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莊公:我的一生,波瀾壯闊,傳奇曲折!

一、"多行不義必自斃"

1,童年

我叫寤生,也可以叫我鄭莊公。

我有個弟弟,叫段。

不知道為什麼,媽媽從來都不喜歡我,卻喜歡共叔段,她對共叔段極為寵溺,對我卻很反感。

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聽宮人說,因為我出生時,媽媽難產,所以她不喜歡我。

我覺得這怎麼可能?書上說,父母對孩子都是不計名利的、永恆的。她們說的一定不是事實!

我發憤讀書,我想要母親知道,我也很乖的,我也很優秀的,我也是她值得驕傲的兒子。

可是,我失望了。

弟弟喜歡打獵,天天出去玩耍,可是,母親依然寵愛他。我發憤圖強,母親看都不看我一眼。

失望的我,在書本上發現了以前未曾注意的另一面。

原來周文王也不是很忠心嘛?拿著紂王給的斧鉞,到處征伐諸侯,擴大自己的勢力,然後他的兒子周武王攻打紂王。

《易》:"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蓄其德。"讀書中,我成長了。

2,弟弟,對不起。

我繼位後,弟弟對我說,希望可以要鄭國西北部的"制"地,我笑了笑,拒絕了他,把他封在了鄭國東部的"共"。

開什麼玩笑,鄭國西部那塊地方,可是我的基本盤!我得力的大臣祭仲就在西北邊,以後我和東北邊的衛國打仗的時候,就是用西北軍隊打東北軍隊。

如果把西北部給了他,我的大臣的家鄉被他威脅,我還依靠誰?東北方的人嗎?衛國州籲可不是好惹的!

(當時鄭莊公的臣子祭仲的家鄉祭,和親善的勢力,都在鄭國西部、北部。)

弟弟鬱鬱不平地去了東北的共,他在那裡"高築牆,廣積糧,多練兵。"

大臣祭仲憂心忡忡地對我說,小心啊!

我笑了笑,根本不以為意。

在戰國時候,你如果向君主獻出"尊王攘夷"的計策,那麼這個計策會被扔進廢紙簍子裡,那個時代的主流,是"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所以,張儀向秦獻出的攻周的策略,敗給了司馬錯巴蜀戰略,楚頃襄王圖周,最終放棄了。

如果這是在戰國時代,見到弟弟這樣做,我一定惶惶不可終日。

可——這是春秋!

我笑著和祭仲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就等著看吧。"

在戰國,"尊王"敗給了"積糧"。

可是,春秋時代,卻是"積糧"敗給了"義"。

不同的時代,正確的策略也不同。

弟弟又企圖佔有西北部,結果引起了公子呂的憤怒,他又將勢力範圍擴充到與衛國相鄰。我照樣寬容他。

最後,弟弟出兵了,然後我就偷襲他的老窩,他老窩背叛他。

他的後路被斷了,只好跑到東邊。

對我來說,這場同室操戈,我是戰場上的贏家,但,卻永遠失去了母親的歡心,母親不會忘記,是誰讓她永遠見不到最喜歡的兒子。

我聽從潁考叔的建議,與母親表面上復歸於好。但我知道,這輩子,我都不可能享受母愛了。

孤家寡人,就是這樣子嗎?

二、鄭齊魯聯盟的建立與衛宋陳蔡聯盟的衰弱

1,鄭齊聯盟建立

衛國出兵了。

它攻下了東北部的廩延,支援弟弟。

我就用西北部的周國軍隊和虢國軍隊打他。

第二年,我又用自己的軍隊去打衛國。

衛國此時,州籲掌握很大一部分權力,我和他都知道,眼下的情況,雙方勢均力敵,如果沒有外國的幫助,很難打破僵局。

尋求哪個外國呢?

