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尋找人生的意義,導致了我們的煩惱

一味尋找人生的意義,導致了我們的煩惱

1.

上大學的時候,有次上臺講課,講《紅樓夢》裡蘊含的哲學意義。

紅樓夢我沒讀完,年紀小的時候讀得莫名其妙。後來看各方大家評論。大抵如魯迅說。

“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亂,才子看 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我是什麼都沒看到,只是知道賈寶玉結局的時候,難過,突然覺得空,佛家說空空如也。

這大概也是劉再復先生堅持說《紅樓夢》是以空入佛吧。

那次課,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同學們對於人生的意義有何看法。

我選了班長起來講。

班長是個東北胖子,身材高大。臉型方正。聲音裡帶一點尖氣。他用無比自豪的語氣講,人生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歷程。就是做一個有用的人。就是實現自己的價值。

我問他,你怎麼實現自己的價值。他說,好好學習,好好上課,好好工作,然後娶妻生子。

我說,對於這些東西你有沒有產生過追問?比如為什麼要好好學習?

他說,為了考上好大學。

我說,考上好大學有什麼意義?

他說,為了找到好工作。

我說,找到好工作有什麼意義?

他說,為了好好討媳婦。

我說……

連續的追問在被老師打斷了,她示意我繼續講課,追問下去已經沒了意義。

後來,正是班長對人生意義的深刻理解。導致我們鬧翻。我們曾經在一個宿舍,並無話不談。但是在一件事後,我們迅速遠離,像遠去的潮水。

大二學校重新抽籤劃分宿舍,有8人間,6人間,4人間。輔導員講,為了學生公平,貧困生不能抽4人間的籤。

雖然我不是貧困生,但是我仍然質疑該“公平規定”的合理性。4人間與其他宿舍,每學期的價差不過400、500塊。每個班只有幾個貧困生,非要弄得這麼難看?和我們一個宿舍的貧困生,也覺得不公平,他說這點錢他還是能拿出來的。該導員太過分了。

我們宿舍抵制該規定,拒絕抽籤。

這時,胖子班長衝上講臺,打開話筒,突然間聲淚俱下:為什麼貧困生不知足,為什麼貧困生不能理解學校為他們做了多少事?為什麼要糾結這些小問題,不領會導員的好意?

我能在他的眼神和動作中看到他對四人間的迫切渴望。

多年後我看到網上某些偶像明星的粉絲聲淚俱下為他們偶像辯白: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嗎?

我就突然想到了我的班長。

一味尋找人生的意義,導致了我們的煩惱

我們感到很噁心,不為所動。

他的哭戲起到了作用,班級裡開始混亂不堪,煩躁與不安,急於下課吃飯的心情調動了荷爾蒙。

有的女生開始大叫,他們不抽讓他們等著,我們還有事,我們抽了先走。

導員也對違抗她旨意的異見者感到憤怒,她威脅道,如果我們還不抽籤,就讓我們去住八人間。

我們仍然拒絕。

導員讓其他同學抽了籤散去。

對我們講,八人間歸我們了。

那時,我想到班長的“實現自己人生的價值,為了考好大學,為了找好工作……”我感到陣陣噁心。

可能這是他好好學習其中一個步驟吧。

有時,有的人人生的意義只不過是一個好點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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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人生有意義嗎?多數人的答案是有。

不然我們活著是為了什麼?

早在古希臘時期,哲學家們就對人生的意義做過生動的闡述和演示。

古希臘的愛利亞學派認為,享樂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代表人物伊壁鳩魯把“純粹的”享樂看作是最高的目的。他認為快樂是人生的目的,是天生最高的善。他鼓勵人們追求感官的享樂。但是在追求短暫快樂的同時,也必須考慮是否可能獲得更大、更持久、更強烈的快樂。(他的理論被極端享樂主義者,拜金主義者、消費主義者奉為圭臬,但他自己卻始終是一個行為高尚,懂得自我剋制的人。)

而犬儒主義正相反,主張追求普遍的善為人生的目的,為此必須拋棄一切物質享受和感官享樂。他的信徒衣食簡陋,隨遇而安,形同乞丐, 被人譏為犬。他們認為,外在的物質利益,如財富、名譽、快樂及傳統的文化、道德規範是違反人的自然,壓制人的本性的東西,道德自由在於順從自然;擯棄名譽、財富,藐視社會傳統,克服慾望才是美德;並以過艱苦生活、鍛鍊抵制誘惑的精神能力為善。

其中有名的一個犬儒主義哲學家叫第歐根尼,亞歷山大拜訪他,問他要什麼恩賜。他說。

“只要你別擋著我的陽光。”

到了近代,仍有很多人痴迷於為人生的意義做出闡述。

英國哲學家霍布斯認為,人生的幸福不過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慾望。

美國心理學家佛洛姆認為,資本主義發展過剩,物質和時間太過充裕,享樂主義使人孤獨、恐懼、抑鬱,只有那些能夠將不斷節省下來的時間成功地“消磨”掉的人才是快活的。

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我曾信奉過馬克思,他說,要在社會和個人的統一中,實現自己的價值。

勞動的人最幸福。

我願意相信,他說的是對的。並且按照他的理念去做了。

可是他太過強調於集體,整體與秩序。

公平是人生的意義麼?

