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桑树

相信每个生长在农村的童年都跟桑树有关。阿华的也不例外。

阿华忘记了第一次吃桑葚是什么时候,那时他还很小,但他永远那天红彤到暗紫再到深黑的手,还有拉稀拉到哭爹喊娘的情形,历历在目。

那些桑葚来自村头那棵最大的桑树。大人们也不知道老桑树什么时候有的,只觉它一直就在那里。

每年夏天,尽快大人门无数次警告爬树危险,但树上总有大哥哥大姐姐。虽然他们也会摘些给地下的小朋友,但是还远远不够,所以阿华捡地上的吃,先是捡刚掉下来的吃,吃完了就只能捡看起来稍新鲜一点的,新鲜的吃完,还是馋得不行,就再也不管了,只要没烂到泥里去,通通都吃。最后吃得过多,拉到虚脱。阿华发誓,再也不吃桑葚了。

第二年面对美味的诱惑,便将许下的重誓抛之脑后,又吃,又拉稀。

直到那年,阿华成了大哥哥,爬上树之后,就再也没有拉稀了。

在小伙伴们的世界里,爬上那棵树似乎是一种荣耀。

这棵树是很难爬的,不仅因为它很高很壮,还因为它的第一个分枝处在差不多四个阿华那么高的地方,也就是说,在这个分枝下面,整棵树都是光秃秃的,像一个加粗了的电线杆子,没有任何可以扣手和蹬脚的地方。与电线杆不同的是大桑树树干上斑驳的皱纹十分硌人。

所以爬这棵老桑树得需要很大的技巧,阿华的大哥告诉他,你需要两只腿盘起来,夹紧大树,千万不能穿鞋,特别是布鞋,要打赤脚,用脚底板贴在树皮上,靠摩擦力让自己不下滑。脚和腿是非常重要的,胳膊也得配合,胳膊也得盘,像蛇盘柱子一样,得挂紧咯。手更需要技巧,不能合得太紧,太紧抓不牢,也不能张得太开,太开使不上劲儿,得像鸭掌一样,趴住咯。还有屁股,得往外翘一点,不能整个身子都贴在树上,这样使不上劲儿,而且容易扎到小鸡鸡,也不能翘太多,翘太多太费劲,等没爬上去你就没力气了。

按照大哥的经验和现场指导,阿华花了两天才爬上去,好几次几乎成功,都是稍不留神用力不对往下掉了一截,要不是及时抱紧了,差点就摔下来。胳膊都划伤了好几处。

当阿华的手搭上了叉枝时,树下的小伙伴们都松了一口气,当阿华脚蹬上叉枝站稳身子时,树下一阵欢呼雀跃,又有一位大哥哥可以爬上树了,毕竟这棵树,能爬上来的人不多。树枝上一次也只能容纳四五个人,这比起树下渴望的眼睛要少的多。

阿华站上树枝后发现惊人的变化,以前他都是昂着头看树上的人,现在轮到他被看了。他以前总是抱怨大哥不给他摘更多桑葚,现在才发现在树上真的是寸步难行。

树下欢呼雀跃以后,大家开始呼唤阿华了。

“阿华哥,你左手边那串好黑,熟老了,肯定很好吃。”

“阿华哥,前面,你的前面还有个大的。”

“阿华哥,右脚那里,你蹲下就能摘到了。”

一个个请求的声音,一双双期盼的眼睛,让阿华都忘记吃枝头最新鲜的桑葚了,只一步又一步地按着他们说的去摘,然后扔给他们。虽然每一步都很辛苦,但当为树下的小朋友摘好桑葚之后,他们开心的笑容让阿华忘记了辛苦,而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原来登上枝头后竟有这样的快乐。

从此以后,阿华每次艰难地爬上枝头不是为了吃最甜的桑葚,而是为了给那些还爬不上的小伙伴摘他们想要摘的那颗桑葚。

这些快乐,是一种分享,更像一种传承。以前他在树下时,得到枝头扔下来的桑葚后开心得像捡了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在不远的将来,树下期盼的这些小不点也终将长成大哥哥大姐姐,给他们的弟弟妹妹带来同样的欢乐。

奈何好景不长,在阿华沉浸于采桑之乐的第三个年头里,这棵树要被砍了,听说是要修大路了,刚好穿过这树。小村里的人坚决不同意,不能挖了村里的根呀!

后来镇里来人了,说这棵树看还能值上几个钱,村里人帮忙砍了吧,到时候工钱加树钱一起付。于是大人们就帮忙把树砍了。

只记得砍树那天,大人们拿着家伙什干得十分卖力,笑得非常开怀,说通路以后就要富了,要致富,先修路!

一反常态的是平日欢腾的小孩子们,在这欢腾的未来富路梦中都颓丧着脸,有些甚至掉下了眼泪。

他们再也没有老桑树上的桑葚了,快乐的传递也只能终结在阿华这里了。他也曾试着教比他小一点的伙伴爬老桑树,只可惜小伙伴还没学会爬上树,就再也没有桑树了。

老桑树被砍倒之后小伙伴们都沮丧了好一阵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沮丧越来越淡,当他们找到好玩的新东西之后,就完全烟消云散了,好像老桑树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只有阿华,他放学回来经过那段路时,会在曾经伫立着庞然大物、如今空荡荡的路旁呆立好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