我和州籲的目光都瞄準了齊國。

我國和衛國都和齊國關係良好,衛國恆公之母,莊姜,對,就是"膚如凝脂,手如柔荑"的那一位,是齊國人。

而,我國和齊國,也有"盧之盟"。

論關係遠近,顯然,衛國比我們更親。

可是,齊國選擇了和我國結盟,這就是魯隱公三年的石門之盟。

很明顯,這出乎了衛國州籲的意料。

結盟不久,我就在濟水翻了車。

我嚴重懷疑,這是衛國殺手的刺殺。雖然他們銷燬了一切證據。可是,我依然覺得,這就是衛國的刺殺。

我又好氣又好笑。衛國很明顯對我國與齊國結盟又驚懼又憤怒,竟然使出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但我也很高興,因為,衛國恐懼了。

2,鄭魯聯盟建立

我和齊釐公的石門之盟在魯隱公三年冬天建立,魯隱公四年春天,州籲就弒君篡位。

很明顯,面對齊國與我國的聯盟,衛國國內反戰聲音高漲,州籲面對的壓力變大。以至於他不得不採取這樣酷烈的手段。

這在後世,有人稱之為,春秋第一起弒君案。

州籲上臺後,企圖用戰功來穩定自己的寶座。於是,他締結了一個聯盟。

這個聯盟包括衛國、宋國、陳國、蔡國四個國家,從地圖上看,幾乎就是把我國半包圍了起來。

這可能就是原始版本的"第一島鏈"吧。

當時,我在西邊和周交惡,在東邊又面對四國聯盟。

不出意外,這一仗我敗了。四國盟軍打到了我國國都的東門。

我不得不反省自己的錯誤:1,不該東西兩線同時樹敵。

2,齊國遠水難救近火,不應該只有齊國這一個盟友。

我想,魯國或許是一個好盟友,它可以彌補齊國盟友太遠的缺陷。

而且,這次戰役,魯隱公的態度,也耐人尋味。

按理來說,魯國是宋國的盟友,前不久,魯隱公還通過與宋國結盟來鎮服了國內的不聽令就城郎的費伯。

於情於理,魯隱公都應該和宋國一起來打我國才對。

可是,他沒有。

我嗅到了機會。

情勢發展得比我想的還快,就是這一年,衛國內亂,石蠟殺了州籲,且不惜把他兒子殺了。

有人說他是"大義滅親"。呵呵,我就不明白了,同樣是維護正統勢力,怎麼我是"鄭伯克段於鄢",石蠟就是"大義滅親"了?

閒話少說,乘著衛國內亂,四月,我出兵攻擊他們。

衛國派我國東北部的燕攻擊我國,我派我的兩個兒子擊敗了他們。

下半年,邾國來人,說,宋國侵略它的土地,希望我國出兵為它復仇。邾國可以借出道路。

聽著邾國國使的話,我眨了眨眼。

邾國,那地方不就在魯國南邊嗎?如果我借邾國出兵,那魯國會不會斷我後路?

可是,如果魯國不斷我後路呢?

我賭了一把,聽從邾國使的意見,從他們那兒攻擊宋國。但是,也留了一手,派出的軍隊是周國的軍隊。


(邾國在魯南部。)

大勝。

宋國國都的外城被佔領。

而且,從始至終,魯國都沒有出兵。

大概魯國也明白,上次沒有與四國聯盟一起出兵,已經與其交惡,現在救宋,至多也不過是填平嫌隙。

而,如果現在救援被四國聯盟包圍的我國,可能就會得到我國極大的好感。

無論如何,與魯國結盟的時機已經成熟。

次年春天,我與魯國結盟。

夏天,魯國與齊國結盟。

至此,我國與齊國結盟,我國又與魯國結盟,魯國又與齊國結盟。

鄭魯齊三國聯盟,正式建立。

3,宋衛陳蔡聯盟的衰弱

三國聯盟建立後,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攻擊陳國。

《左傳》載:"鄭伯侵陳,大獲。"

我磨刀霍霍,企圖進一步攻擊宋衛陳蔡聯盟的時候。

忽然,齊釐公出手了。

齊國竟然要我國、魯國和宋國、衛國講和!

齊國你想幹什麼?養著宋衛給魯國我國當禍患嗎?

迫於盟約,魯隱公和我接受了和談的建議。但是,魯的眾仲皮笑肉不笑地和齊國說:

"齊公啊!你讓國與國之間沒了戰爭,恢復了和平,你可真是大好人啊!我怎麼敢不聽從您的意見?"

老陰陽師了。

怎樣才能讓齊國參加攻擊宋衛陳蔡兩國的活動呢?