世界上哪有純粹的公平可言。

或許一個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是幸福的。

但我不是。

3.

人的特性決定了,承認人生有意義,就必須知道這個意義。

否則這個意義不是近乎於不存在麼?

那如果人生不存在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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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看過一個故事,一個對科研充滿熱情與樂趣家庭幸福美滿的科學家,突然自殺了。他的家人們不願相信,所有人都想知道原因,他們委託一個偵探去查清原因。

偵探在一層層的探究過後,發現了科學家死的原因。他是被別人設計自殺的。自殺的原因是一副軌跡圖。圖裡展現了他從小到大所有的人生軌跡,他的行程,他的研究,他的人生,他的成果。

在他最後的研究的幾十年裡,他的軌跡就像一個蜂巢一樣,來來回回,不停往復,慢慢形成一個圈。

“兇手”說,科學家在看到蜂巢圖時,突然明白了自己這一生毫無意義,永遠都是重複,深覺自我的渺小與無望。過了不久就在實驗室自殺了。

這讓我想起叔本華的那句箴言。

“人生就像是一個鐘擺,在痛苦和無聊中搖擺,慾望得到滿足無聊,得不到滿足痛苦。”

是否人生真的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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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和後來的存在主義者都在這個問題裡陷入了危機。

他們解決的方法不同。

尼采在一輩子痛苦漂泊,人情盡失的黑暗日子裡堅持活著,他要享受生命的舞蹈與狂歡。

他說。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他頭痛、胃痙攣、抽搐、嘔吐、內臟器官衰老、失眠、幾近失明,忍受叔本華悲觀主義思想的侵蝕。

人生終結於,在德國都靈大街上抱著一匹正在受馬伕虐待的馬的脖子,失去理智。

最後10年,在精神病中一步步走向死亡。去世後著作被妹妹篡改。後來被希特勒用來反猶。

這些沒有阻止他熱愛生命,他生生創造出了一種新的哲學來對抗人生無意義的事實。

存在主義者們,如加繆,薩特,則順應了生命無意義這一基本事實,但是他們補充道,生命本來無意義,但是我們存在的理由就是為它去找到意義。找到自己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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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繆藉助西西弗這個神話,談到了他的觀念。

古希臘神話中,西西弗得罪了眾神,眾神罰他將巨石推上山頂。而每當他耗盡全力將巨石推上山頂時,巨石都會滾落山底,西西弗只好再次將巨石推上來,日復一日,永無止息。

加繆認為,人生處境和西西弗類似。

因為我們是人,我們必須認為西西弗是幸福的。不然何以解決存在的問題?

嚴肅的存在主義者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自殺問題。人類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就會自殺。存在問題先於任何事物的本質問題。

西西弗在日益艱難的處境中,充滿了煩躁、痛苦、絕望,但是他推起石頭,他又是幸福的,他重新燃起了希望與信心。

他為他的存在找到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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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盧梭說。

“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我們既不想成為享樂主義的奴隸,也不想困於清教徒的枷鎖。

選擇本身也成了我們的枷鎖。

對意義的探尋,有每個人自己的意義。或許沒有意識到人生還有意義這個說法的人是幸福的。

他們為了純粹的生活而活。

他們為了生存忙碌,為了感情操勞,為了發展而奉獻。

但一旦意識到有這個問題後,我們就逃不掉了。

或許有些人看來,這屬於,“吃飽了撐的,閒的。”但總有一天他們也要面臨這樣的思考。

或許,忘記意義本身才是我們的歸宿?

但是面對具體問題的時候,我還是想保有一絲別人不理解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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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消費主義的時代,人們在物質資料的消費中,純粹為消費而消費,成了消費主義者。

他們不是因為自己的需要,消費成了目的。

這對於某些人來說,是有意義的。

消費變成了人唯一真正的目的。

但是人們發現消費者的天堂並沒有給予它所允諾的快樂。人正在面臨著一股自己根本無法控制的力量,與這股力量相比,人只是一粒塵埃罷了。

這種情形下,人們並沒有因此而獲得真正的幸福,而是相反,人們反而變得更加痛苦了。

這是屬於消費主義的陷阱。

我們如何追尋自己的意義,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方式,這取決於我們的觀念。

人是會思考的蘆葦。人是觀念的產物。

在追尋意義的同時,我想說的是,雖然那間四人間宿舍可能成為意義,但它永遠不是最終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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