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 韭 菜
文/姚才華
俗話說：早春韭，不起手；晚春韭，不上手。意思是說，春天裡掐韭菜最好的時間就那麼幾天，早了，太嫩；晚了，太老，味道都不好。清明前後，正是掐韭菜的好時節。
假日裡，我和妻子一起回老家掛清，順便看看韭菜長了沒有。今年清明前後的天氣如過山車般，忽冷忽熱，也許韭菜才剛剛冒出土門兒，拽不上手吧。我們只是先回老家看看。誰知這些韭菜似乎早已憋得慌了，紛紛從泥土裡探出頭來，見風就長，已經有拃把長了。
家鄉的韭菜是無需專門栽種的。幾縷春風吹過，田埂上，小路旁，巖畔上，荒地裡，到處都是綠油油的韭菜，細的有半公分寬，粗的有一指寬，扁扁的，軟劍一般。一蔸蔸，一蓬蓬，一片片，嫩嫩的，綠綠的，胖胖的，煞是養眼。嫩嫩的春韭是經不起刀刃摧殘的，也無需用剪刀去剪，那都是殘酷的。初春的韭菜宜用手指去掐，雖然有點傷手，但吃起來卻是有感情、有溫度的。
掐韭菜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拃開，其餘手指合攏，呈鉗子狀，瞅準韭菜根部，合攏二指，依靠大拇指指甲和食指指蛋的力量，“咯嘣”一聲，便倒伏在手心。韭菜根部溢出清亮的汁水，散發出撲鼻的辛香。左手握著掐斷的韭菜，右手繼續掐，滿滿一大把了，用草或樹皮綁起來，放在地上，再去掐。掐滿一籃，我們就打道回府了。
三天不吃青，兩眼冒金星。經過一個漫長的寒冬，我們早就想吃青了。回到家裡，把韭菜鋪在地上，擇去雜草，掐掉老根和死葉，用清水洗淨。韭菜攤煎餅、韭菜炒雞蛋、韭菜炒粉絲、韭菜炒蝦仁兒、韭菜炒豬肝兒、韭菜煎豆腐，韭菜餃子、韭菜盒子……妻子常常翻新花樣，不斷滿足我們的口腹之慾。
特別是那盤兒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韭菜炒雞蛋，時常讓人掛牽。你看那金黃的雞蛋，墨綠的韭菜，精緻的瓷盤，黃綠相間，色、香、味兒俱全。簡直就是一副雅緻的油畫，一首芬芳的小詩。不要說吃，就是看一眼，也會讓人滿口生津，饞涎欲滴了。難怪東坡詩云：“斷覺東風料峭寒，青蒿黃韭試春盤”。春寒料峭，乍暖還寒時節，最先端上人們餐桌的恐怕要數初春的嫩韭囉！
園中栽上一畦韭，人來客去不犯愁。春韭掐不盡，春風吹又生。墨綠肥碩的春韭掐而復生，生而復掐，是初春時節農戶人家接人待客的家常菜。早春時節，百草萌發，野菜才剛冒出嫩芽，園裡的韭菜就有幾寸長了。客人來了，讓孩子到房前屋後隨便轉一圈兒，眨眼功夫掐回一大把。不一會兒，一盤兒韭菜拌豆腐，韭菜炒雞蛋，就在巧婦們的手中誕生了。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是老杜的詩句吧。遙想千年前的那個夜晚，戰火紛飛，詩人遭貶，四處漂泊，流離失所，突然，闊別二十多年的摯友在風雨之夜登門拜訪，那是多麼高興的事兒啊！可是拿什麼招待遠道而來的朋友呢？哦，細雨濛濛地下著，園子裡的春韭不是長得正旺嘛，何不割來招待客人呢！冒雨割來園中春韭，做一盤兒韭菜炒雞蛋，或是一盤兒爆炒韭菜，打上一壺家釀的老酒，推杯換盞，把酒言歡，推心置腹，促膝長談。再吃一碗熱騰騰的黃粱米飯，那一夜不知喝了多少酒，聊了多少知心話，生出幾多感慨。哎！真是世事難料，人生無常啊！一盤鮮嫩的春韭，幾杯渾濁的老酒，就是一份貼心菜，幾杯暖胃酒！讓那個本來寂寥的春雨綿綿之夜變得多麼溫馨，多麼難忘啊！
