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兩個小孩的故事 | 這個殺手不太冷

這是一部豆瓣評分常年高達9.4分的電影,這部電影從上映初始就很受影評人的歡迎,儘管其故事在今日看來也並無太出彩,甚至設定中的bug也不少。但也正是因為細節,這部電影即便不需要角色臺詞僅靠畫面就能與觀眾對話。

1994年呂克·貝松的《這個殺手不太冷》。

80年代的呂克·貝松和90年代的昆汀·塔倫蒂諾是同一類人,是電影行業裡的天才,好像每隔一段時間,影史就會出現這種「不學無術」「非科班」「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外行人,進到影視圈裡胡攪蠻纏,打壞一切規矩,創出一大片新天地的大天才出來。

呂克·貝松拍的《最後決戰》,和昆汀拍的《落水狗》如出一轍,都是弄的完全不同於產業正規的產品,影像銳利,行文詭厥,而且全是自己寫的怪異劇本,弄出一堆無法形容的明星。

《Léon》在當時也是驚世駭俗之作,可以這麼說,整部影片,就是呂克·貝松在向世人證明自己無比才華的過程,故事,你們知道了,可內中的細節刻畫,電影構圖,無一不是創時代的。

前所未見的敘事手法和景觀,以至於,二十年前,所有的人,不管圈內圈外,在戲院看到 《Léon》 時,老實說,沒有一個人不張大嘴巴。

一.角色出場

一開場,就是一場緊湊的動作戲,殺手裡昂來無影去無蹤地幹掉了一堆人。這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殺手,目標到最後都沒見過里昂的臉。

嗯,這是類型片經典開場套路,為了博得觀眾的注意力。

一般三流開場信息量小,僅有打鬥。而本片,在短短几分鐘內,利索地交代了大量主角信息——他是頂尖高手、其業務模式是經紀人代理、與人交流時似乎總慢半拍、不殺女人、喜歡喝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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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任務後一個人坐地鐵回家(為了在畫面上拍出“獨來獨往”的感覺)。超市裡,照常買兩罐牛奶(生活的規律性)。

瑪婷達出場,首先是一個在樓梯上俯瞰的主觀鏡頭,彷彿要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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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的內心情緒相呼應。這是呂克·貝松很擅長的手法,用畫面刻畫角色內心。

鏡頭上移,一雙腳,彩色褲襪(對比里昂的一身黑),手拿一支菸(對比她的年齡),坐垂頭喪氣倒在欄杆上,非常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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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上樓,瑪婷達藏起煙,也藏起情緒,卻被敏銳的里昂察覺。被問及額頭上的傷,瑪婷達撒謊說是騎車摔的。里昂離開後,瑪婷達請他為自己保密藏煙的事情,然後悄悄把煙改成棒棒糖。

——這是一個非常傳神的細節,極精準地表現瑪婷達心事重重,渴望告別童年,故作成熟,同時習慣掩藏自己的心事。

在此,兩個角色出場完畢。每一個細節都直指角色內心,卻又處理得自然、利落。能用畫面交代的,就一定不用臺詞。用臺詞交代的,一般都有潛臺詞(譬如瑪婷達的謊言)。

二.角色的平行生活和困境

反派警察出場,介紹矛盾背景。一副嗑藥狀,抱著瑪婷達父親一頓聞,像食肉動物吮吸獵物的氣味一樣,讓人覺得不舒服、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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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一腔怒火,轉嫁到瑪婷達身上,一巴掌扇過去,解釋了傷痕來源,交代了父女關係。

切回里昂的日常生活。把盆栽收起來,收好武器,神情疲憊地淋浴,憔悴地喝牛奶,細心地熨衣服,給盆栽噴水,把槍放在旁邊,戴上墨鏡,坐著睡覺,此時天還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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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細節中,你甚至不需要交代前史,就能讓觀眾心疼角色,自行去腦補,他一定有著悲慘的過去。

展示瑪婷達的生活和家庭。姐姐搶她電視,威脅打他;後母嫌她遊手好閒,父親打她;巧妙地用一通電話介紹瑪婷達的教育情況,同時展示她的機智和絕望,她說自己已經死了。

同步剪輯里昂的生活習慣:規律地健身,曬盆栽,一個人看愛情電影傻笑,看看後座人的反應,想有個人和自己一起樂,也或許是羞於自己的“醜”態被發現(這種渴望破除孤獨的細節,電影刻畫得極為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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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成為日後類型片的必備橋段,在影片開頭處交代角色的日常生活,加深觀眾對他們的認識,把功力用在細節設計上。

