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屆中國伏生詩會·穀雨同題詩大賽”一等獎
穀雨帖：致伏生
墨菊
1.
先生，請來此小坐
世事在變，雨生百穀不變
雨水還在《尚書》的開篇
用堯典的氣息，向秧苗解釋天空
先生，請繞過樓群和高鐵
在田野中停一停
惟有泥土和秧苗通往上古
麥苗拔節，布穀唱歌
先生，它們是漢字偏旁
有血有肉，有火焰燒不斷的骨頭
它們像你，先生
從先秦出發，身帶灰燼和風雨
綠油油地，從梁鄒抵達鄒平
2.
我把柳絮看作碎掉的天空
看作那個久遠王朝的一道政令
風一吹就散，幾千年過去了
先生，你為何還抱緊自己消瘦的骨頭？
難道柳絮，是那些水淹蟲蛀的漢字
是牆壁中的啜泣，讓你感到疼？
3.
雨突然灑下來
雨點敲打著河水
我聽見早已變涼的肺腑
先生，你鄉音未改
從胸膛中的原野凋零
到眼睛裡的星辰失眠
你不透露一個字
先生，你的白髮越來越長
像一場從天到地的雨
我聽見，雨水擰出四野的風
我聽見原野、山川、河流
沿著草根甦醒
我聽見《尚書》缺失的部分
我聽見失血的嘴唇——
先生，我聽見
兩種無聲
一個靈魂
4.
那根十尋的繩子
解開一個扣就是一場春風
必有種籽跑出大地的冥思
可你已走不動了
先生，從光明回到光明
你走過多少黑夜？
從秦到漢，先生
你瘦，《尚書》也跟著瘦
瘦成方言，瘦成一盞燈
瘦成一支筆
先生，我在白紙上讀到的黑字
是那種瘦，在黑字裡
領受的上古也是那種瘦
民族的血脈敞開
在上古的月亮之下
先生，你的瘦在秩序之上
扶起源頭的佐證
5.
秩序往往是這樣
雨越下越密
秧苗和花草越跑越歡實
秩序也是這樣
風不停地吹，萬物都在改變形狀
秩序還是這樣，活成星宿的人
光芒落下來就是雨
先生，雨正在參與秩序
雨有生命的脆弱，也有曆法的不朽
雨讓此刻的韓店明亮起來
我周圍是大片的麥田
請你來此小坐，我讀雨就是讀你
讀麥田就是讀悠遠的農耕
當我把消逝和來臨讀成另一場雨
在你身邊，萬物不會消逝
消逝的是道路和時間
世事在變，雨生百穀沒變
你在一場雨中端坐，先生
人間仍有人形的傷口
你是自己回暖的肺腑，是天下的熱淚縱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