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去遠 畫作流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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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3,晚清吟●女史,《仕女軸》,北京藝術博物館藏

其次是人物、山水題材。明清兩朝以善畫人物而揚名畫壇的女性為數不少,如明代仇珠(活躍於明中期,號杜陵內史)、邢慈靜(活躍於16、17世紀之交,號蒲團主人),清代陳書、吟茝女史等就擅描仕女、觀音等。北京藝術博物館藏晚清吟茝女史的《仕女軸》(圖23)等即能反映明清女性繪人物畫的基本面貌。館藏山水題材的作品較前兩類略少,創作者也僅限於陳書、李因、傅道坤等少數幾位藝術綜合素養較高、畫技較為全面的女性,通過畫面題跋可知,多數是以追摹、臨仿宋元作品為主。如北京藝術博物館藏《傅道坤山水扇面》(圖24)即取材於宋元流行的“高士泛舟”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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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4,清傅道坤,《山水扇面》,北京藝術博物館藏

除題材外,女性繪畫作品的藝術特徵也十分明顯。從尺幅上看,有小尺幅掛軸、小開本冊頁等,更多的是扇面小品。從畫面佈局看,女性繪畫作品的畫面署款一般恪守傳統範式且內容簡要,多見小楷署紀年號、堂名款,偶見有題畫詩,與文人喜在畫面大幅題詩相比,女性繪畫作品的題跋可謂十分簡單、內斂且保守。

具體而言,不同身份的女畫家群也各有其不同的繪畫面貌,以世家女性和青樓女性為例。從題材上看,世家女性多囿於家學傳統,畫題不易拓展。明代永嘉縣孫夫人寫梅被方家讚賞,據查可知其全家都擅寫梅。其父官至郡守,亦以寫梅名著一方,有“孫梅花”之譽稱;其夫任道遜(字克誠),官至太僕卿,詞翰皆佳,亦善寫梅。《無聲詩史》贊曰“夫人一家,能為暗香疏影傳神,不減謝庭詠雪矣”。明代女畫家仇珠畫題與其父仇英(1494-1552年)相似,亦精於人物創作,姜紹書記她

“實父之女也,畫人物山水,綽有父風”。明代女畫家傅隆坤步武丹青,畫風與其母傅道坤並無二致。清代女畫家張孍(活躍於19世紀),與其母丁妟(生卒年不詳)同擅花鳥,工寫花草禽蟲,二人曾合畫《聚芳呈瑞圖》。

總體上看,無論是受家庭中的男性還是女性成員的影響,究其原因是世家女性接觸自然和社會的機會少,描摹歷代“摹本”常常成為她們學畫的途徑,而這些“摹本”中最容易獲得的自然是家庭內部成員的作品。因此,囿於家學,世家女性在創作題材和藝術面貌上難有突破。

與世家女性不同,青樓女性社交更為自由,較少顧及當時的婦德規範和世俗眼光,在畫題和風格上更自由創新。值得注意的是,由於青樓女性常被世人詬病“不潔”,或許為了自我解脫,她們更偏愛竹、蘭、石等畫題來借物抒情。竹不畏風寒、虛心高節,據傳墨竹畫也為五代李姓夫人所創,後世女畫家引以為豪,追隨仿效。

此外,空谷幽蘭也多見於青樓女性的筆端。明清文獻中所載的青樓女畫家們多集中於江南地區,蘭花司空見慣;加之蘭葉細長如帶,造型聘婷多姿,與女性柔美形態交相呼應,蘭花幽雅清香,被認為是女性清雅的象徵。

不少江南名妓即以畫蘭揚名,如馬守真(1548-1604年,號湘蘭)、顧眉等。她們筆下之蘭多寫意,不重形態刻畫,而以抒寫精神為要。北京藝術博物館藏10餘幅畫蘭小品可為例證。錢謙益在《列朝詩集小傳》下記馬湘蘭:“(守貞)以善畫蘭,故湘蘭之名獨著。王伯榖贊曰‘有美一人,風流絕代。問姓則千金燕市之駿,託名則九畹(出自屈原《離騷》,種蘭之典故)湘江之草’。”北京藝術博物館藏《蘭石圖軸》(圖17)反映了馬守貞的畫蘭風格,竹石造型簡單,墨色略渲染,頗合文人畫“逸筆草草,聊以自娛”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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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7,明馬守貞,《蘭石圖軸》,北京藝術博物館藏