至此觀眾已經瞭然,角色的困境出現:里昂是孤獨,瑪婷達是被人嫌棄。這兩個人都缺愛。

三.命運產生交集

接著是兩人的第二次互動。里昂回來遇見瑪婷達滿臉是血,給她臉巾。瑪婷達問出經典臺詞:Is life always this hard, 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Leon:Always like this .

聽上去很絕望,但某種意義上,是兩個孤獨者彼此搭上線了——我和你一樣,都身處困境。瑪婷達擦乾血,主動幫忙買牛奶(臉上掛滿了笑容,她找到和她一樣的人)。兩人成了半個朋友。

反派屠殺瑪婷達一家。伴隨著貝多芬激昂的交響樂曲,史丹大開殺戒,揭示其瘋狂且歇斯底里的內心。注意這場戲時間上的嚴謹性,史丹之前說要中午解決事情,在里昂的房間我們看到時鐘指向11點58分,而接下來的一系列場景精確地發生在2分鐘內,然後反派警察在正午準時到達。

第一幕結束前的“驚人意外”,徹底改變主人公的命運,將其推進新世界。

瑪婷達購物回來發現一切,急中生智地直接走到里昂門前,請求開門。對於里昂而言,打開房門就是打開心門的第一步,導演硬生生地把里昂逼到了一個“不得不”的境地,開門則生,不開則死。

“一個獨行殺手怎麼會收留一個小女孩呢?”這個頭疼的問題已經不存在了。里昂就算是塊木頭也都會開門吧?這個橋段展現了極強的戲劇張力。

終於,門開了,那一瞬間,一束光照在了瑪婷達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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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是導演刻意表現的“希望之光”。正如在結尾處,里昂也從黑暗中走向光明,二人互相救贖了彼此。

兩人交談,自我介紹。瑪婷達親口說明和家人的關係,以及對反派的仇恨——她殺了她的弟弟。里昂假裝豬來哄瑪婷達開心——這是導演第一次直擊影片內核,兩個小孩的故事,我們看到了里昂的溫情。

里昂想趕她走。瑪婷達發現里昂的殺手身份。

用一杯牛奶,轉場。瞭解里昂的殺手原則——不殺女人和小孩。還有接活的行價。瑪婷達馬上主動提出交易,自己的勞動,換取里昂幫自己的報仇,至此大部分觀眾已經逐漸愛上這個機智但命運悲慘的小女孩。主動性,是讓觀眾喜歡角色的法寶。

晚上里昂起身,拿槍對準熟睡的瑪婷達,猶豫片刻,然後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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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細節讓我們看到了里昂的原則(不殺女人和小孩),也表達 Leon 內心的糾結:一個殺手最大的軟肋便是有了牽掛。從此我們也可以預示到里昂後面的命運。

次日一早,瑪婷達強勢表明,自己要當殺手。里昂完全不屑,瑪婷達強行因果:如果你救了我卻不負責,就跟當初不開門一樣。

瑪婷達亂放槍,嚇住里昂。兩人搬家,經典鏡頭出現,兩個人從夕陽中緩緩走來,穿著風衣的殺手走在前面,女孩抱著一盆植物,踢踢踏踏的跟在後面。二人命運就此綁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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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角色互動,感情加深

搬到旅店。瑪婷達機智應答小提琴事宜,可以看出其情商和反應之快。練琴、喊爸爸,討人喜歡。反襯裡昂的性格木訥。進入房間,里昂警覺地檢查每一個角落。

瑪婷達再次提出想要學習殺手技能,從理論開始。里昂終於答應,然後被旁觀者,經紀人老東尼提醒:改變不是一件好事。

一些需要觀眾注意,又不方便主角自己說的訊息,一般就通過配角的嘴來挑破。這是電影敘事的技巧。

蒙太奇,里昂教她用槍。瑪婷達做家務,買吃的,洗碗,擦槍。一起做俯臥撐,喝牛奶,瑪婷達最終去練健美操。里昂依舊坐著睡覺,瑪婷達教 他寫字——改變和成長是雙方的,彼此成為彼此的溫暖。

