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開波:老家的枇杷

老家的枇杷

新疆 劉開波

朋友從阿克蘇帶來兩箱甜美的“冰糖心”蘋果,同事們邊分享邊聊著自己家鄉的奇珍異果,這讓我突然想起了老家房前屋後的幾樹枇杷來了。

記得小時候,院壩邊幾樹枇杷青裡微黃,我們兄弟幾個就開始圍著樹轉圈,想著怎樣把掛在高高樹枝上的枇杷果子弄下來。搖樹幹沒法撼動,扔石塊偶有破碎的葉子飄落。後來,還是哥哥想出了辦法,找來竹竿敲打。這下子,青黃枇杷一起下來了,而且常把一些小枝丫打斷,母親終於忍不住:“看把你們饞的,枇杷還不見黃就這麼打,糟蹋了青枇杷不說,還把樹枝都打壞,明年不結果子,看你們咋吃。”

恐怕來年吃不上美味的枇杷,我們只好扔下竹竿,每次都是央求叔父和姑姑上樹給我們摘。她們很高興,幫著一群孩子們摘枇杷似乎有一種成就感,有求必應,不亦樂乎。

年幼的我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長大,爬高上低是強項,幾樹枇杷沒等熟透很快就被一掃而過。等忙碌的大人想起來,一樹果子已經所剩無幾。爺爺駝著背望樹興嘆:“這枇杷熟的太快了呀!”我們常常攥著圓溜溜的枇杷籽作弄爺爺,說是有枇杷給他吃,當爺爺把手伸過來還誇孫子懂事的時候,我們便把攥在手心的枇杷籽放在爺爺手上一鬨而散。爺爺總是笑咪咪的,假裝將枇杷籽放在嘴邊,做出津津有味的樣子,大家都笑了。這種把戲,我們在爺爺身上屢試不爽。我慢慢長大,爺爺慢慢變老,再後來,我離家遠行,爺爺更思念在外的孫子,常向他兒子打探著遠在外地的孫子什麼時候回來,枇杷熟了的時候,他總是讓給遠方的孫子留些。十多年了,爺爺再也不能和我們一起逗樂,枇杷樹下曾經熟悉的駝背身影也漸漸模糊了。但從心底裡明白,一直笑呵呵的爺爺對孫子們獨有著偏愛。我每次見到枇杷,總有一種甜甜的思念。

去張灘上學,父母似乎覺得兒子離家太遠,枇杷熟了總要給留上一些等我回來。我常常好奇樹上黃橙橙的枇杷弟妹居然不嘴饞,他們半開玩笑地說,“樹都在等你這個稀客呢,你不回來,我們都摘不下來。"如果我實在很長時間不回去,父母也要摘一些枇杷,託同學給捎上。我常常把甜美的枇杷與同學們分享,悄悄給心儀的女生書桌內放一些,她甜甜的一聲謝謝,總能讓我快樂許久。枇杷熟了的那段時間,是我歡快且滿足的時光。

當然,快樂的時光中,偶爾也有幾分心酸。門前鄰居家也有一顆大枇杷樹,長在院壩坎下竹園和水田的角落。鄰家老太是孤獨的,她的老伴走了,幾雙兒女成家的分出去了,光棍漢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家裡總是她一個人。老人多少有些吝嗇,看見人總是一臉的愁苦,還時常叫窮。但看見我,卻總是摸著我的頭,笑笑呵呵地說話。她誇我是全村裡最老實最懂事的孩子,說是最喜歡最心疼我。或許是她盼著幾個兒子早點娶丁媳婦能抱上孫子,這份心思便對我疼。枇杷熟了的時候,她總是靠坐在屋西頭的磨盤邊,把枇杷樹看得很緊,生怕別人偷摘。我見到她也只是打個招呼問一聲好,她卻迫不及待要我幫她摘,還必須給我帶上一些枇杷才行,要不然,一雙顫顫巍巍的裹足追出老遠。後來,為省著老人費勁,每次摘完枇杷我就直接裝滿自己的衣服口袋。

鄰家一箇中年婦女,因病跌落火爐燒壞了腿,半身癱瘓。每每這時,不知她怎麼就那麼快,我還沒有爬上一面小上坡回到家,她卻很快就用雙手撐地挪到我的面前,那一雙期待又可憐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我。我心中有些憐憫,便不由分說地將老太太送的枇杷全部給了她。她吃起香甜的枇杷,對我立起大拇指。我知道她是不用語言的誇讚,但我無能為力為她做得更多,有一種莫名的傷感和心酸。

不記得最後一次見她的樣子,等我從學校回來,再幫鄰家老太太摘枇杷時卻少了一個她。問母親,母親嘆息道:“可憐的她,終於享福去了。”這個被病魔折磨了那麼久的人,誰見誰都難過。

離別家鄉已經幾十年,家鄉已是他鄉,他鄉成了家鄉。老家也在一年又一年的變化中物是人非,已然陌生。悄無聲息地回去,定是“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我不知老屋的枇杷樹是否更加枝繁葉茂?但依然難忘故鄉的枇杷,故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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