從繪畫的藝術水平來看,世家女性大多自幼訓練,基礎紮實,較之青樓女性技高一籌。如以惲冰為首的惲氏家族女性的花鳥創作,繼承了惲南田的寫生創作觀和沒骨畫法,深得文人厚愛。清代大儒李紱(1675~1750年,字巨來,江西臨川人)曾題二詩讚曰:“黃荃妙筆吟花鳥,不用徐熙落墨花。忽地展圖識佳制,寫生生氣更橫斜。”“畫家今日重南田,閨秀猶誇得祖傳。共道花王勝姚魏,沉香亭畔最嬋娟。”詩中將惲冰與黃荃、徐熙兩位花鳥畫宗師並論,評價雖有過譽之嫌,但也反映出惲冰的家學淵源及藝術造詣,從北京藝術博物館藏惲冰的《花卉冊》(圖25)看,線條超逸、設色清雅、佈局疏密有致,確富於文人的寫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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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5,清惲冰,《花卉冊》,北京藝術博物館藏

而多數青樓女性,出於寒門,自幼缺乏接觸繪畫的客觀環境。大多是從業後因謀生或精神所需,半路出家,她們中大部分是通過自身臨摹寫生、文士教授以及詩畫酬酢來習畫。《無聲詩史》中記馬湘蘭“蘭仿趙子固(趙孟),竹法管夫人(管仲姬),俱能襲其餘韻”;錢謙益在《列朝詩集小傳》記明代名妓朱鬥兒“畫山水小景,陳魯南授以筆法”。周暉在《金陵瑣事》中記明代名妓林奴兒(活躍於成化間,號秋香)“學畫於史廷直王元父二人,筆最清潤”。

此外,青樓女性還會通過各種雅集、筆會,與文士之間詩畫酬酢,以此來研習繪畫,筆墨趣味自然受到影響。如馬守貞的花鳥畫與“吳門畫派”文徵明等的畫風就很相近。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明代名妓林雪所作《山水》卷中,也附和了當時的流行畫風,顯然是以其友人董其昌的繪畫理論為宗。在與文士的詩畫酬酢過程中,青樓女性的作品多少都有對文人畫家的迎合和模仿。

從畫面佈局看,女性繪畫由於社會化、公開性不足,作品的流傳範圍有限,畫作上少見他人題跋。而出身、修養不同的女畫家又有所不同。如修養全面的世家女性邢慈靜,除繪製觀音造型外,還將對觀音的尊崇、禮讚和依託,以文字題跋,題款的字數往往比其他女畫家要多。青樓女性由於人際交往範圍更廣,其作品還能見到其他文士、藏家的跋語。如北京藝術博物館藏清代汪瑔所繪《陳圓圓小像條》(圖26),畫面文字幾乎佔滿整個篇幅,陳圓圓作為明末清初名妓,引來岱雲居士篆寫畫名,文士王嘉祿、汪瑔、沈鏞等人的題跋,錢溶重摹原畫,顧言子錄舊題……足見明清時期文士與青樓女性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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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6,清汪瑔,《陳圓圓小像條》,北京藝術博物館藏

一言以蔽之,明清女性繪畫的勃興,亦是時勢使然。總體上看,明清女畫家在書畫藝術上的開拓性和創造力不夠,畫題狹隘,技法、風格追摹、附和文士階層,幾乎未能成為任何藝壇流派的主導,令人遺憾。而延伸至織繡、治印、琢硯等工藝美術的範疇,女性的藝術才能有了不少突破和創新。這些跡象表明,女性繪畫在畫壇的失語,絕非其藝術才能不夠所致,皆因男性掌握了畫壇話語權的緣故,正如《宣和畫譜》中說:“然婦人女子能從事於此,豈易得哉!”

(因篇幅限制,原文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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