兩人玩角色扮演遊戲,為影片增加喜劇元素,同時展示里昂的童真和以及兩人的親密。

這些橋段只是為了表達兩人關係親密,導演第二次直擊影片內核,不管外表如何,技能專業,內心深處這就是兩個小孩而已。

瑪婷達感受到愛了,一臉幸福。提到關鍵道具盆栽,里昂說它沒有根,寂寞寡言,正像自己。瑪婷達說它應該改變,應該種在大地上,應該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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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婷達對里昂產生了感情。不管這是什麼感情,瑪婷達都主動把她定義成愛情,主動發出性暗示——和角色扮演不一樣,這不是簡單的喜劇橋段,往深層次裡說,這是她內心渴望告別悲慘童年,儘快長大成人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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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昂見經紀人,表示願意把錢給瑪婷達,明確表達兩人的感情有了進展。里昂識字了,表示他自己的成長。經紀人提醒他要小心女人,為里昂的後續埋下伏筆。

看到瑪婷達和小痞子聊天,衝上去像爸爸一樣管教她,要求她戒菸,不說髒話。

導演特別喜歡用性話題來挑逗里昂。瑪婷達外表蘿莉,內心御女;而里昂是外表大叔,內心正太。

極強的角色反差,是喜劇效果的根源。

至此里昂執行任務前,竟然有了壓力和擔憂(和開場的毫不猶豫形成對比),只因心中有了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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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感情躍進

瑪婷達回到家裡的犯罪現場。也是她內心的傷,最慘痛的地方。

實體的場景能直接表達人物的心結和傷疤。正如此時,導演用一個兔子娃娃代表她尚存的柔軟童心。

瑪婷達在家看動畫片,里昂回家,立即切換到新聞頻道。這個細節和之前把煙換成棒棒糖的細節如出一轍,再次強調了瑪婷達依舊試圖掩飾自己的本性,故作成熟。

里昂受傷了,自己又縫好。他剛殺人,情緒也很壓抑。而此時瑪婷達卻塞錢給他,僱他殺人。順理成章地,里昂說,你殺人之後,人生就會永遠改變。

讓角色在本場戲開場前,就有了一個既定的情緒。兩人接下來的衝突,不是發生在日常的某一時刻,而是剛殺完人的一刻,讓觀眾更加理解人物的反應。

瑪婷達強調,要麼愛,要麼死。子彈上膛,贏了就在我身邊一輩子,輸了,就回歸原來的孤單生活。瑪婷達非常渴求被愛,而且性格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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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響之後,瑪婷達自己也嚇壞了。緊緊抱著小兔子。這種分裂又統一的細節表現,頓時使得角色真實、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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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則是展示兩人合力執行任務,默契配合,瑪婷達的機智能力,完全派上用場。用瑪婷達學習戴帽子的細節,表示兩人的親密。用惡搞毒販的黑色幽默,提升喜劇效果。瑪婷達燒掉毒品,表明她有自己的善念和原則。讓觀眾看到主角殺完人後,反而產生認同感。

兩人喝酒慶祝。瑪婷達當眾索吻,而後歇斯底里的大笑,造成尷尬的喜劇效果。之後的一次任務,鋪墊了那個感人的 ring trick。

——以上於現在而言是最基本的敘述規律,想讓觀眾對角色的感情產生認同,就得讓其深入體會到看到角色的共同經歷,危險、歡笑、展現出默契。豐富細膩的細節刻畫與角色內心相對應,才能使這部影片角色情感非常飽滿且真實。

六.復仇

接下來的戲,里昂和瑪婷達都表現出相當的“主動性”。

里昂找老東尼交代後事,讓他把錢留給瑪婷達。同時跟瑪婷達告別:你讓我改變了很多。隨後出去幫瑪婷達報仇。

而瑪婷達心情不好,糾結半天,決定隻身去報仇。

此刻瑪婷達內心活動非常豐富,但是導演選擇不用旁白展示,那怎麼拍內心戲?

