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格悲风》系列之“一鸟凌空,众鸟飞从”(下)

《古格悲风》系列之“一鸟凌空,众鸟飞从”(下)

我们讲到,多康地区的温末族群,因遭受歧视而首先暴动。火种一旦洒下,成为燎原烈焰之是迟早的事。果然,卫藏(伍茹、约茹)的属民成为了下一座喷发的火山。这对吐蕃政权造成了更加沉重的打击,悉波野家族的王子贵胄们只得逃向更遥远的边疆。在通向阿里的漫漫征尘中,古格王朝即将呱呱坠地。

“一鸟凌空,众鸟飞从”(下)

多康地区的暴动如草原烈火般弥漫着,但卫藏贵族却没有感受到威胁,他们大多数人还沉醉在旧梦之中,对治下属民的管理还因循着吐蕃的旧制。

冬春相交的季节,自古便是约茹地区兴修水利的时候。每到此时,大量的属民都会被聚集起来,义务为贵族维修水渠,平整土地,为马上到来的播种做准备。

参与劳役的属民,每天不但要承受繁重的劳作,稍有不慎,还会遭到监工的鞭打和孽待。一次,王妃

贝萨阿莫吉言来工地视察,可能是因为来的突然,工地的监工毫无准备。属民们都在山腰工作,没有多少人夹道欢迎这位王妃。

这位跋扈的王妃,认为属民们有意怠慢,顿时火冒三丈。她在工地大放厥词,不但将监工痛骂了一顿,还指着属民头目的鼻子,声言日后要让他们好看。

《古格悲风》系列之“一鸟凌空,众鸟飞从”(下)

当天夜里,几个属民头目愁眉苦脸的坐在一堆烤火,在沉默中,琛贡弥楚站起来说道:“事已至此,日后定无善终,不如我们先动手。”他的话语,就像春天的惊雷,顿时震动了其他头目。这时候,有人诺诺的说道:“这可是造反呀。”琛贡弥楚转头对他扬声说道:“砍脖子可比砍山腰容易多了。”

走投无路的属民们聚集在一棵老桃树下,手里的火把闪烁着,照亮了琛贡弥楚坚毅的面容,他振臂一呼:“让我们去看黑夜里盛开的山桃花吧!

漫山遍野的火把流动起来,在山南无边的黑夜中,形成了一道道愤怒的洪流,冲向贵族的庄园、谿卡。这些滚动的火焰,组成了这个季节最灿烂怒放的山桃花。每年三月,当我们在林芝欣赏漫山遍野、如烟似梦的山桃花,可曾想过一千年前的暗夜中,在约如用鲜血绽放的山桃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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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平民的暴动,我们必须要明确一个观点。当遭遇天灾,或者被压迫的生活无着,不堪忍受联合起来的反抗,只能称之为暴动。只有当平民的暴动和乡绅阶层联合起来,或者说被乡绅阶层利用,拥有明确的政治诉求后,才能称之为起义。

之所以有着这种区别,其实和古代国家的管理方式存在很大的关系。在中国古代朝廷对于辖区的管理只到县一级,县里面只有寥寥数人是真正拥有国家编制的公务员,比如县令、县丞(公安局长)和负责文教的干部。

但诺大的一个县,只靠几个官吏进行管理显然是不现实的,县令也不是神仙。所以只能依靠县里的乡绅,协助县令进行管理。这些乡绅一般都是地主、大户或者退休官僚家属,这些人是县里面少数的读书识字之人。

在古代,能够读书识字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纸笔翰墨都是非常昂贵的物品,一般家庭根本负担不起。这点我们现代人是很难想象的,古代因为印刷业不发达,书籍简直就是奢侈品,其价值绝对超过现在的爱马仕。如果家中藏书超过千册,这是能在皇帝面前炫耀的事。当年,蔡文姬便在曹丞相面前炫耀过,贵为丞相的曹操也只能啧啧赞叹。

因此,平民们几乎都是不识字的,你看看朱重八(朱元璋)的族谱,其父、祖起的名字,大概就能知道他们家的受教育程度了。

所以,平民们是不可能有所谓政治远见的。尤其古代通常对于人员流动有明确的限制,只有读书人才有权在国内自由流动。平民能够出村去趟县里,都是件不了得了的大事。

当这些识文断字的乡绅和暴动平民结合后,才能为农民军指明方向,该去打击谁,该去拉拢谁,并为夺取政权,进行相应的组织改革和物资贮备。也只有这样,农民军才能脱离开始的盲目性,有步骤的向着夺取政权,这一最终目标进发。否则,农民军的行为只能称为暴动或者吃大户。

没有脱离盲目的农民暴动,因为没有明确的目的性,就像是泛滥的洪水在平原上奔涌,只能肆意的宣泄他们心中的暴孽和恐惧。在打击了既得利益阶层的同时,也将社会中最弱势的百姓,一同送进了深渊。

