藏語中被稱為"阿卿祖蘭",這是一個古老的地理名詞。據說可可西里"阿卿祖蘭"有南北中三條,直通西金烏蘭湖、太陽湖和烏蘭烏拉湖。南線以雅瑪河谷為起點,在冬布勒山--烏蘭烏拉與格勒山脈--查森山脈間的寬谷中;中線從二道溝起始,在格勒山--查森山與可可西里山間的寬谷中;北線在可可西里山與崑崙山脈間的寬谷間。

這三條東西走向的寬谷,便是藏羚羊產仔的千年遷徙通道。母藏羚羊臨近產仔時,爬不了山,下不了坡,需要順著水草兼備的平緩地勢遷徙,由此形成了千年不變的遷徙通道。三條通道對於合理保護藏羚羊,具有重要意義。

索南達傑鮮為人知的故事:為可可西里山川湖泊“正名”

田野調查有了新發現

藏羚羊產仔遷徙是動物界的一大奇蹟,也是可可西里的一大奇觀。索南達傑當年顯然對此進行了仔細研究,並找到了打開藏羚羊遷徙之謎的鑰匙,繼而為他此後投身藏羚羊保護埋下了伏筆。

遙想當年,索南達傑的英勇犧牲,換來了人們對可可西里的認識,喚醒了人們對可可西里生態的關注,喚起了人們對藏羚羊處境的擔憂。而今隨著索南達傑可可西里地名手稿的面世,人們才真正掌握了進入可可西里的密碼。

在格勒湖以西,一大塊茫茫平川呈現在眼前,索南達傑激動地在記錄本上用藏語寫下"巴毛秀拉"字樣,並標註說這裡有上中下三大藏羚羊平原。那時的他彷彿看到,阿卿羌塘的主人、格薩爾史詩中最勇敢的女將"巴毛"正依偎在一群藏羚羊身旁,是那麼的溫柔和恬靜……(作者: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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