食韭，當以初春產的為最美。清明前後的韭菜，葉嫩味香，它不似夏韭那般辛辣，不同秋韭那樣苦澀，有著春日獨有的香甜。這頭一茬韭菜可謂鮮美異常。《山家清供》載，六朝的周顒，清貧寡欲，終年常蔬食。文惠太子問他蔬食何味最勝？周顒答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這“韭”自然就是韭菜了。初春時節的韭菜品質最佳，晚秋次之，夏季最差。所以有“春食則香，夏食則臭”之說。
古人對於春韭是十分敬重的。《詩經·豳風》記載：四月之日，獻羔祭韭。《禮記》也說，庶人春薦韭，配以“卵”。《鹽鐵論》上記載“楊豚韭卵”，大概就是今天的韭菜炒雞蛋了。宋代詩人陳舜道對春韭更是情有獨鍾。他在《春日田園雜興十首》中寫道：“春來非是愛吟詩，詩是田園乘興時。得瑕分畦秧韭菜，趁晴樊圃樹棠梨。山煙青笠等閒去，沙地鳥犍和醉騎。一片野情羈不住，春來非是愛吟詩。”可見，他是多麼愛春韭啊！
韭菜不僅是一味極具養生價值的蔬菜，而且還具有很高的藥學價值。韭菜具有補腎溫陽，益肝健胃，行氣理血，潤腸通便之功效。《本草經疏》上載：“韭，生則辛而行血，熟則甘而補中，益肝、散滯、導瘀是其性也。以其微酸，故入肝而主血分，辛溫能散結，凡血之凝滯者，皆能行之，是血中行氣藥也。心主血，專理血分，故曰歸心，五臟之結滯去，則氣血條暢而自安矣。胃中熱，乃胃中有瘀滯而發熱也，瘀血行，熱自除矣。病人之氣抑鬱者多，凡人氣血惟利通和，韭性行而能補，故可久食。”可見其藥學價值也是很廣泛的。
韭菜的寓意是極具內涵的，早在《說文解字》中就曾如是說：“一種而久者，故謂之韭。”所以，韭菜又名“長生菜”、“久菜”，意思是說，韭菜只需栽種一次，就可在數年內不停地割，越割越長，生生不息，也正是如此，所以韭菜又有“久菜”之稱，寓意“長長久久”。
其實，關於韭菜名字的來歷，還有一段久遠的傳說。據傳王莽篡漢時，劉秀跟王莽交戰，劉秀兵敗而逃，三天沒進水米，到一戶人家討要飯食，主人見劉秀相貌堂堂，覺得此人不俗，扶到家中，由於家中貧苦，沒有飯食，只好到園子裡割了一種野草，用大鍋煮了一鍋，給劉秀充飢。劉秀一連吃了三大碗野菜，才緩過勁來。便問主人，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好吃，主人說:“我也不知叫啥菜”。劉秀說即是無名野菜，今天它救了我的命，就叫它“救菜”吧！後來就按諧音叫成韭菜了。
不管是“久菜”“救菜”，還是“韭菜”，短茁肥嫩的春韭都是一道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人見人愛的美味佳餚。它那婀娜的身姿，馥郁的芳香，樸實的品質，怎能讓人不愛呢！
哦，陽春三月，又是掐韭菜的好時節，走，我們一起掐韭菜去！
【本文選自文友贈稿】
姚才華，男，山陽縣漫川中學教師。茶餘飯後，偶爾舞文弄墨，先後在《教師報》、《讀寫週刊》、《商洛日報》、《商洛教育》等報刊雜誌發表作品六十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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