虽然在通常的认知中,我们对平民暴动一般都采用了支持的观点,但必须要看到,在没有明确政治诉求之前的平民暴动,带来的通常都是不分良莠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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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蕃的平民暴动,一开始也带着这种鲜明的盲目性。史料记载“卫如民众反叛时,斫杀了努·桑杰益西6个儿子中的4个,一个被迫与妻离异,另一个堕落为浪子”。努·桑杰益西本人,也被迫佯装乞丐逃往尼泊尔。这个记载足以说明,即便是桑杰益西这样的大尊者,也不能免于牵连和迫害。

但不久,便开始有心眼活泛的贵族掺杂其中,他们利用暴动的势力打击异己,为自己服务。就在多康地区暴动风起云涌之时,伍茹的大贵族没庐氏贝氏还在内斗,两家的军队兵戎相见,无暇顾及其他势力。拔·洛波洛琼趁机发动了伍茹平民暴动,贝氏顺势将民变力量引向没庐氏控制的区域,在暴动平民力量的协助下,战胜了没庐氏,并将其逐出伍茹地区。没庐氏在伍茹失败后,被迫转向了其家族故有的属地象雄的阿里地区。

各地的平民暴动并不局限于某一区域,伍茹的民变首领

拔·洛波洛琼便和约如地区的暴动力量有联系。这些暴动力量介入了吐蕃王子云丹沃松的伍约之争,导致沃松派系的人反戈,归顺云丹派。

这件事,对沃松势力控制约如地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使沃松一派难以在山南地区立足,不得不迁居到后藏。但后藏也不一样不是王权乐土,沃松的儿子贝考赞在后藏大兴土木,修建了后世史书交口称赞的“曼隆八殿”

后藏的平民也不甘欺压,发起了暴动。他们托言有贝吉云丹魂灵相助,宣称他骑着青色的铁狼,用铁棒指着土地,对众神鬼说:“要把王公达官斩尽杀绝,还要摧毁王朝的八座碉堡”

在这次暴动中,贝考赞兵败被杀,他的儿子们不得不继续远逃。长子扎西孜巴贝

逃向娘堆地方,成立了雅砻觉卧王系,生子三人分别立嫡,史称“下部三德”。次子吉德尼玛衮逃向阿里,成立了阿里王系,他也生子三人,分别立嫡,史称“上部三衮”。

《古格悲风》系列之“一鸟凌空,众鸟飞从”(下)

随着起义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贵族加入到起义军的行列之中,在藏区各地形成了以城堡为中心的独立政权,并开始任命自己的官吏,在卫藏地区这样的小政权,见诸史端的便有十个之多。

在暴动发生九年后(公元877年,藏历火鸡年),山南地区起义军的首领甚至通过协商,瓜分了吐蕃赞普的陵墓。这足以说明,吐蕃王族悉补野在卫藏地区的统治势力烟消云散,以至于首领们发掘先王陵墓也不用担心会遭到报复。

《红史》记:“于阴火鸡年,诸陵墓尽毁”。《西藏王臣记》则载:“反上起义之最后,大多数陵墓亦被挖掘毁掉”。《智者喜宴》上也有类似记载:“民变开始至第九年,即火鸡年(公元877年),许布达孜等四氏商议瓜分陵墓,陵墓多被掘毁。”

纳氏掘毁东嘎沟尾之陵;

许布氏掘毁狮型之坟墓;

珍却库氏掘毁法王之墓家;

尼瓦

掘毁俄希之墓一半;

没庐、觉二氏未掘占有的松赞之家。”

这些分得王陵的首领,当然不是为了更好的保护陵墓,而是觊觎陵中陪葬的珍宝。不久之后,大规模的发掘便开始出现,纳氏挖掘了赤德松赞、达布聂斯、朗日松赞之墓;尼雅氏挖掘了敦卡达陵墓;许布氏挖掘了都松芒波杰、赤德祖赞陵墓;珍却库氏挖掘了珠杰陵墓;尼瓦氏得到芒松芒赞陵墓,挖掘了一半,不只因为何故放弃了挖掘;没庐氏和觉氏分得松赞干布的陵墓,因为敬畏松赞干布的威名,没敢发掘,故而完好保存。

文献中还提到蔡邦氏挖掘了丁赤赞普的陵墓,我对这段记载非常疑惑,丁赤赞普属于天赤七王之一,应该是没有王陵才对,不知这段记录所载的丁赤赞普,到底指的是谁。

从这份分赃名单可以看出,当起义进行到第九年,其中大多数的首领都是出自吐蕃时期的豪门大姓。这足以说明豪门已经窃取了起义军首领的位置,暴动的民众已经成为各割据势力间打击异己的力量。

这些分散于各地的势力,在之后数百年间一直统治着藏区各地,并逐渐形成了藏区吐司管理的雏形。直到格鲁派以教权一统西藏,各地的吐司首领依旧拥有极大的权威。

而吐蕃王系的后裔,则只能在边远地区辛苦经营,并逐渐形成了雅砻觉沃阿里两大王系,并逐渐形成了古格拉达克亚泽芒域贡塘等几个王朝。

下一章,我们来讲述古格王朝的创始人吉德尼玛衮,这将是一个落难王子复国记的故事。

文中照片均由MOT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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