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用悲憫之心消解苦難的冷硬

莫礪鋒先生在《論杜甫的文化意義》中說:“由於仕途顯達的人只能是極少數,所以如果以他們為楷模,讓一般人去仿效的可操作性是不大的……杜甫在仕途上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在人生道路上也可算是一個命途多舛者。杜甫的命運正是一般人所容易遭遇的,既然杜甫能夠在如此的平凡人生中完成儒家理想人格的建樹,那麼當然會使人產生‘有為者亦若是’的聯想,從而增加修行進德的信心。”

杜甫:用悲憫之心消解苦難的冷硬

杜甫這一生“奉儒守官”,有著以“仁”為核心的愛國濟民思想,當然也有濟世的抱負。但他確實未能在廟堂有所作為、在政壇有一席之地。說起來,杜甫的性格也並不適合投身政治,他有強大的共情能力,溫和敦厚,而政治是多方博弈和取捨,就此而言,他太柔軟。

為什麼說柔軟呢?

堂前撲棗任西鄰,無食無兒一婦人。

不圍困窮寧由此?只緣恐懼轉須親。

即防遠客雖多事,便插疏籬卻甚真。

已訴徵求貧到骨,正思戎馬淚盈巾。

(《又呈吳郎》)

他勸吳郎:你不要築起籬笆,這樣西鄰婦人就沒辦法來打棗了,如果不是因為窮困到極致,誰又願意跑來偷棗呢?

更別提“三吏”“三別”中以泣血的文字勾勒出飽受戰爭摧殘的百姓群像:

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腸。

誓欲隨君去,形勢反蒼黃。

(《新婚別》)


老妻臥路啼,歲暮衣裳單。

孰知是死別,且復傷其寒。

(《垂老別》)


老嫗力雖衰,請從吏夜歸。

急應河陽役,猶得備晨炊。

(《石壕吏》)

杜甫:用悲憫之心消解苦難的冷硬

當權者往往需要明白,利益衝突,特別是涉及生存資源的利益衝突,是無法調和、兩全的,只能權衡,兩權相害取其輕,勢必有犧牲、流血,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而如此深刻體會著黎民之痛的杜甫,沒有辦法將自身情感與之阻隔,也就無法抽離。

除了柔軟,杜甫也聰敏而清醒,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飲中八仙歌》。杜甫形象地描繪了八位酒徒的形象,他們放縱不羈的行為躍然紙上,但程千帆先生在《一個醒的和八個醉的——杜甫,札記》一文中已經指出:“這群被認為是‘不受世情俗務拘束,憧憬個性解放’之徒,正是由於曾經欲有所作為,終於被迫無所作為,從而屈從於世情俗務拘束之威力,才逃入醉鄉,以發洩其苦悶的。”換句話說,這被認為與魏晉率真、任誕、清雋、通脫相一致的氣度,另一面,未嘗不是被主流權力階層拋棄後而產生的對內心苦悶的消遣——是我不想被俗務所累。

“杜甫在某一天猛省從過去到當前那些酒徒之可哀,而從他們當中遊離出來,變成當時一個先行的獨特存在。”

仕途和主流圈不接納他,但他的理想和抱負還在。他接納了現實和痛苦,依然關心著民生疾苦,用自己的微薄力量,體察、感知著黎民之苦,踐行自己信仰的“仁”。這份文人的悲憫之心,隨著時間流逝,消弭了戰爭、政治、磨難帶來的冰冷和堅硬。他的作品向我們展示了官修正史不會提及的民眾,讓我們清晰地看到普通人的生活,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見天地,見眾生”。從這點上看,杜甫又是強大的。

杜甫:用悲憫之心消解苦難的冷硬

“綿延五千多年的中華文化雖然博大精深,在物質形態與精神形態上都使人有觀海難言之感,但是她最重要的積澱則體現在中華民族的文化性格上面。”

蘇東坡:“此心安處是吾鄉”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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