先是坐在陽臺上抽菸思考,然後玩盆栽,再沒心情看電視,在街頭考慮抽菸又扔掉,最後,用錢和霸氣打發一群小流氓結束。然後說,I need to think,一個鏡頭從中景推到特寫,表明她思考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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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分頭報仇。瑪婷達溜進大廈。這場戲拍得讓人緊張,來自幾個很帶感的細節設計。

譬如,瑪婷達去男廁找反派,鏡頭跟著她往廁所深處走,誤導觀眾反派在最裡面,然後廁所門打開,竟然藏在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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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妙在利用了場景的地形,玩弄了觀眾期望,而且成本極低——只要想得到,就能拍出來。

然後,反派嗑藥了,增加恐懼感,接著問瑪婷達是否熱愛生命,因為殺掉不怕死的人,沒有成就感。——劇作的臺詞功力。

里昂發現瑪婷達去報仇了,然後去救。愛情如何使人為之瘋狂?里昂是孤獨的,孤獨的人並不代表沒有愛情,孤獨的人也並不是不會去愛。里昂知道獨自一人勇闖聯邦大廈的結局。早期的里昂完全不可能做這種舉動,但從這一刻起,他已經不能回頭了。

殺掉反派的馬仔後,瑪婷達完全嚇壞了,看到里昂出現,一下就哭了,衝上去緊緊抱住。二人感情的躍進,通過生死考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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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婷達穿上了裙子。此時我們可以發現,里昂注視瑪婷達的目光已經改變,在他心中瑪婷達早已不是那個命運悲慘的小女孩,也不是拯救她之後必須讓她學會生存下去的“責任”,而是,一個女人。他愛上了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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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喜劇橋段,不是橫空出世“編纂”出來的,而是角色性格的衍生物。攤開里昂的心結。他為愛殺人,從此跑路,一輩子躲躲藏藏。心結成了他不幫瑪婷達殺人的充分理由,他成為殺手也是逼不得已。讓主角遭受不公平遭遇,化解了他當殺手的惡。

另外,也合理化了之前的一個疑問:為什麼不收錢辦事,直接把反派殺了?他不想讓瑪婷達手上沾血。事實上影片到最後瑪婷達也沒有真正意義上殺一個人,殺人之後的個人轉變,里昂深知,因此他不想讓心愛之人也受此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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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十二歲的不幸小女孩徹底改變了他,改變了他的生活和內心。他終於在小女孩的勸說下,離開椅子,放下了槍,睡在了床上。

至此已經超過100 分鐘了,影片依舊在推進兩人的感情。如何使愛情電影深入人心?這部電影如教科書一般。鏡頭一直拉遠,里昂一直不敢閉眼,眼珠子亂轉。次日一早。里昂不敢相信,昨夜自己竟然睡得像個嬰兒。在瑪婷達下樓購物後,里昂偷看外面一眼,確定瑪婷達已經離開,然後又開心地躺在了床上,腳趾頭還愉快地動了幾下。

這種單純而又美好的幸福感,相信許多人在戀期深有體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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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結局

史丹找到了里昂的住處,包圍了他。里昂讓瑪蒂達從通風口逃跑,也許他自己會永遠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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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愛情,里昂說出了內心的告白,故事被推向了高潮,電影也進入了緊張的時刻。瑪蒂達帶著里昂的植物逃了出去,里昂的房間被轟炸了,但是他死裡逃生,假扮警察逃了出去,但心繫愛人的他知道不幫瑪婷達完成心願的話她永遠不可能被救贖,於是返回。

被史丹發現,在離陽光不遠的走廊裡,引出伏筆ring trick。即便沒有走到陽光下,里昂的內心也早已從黑暗走向光明,生命的最後一刻,呂克·貝松用了一個妙極了的主觀鏡頭,觀眾跟隨里昂的視野,從黑暗走向光明中倒下,他拯救了瑪婷達也完成了對自己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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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人永遠會完成喜愛的人的心願,這是他們覺得最有意義的事情。瑪婷達帶著里昂的植物來到了學校,她把那顆植物從花盆裡移出來栽到院子裡,讓它生根發芽,代替里昂,重新生活。

You are not gonna lose me. You’ve given me a taste for life .I wanna be happy ,sleep in bed, have root. You’ll never be alone again.

呂克·貝松:“這是關於兩個小孩的故事,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在他們心裡,他們都是 12 歲,他們都感到失落而他們深愛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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