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對我說:不要你做張愛玲

一個男人對我說:不要你做張愛玲


13歲的生日,姜何許願,以後要做張愛玲。

本是想默許,沒想到發出了聲音。同學都笑起來。然後就聽見耿瀾說,我才不要你做張愛玲。

14歲的男生,有張娃娃臉,小眼睛,很逗人開心的相貌。

姜何給耿瀾一個白眼,關你什麼事。

耿瀾的小眼睛眯起來,反正,我不願意你做張愛玲……

那時候,年少的姜何,迷戀文字,迷戀張愛鈴。

那時候,年少的耿瀾,喜歡姜何。一個少年懵懂的羞澀的喜歡。

10年後,23歲的姜何知道不是每個迷戀文字的女子都可以做張愛玲。雖然一直喜歡。

大學畢業後,她在這個北方城市的一家公司做文員,不是太有前途的工作,可是清閒。姜何樂得清閒,建了博客,做了漂亮的頁面,把文字寫在上面,獨自感受。

陪伴她的,是耿瀾

24歲的耿瀾,高大挺拔,依然是那張娃娃臉,缺少一些鋒利,卻多了許多溫和。一路從小學跟著姜何讀到大學。青梅竹馬的情愛,其實早早穩妥。只需慢慢等待婚姻。

而在這樣的愛情裡,跟著耿瀾,姜何也長成一個快樂明媚的女子——由不得她不快樂,娃娃臉的耿瀾,有一千種哄姜何開心的方法。

總之,耿瀾不在意姜何的這點小才氣,他在意的,只是她的心情和健康。

可是,姜何心裡,卻偏偏喜歡憂鬱的文字,就像張愛玲。

有一次,公司組織去大連旅遊,有個同事搶拍了姜何坐在海邊發呆的一個畫面。是側面,風把頭髮揚起來,眼神有莫名惆悵。不像平常耿瀾拍的照片中的她。

回來,姜何把那張照片貼到了博客上。然後第二天晚上,她看到一句留言:女子,我只喜歡兩種,美女和才女。而你,兩者兼具。

後面有署名:沈白。

該是個男人的名字吧?姜何的心失衡一跳,竟坐在電腦前呆了許久,最後不知怎麼,還是回應了兩個字:是嗎?

隨後,姜何聽見開門的聲音,回過神來,關了電腦,走出書房。

耿瀾進門,丟了包,甩了鞋子,誇張地朝姜何伸出手,乖,來抱抱!

他們住在一起,這樣的關係,連遠方的家人都認可。

姜何很快看到新的留言,並沒有回應她的問話,沈白說,能否見見,我想買下你博客裡的所有文章。後面留了電話。

他有怎樣的意圖?姜何揣測不出。所以沒有回電話。

隔了兩天,又看到沈白的留言,有簡單的身份介紹,原來是做圖書的,併發來做過的一些圖書樣本。

可是姜何不太確定,她對自己的文字不確定,也對這件事不確定。但是終於決定見見。

約在中午,公司對面的茶社,很俗氣的地點,可是姜何心裡多少有點防備。

雅緻的空間,客人不多,左邊靠窗的位置,有穿黑襯衣的男子獨坐,就在姜何猶豫的時候,男子轉回頭,看到姜何,站了起來。

30歲許的男子,消瘦,高,微微鋒利的下頜的輪廓,額頭有淺淺紋路。和耿瀾完全不同的男子,眼神裡,散發著一種頹廢的懶散的孤獨的氣息。

然後,他喚了姜何的名字。

姜何點點頭,想微笑,卻只把唇角翹了起來。

倒是沈白笑了,笑容一飄而過,招呼姜何坐,要了清茶。

沒想到,沈白將合同都帶來。姜何狐疑,我只是喜歡寫字,也沒有名氣,你確定?

沈白的回答很直接,我做書,以此為生,從來沒有賠過。是不是從來沒有人告訴你,其實你適合寫字,你的文字有很獨特的氣息。

忽然想起耿瀾這麼多年對她文字的打擊,姜何不由笑起來,有一點點自嘲的。

我不會看錯過。沈白看著姜何,是你,沒有看懂你自己。

姜何的笑,就僵在了沈白的定定的目光裡,

一個男人對我說:不要你做張愛玲

想了一個下午,姜何還是決定將這件事告訴耿瀾。

肯定是騙子。耿瀾質疑,天上從來不掉餡餅,姜何,你相信他?

可是,我有什麼可以騙呢?

騙色!耿瀾誇張地抱住姜何。你這樣的大美女,誰見了不想騙?

姜何笑起來,沒錯,10年後,姜何已從一個漂亮的女孩變成了漂亮的女子。她從來都知道是美女,只是從來不敢認定自己是才女。

這樣定義她的,是沈白,也只有沈白。

放心,姜何說,我能給他的,只有字沒有色。其實之前,姜何不是沒有想過沈白的目的,可是自她看到沈白第一眼,就認定,這個男人絕對不會是騙子。但是,她不能這樣對耿瀾說。

耿瀾還是極不放心的樣子,下次再見他,我跟你一起去。

小氣鬼。姜何從耿瀾懷裡掙脫出來,沒準是我的伯樂呢?

耿瀾哈哈笑起來,你真當自己是才女?