我的方法是:

"奉王令而討不庭。"

周文王曾經借來紂王的弓矢斧鋮,以之為名義征討諸侯。

眼下,我也學習周文王。

我帶著齊公朝見天子,然後以王左卿士的身份宣佈:宋國不去朝拜天子,應該征伐。

魯國響應。

齊國最終也響應了。

我給齊國的信號很明顯:聽從我,那麼就可以得到周的認可,不聽從,就會是和宋一樣的亂臣賊子。

權衡利弊之下,齊國最終決定,一起討伐宋國。

伐宋的過程,勢如破竹,宋衛蔡聯軍被打敗,魯國得到了郜、防二城,從此,費地的左翼威脅被解除,魯在泗水西岸不在只是有費幾個據點,而是形成了一個防禦帶。

黃線所圈為魯國原本土地,紅線所圈為魯國現有土地

當年夏天,我又和魯國、齊國一起伐許。

這次,許國國都被我們攻克,許國國君流亡,許國國土被宣佈屬於我國

經歷了這麼久的奮鬥,我終於達到了一個榮光的時刻。

按理說,我就算不該得意洋洋,也該意氣風發。

但我沒有。

伐許過程中,潁考叔被射死了。

他不是死在敵人手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暗箭之下。

潁考叔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很有政治頭腦地幫我釋放了母親,同時極為勇敢,在戰鬥中身先士卒,失去他,我很悲痛,鄭國失去了一個棟樑。

更讓我心驚的是,我國的內鬥已經達到這個程度,為了剷除敵人可以不惜破壞國家利益。

而,最先開始內鬥的,是誰呢?

是我自己。

是我和弟弟的內鬥,開啟了我國內鬥之風。

我深感愧疚,說:"我怎麼可能長久地擁有許國呢?"

於是,我把許叔放在了許都東偏,說:"我的子孫後代,挽救危亡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永久地滅亡許國呢?我把許國放在這裡,只是想穩固我的疆土罷了。"

我沒有追究殺害潁考叔的兇手,只是對其進行詛咒。

三、英雄暮年

1、內鬥

當時,困擾著我的,是兒子之間圍繞著王位的爭鬥。

按理說,應該是忽繼位。

可是忽在很早的時候,就被派去周,當作質子,在國內缺乏根基。

反之,突卻顯示出非凡的軍事才能,在隱公十年對北戎戰役中他的作戰計劃讓我軍勝利。

如果按才能來說,應該突繼位。事實上,後來突繼位,確實讓鄭國出現了中興,當時齊桓公也未能奈他何。

可是,當初我是憑藉嫡長子繼承製度才戰勝了弟弟,如果我立突,豈不是意味著否定自己?

猶豫、矛盾,充斥了我的內心。

而我的立儲不決,再加上有我與弟弟的內鬥作為榜樣,忽和突,手足反目。

唉。

2,射王中肩

魯隱公去世後,魯桓公繼位。

魯桓公二年,我和蔡侯在鄧國相會,在那裡,我看見了南方那個叫楚的蠻夷的強大,我向中原各國發出了警訊。

圖上紅圈標出的是當時楚向中原進攻的兩個方向

從那時起,《左傳》才開始記載楚國的消息。

不過,我已經來不及部署關於楚國的防禦了。

周天子御駕親征,匯合虢師、蔡師、魏師,攻打我國。

這場仗,利用突的建議,我勝了。

但是,我的霸業,也毀了。

我當初擊敗弟弟,說的是什麼?

"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君師大義,違背之,遲早會敗。

而現在呢?

我親手違背了這些道義。

我現在,何嘗不是一個"多行不義者"?

將來,我國的衰亂,可想而見了。

我環視四周,祭仲、高渠彌、突,他們都對戰勝周天子興高采烈。

他們高興什麼?

我看見了他們的野望。

正如我所料的那樣,這些今日跟隨我戰勝周天子的人,後來,都成了鄭國動亂的禍首。

祭仲廢立國君,突篡位,高渠彌殺了我的兒子鄭昭公。

這些,都是我遺留下的禍根啊!

四、我這一生

我這一生,做了什麼?

我大義凜然地喊出了"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的"奉王令以討不庭""始懼楚"是管仲"尊王攘夷"的前身,我參與構建的鄭齊魯聯盟是齊桓公霸業的基礎。

我有功於華夏。

我是正統制度的維護者。

我讓我的弟弟流浪四方,不得回家鄉,我讓我的母親再也看不見她喜歡的兒子。

我向周天子射了一箭,毀滅了周天子的權威,讓中原分裂局面加劇。

我是華夏的罪人。

我是正統制度的毀滅者。

我的一生,波瀾壯闊,傳奇曲折。

任由後人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