習慣的玩笑,姜何卻忽然來了氣,一把推開耿瀾,你是不是就看不得我好?你就認定我寫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耿瀾察覺出姜何的情緒變化,表情立刻嚴肅下來,眼睛眯起一小會兒才說,寶貝,我怕你當了作家不要我了。其實,我自卑。

很小的聲音,令姜何莫名心軟。喃喃說,我不會。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之後,有一段時間沈白沒有再聯繫姜何。直到兩個月後,沈白電話打過來要她去看腳本。還是約在最初見面的茶社。

異行本。封面竟是用了她掛在博客上的那篇文章,做了黑白色。姜何的文章大多短小,配了一些插圖,圖畫無一例外是封面照片的不同表情翻版,極其統一,又不盡相同。

很美的設計。那種協調而別有韻致的美,在姜何看來,幾乎可以和文字無關。

我畫的,沈白說,做書之前,我畫畫。

姜何撫摩封面上自己的照片,自語,從小到大,只有這一張照片是沒有笑的。

只有這一個,才是最真實的你。好好寫字,用這個真實的你來寫。沈白站起來,我等著。

姜何一驚,抬起頭來,看沈白定定眼神,那眼神裡的孤獨,憂鬱,頹廢,一點點地,快要把她陷進去。

姜何開始常常對著那張照片發呆。然後心裡莫名驚異——好像始終被藏匿的那一個姜何,被他找了出來。可是,到底是誰把她藏了起來,是她自己,還是耿瀾?

姜何茫然,卻還是不顧耿瀾的勸說,執意辭去了工作。沈白已經為她設計好下一本書的主題,關於一個女子的獨自行走。為此,她要一個人去很多地方,很多之前她所不知道的荒蕪的地域。

耿瀾強烈反對:不行。如果你真的要去,我也辭職,我陪你。

姜何喊一句,你能不能讓我做一次我自己。耿瀾,你可不可以不那麼自私?!

耿瀾住了口,良久,頹然鬆開了握著姜何的手。

6月,姜何獨自上路。

行走的姜何,漸漸變成了另一副模樣,棕色的肌膚,髮長而散亂,依然微笑,卻有無限落寞和蒼涼。每天把文字和圖片發給沈白。

電話裡,和耿瀾的對話越來越簡單。後來,只剩了同一條信息。姜何說,耿瀾,我很好。耿瀾說,姜何,要快樂。

3個月後,姜何回到瀋陽,出發的地點,等待她的,不是耿瀾,而是沈白。

鬼使神差,上車前,姜何把回去的時間告訴了沈白,只告訴了沈白。

那晚,姜何一次次在沈白的身體中開放,從不曾有過的開放。那是她在孤單途中點燃的渴望。她早知道,其實她已經在跟著沈白的路上走丟了,回不了頭。

一個男人對我說:不要你做張愛玲


姜何離開了耿瀾。走的時候,幾乎沒有勇氣看身後的耿瀾的眼神,藏著怎樣的心疼。可是她必須離開,她已經背叛了他,不能再欺騙。

三天後,姜何的新書做宣傳,其中一項目,在一家書店簽名售書。

宣傳牌很招眼,姜何的美被光線和視角打上蒼涼的氣息,美輪美奐。

很多人在臺前排隊,姜何只是低頭簽字,說謝謝。

又有一本書遞過來,白皙手臂,纖細手指,指甲有精緻彩繪。

姜何抬起頭,窈窕女子,算不得美,有白狐般嫵媚的眼神。嘴角翹起,分明是不屑。

姜何不明所以,卻也不動聲色,接過書來打開,在扉頁簽上名字。

這簽名,沈白設計的?女子笑問,不等姜何回答,忽然拿過她手中的筆緊挨姜何的名字寫下三個字:何錦書。不同的字,相同的字體。

姜何愣住。

叫何錦書的女子笑,別緊張,我不過是來看看新人的模樣。一年前,坐在這裡簽名的人是我。一年後,換了你。沈白,真是好眼力。

說完,轉身離去。

終於捱到結束,回去,在另一處做活動的沈白已經回來,迎上前,牽過姜何的手,怎樣?是否信我了?

相信你對女人的鑑別,還是對文字的鑑別?話到口邊,姜何又生生咽回,莫名其妙換了另一句,沈白,你是否會娶我為妻?

沈白露出意外,怔了片刻才道,姜何,婚姻的瑣碎只會淹沒一個女人的才情,我記得我們說過,文字本身是孤獨的。就像張愛玲。

張愛玲。想起耿瀾說,張愛玲有什麼好?一生活得孤寂愛得孤寂甚至死得孤寂。且天底下,也只有一個張愛玲。

姜何笑起來,沈白,你看中的真的是我的才氣?若我相貌平平,我的才氣能值幾何?

你怎麼了?沈白皺起了眉頭,姜何,我不會看錯你。

是我看錯了自己。姜何轉身離去。

幾天後,姜何24歲生日。本命年的生日。收到一套張愛玲的小說全集。她不曾見過的新版本。中間有小小字條:姜何,我寧肯你做個最快樂的煮飯婆,哪怕這快樂平凡而簡單。我不願你做張愛玲,不想你陷入她的孤獨,哪怕那孤獨璀璨而華麗。

平凡的幸福,華麗的孤獨——姜何輕輕一推,摞在牆角的書朝著一個方向傾倒散落,還有她那張印在封面上美輪美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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