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服不服?

水土服不服?

嶺南山地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曾經在粵北山區當兵。一幫子北京十幾歲的小屁孩乍一來到南粵之地,首先遇到的一個問題就是水土不服,而且,這水土不服表現出來的症狀還十分令人尷尬。

《隋志》記載:“嶺南二十餘郡,地勢低溼,暑熱,溼氣交蒸,疫癘為害,向被稱為瘴癘之區。”自古以來,粵東北一隅被稱為嶺南,交通閉塞,萬山重疊,草深林密,薜蘿藏虺,瘴癘橫行,這裡被人視作畏途,唐宋時期,不少官員被流放至此。唐代韓愈因諫迎佛骨被流放到潮州,當時他不過52歲,身體尚好,卻也在給侄子的詩裡寫出“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的哀嘆。宋代蘇軾因反對王安石新法被貶至惠州住過三年,雖然比昌黎先生日子好過些,但也寫過:“微生山海間,坐受瘴霧侵。”可見其蠻荒。

水土服不服?

我當兵的時候雖然已經今非昔比,瘴癘之地已成歷史,我也從未見過傳說中的瘴氣。但是當年部隊的生活條件也很艱苦,營房裡既沒有電扇也根本不可能有空調,在溼熱的環境裡訓練生活,加上65式軍服是的確良材料,既不透氣又不吸水,對於從小生活在乾燥的北方地區的人來說,到部隊後開始那幾個月,正逢梅雨加酷暑,簡直就是受刑一般,每晚都要衝幾次涼,否則根本無法入睡。沒幾天,新發的涼蓆上就被汗水印出一個人形。溼熱的環境使不少人不適乃至於患上溼疹。這溼疹長得部位很討厭,在兩條大腿根之間,以及腹股溝一帶,疼癢難捱。也真是奇怪,南方籍的新兵們沒一個人得溼疹,他們對北方佬的痛苦狀不僅不同情,還頗為幸災樂禍。營區裡哈巴著兩條腿一步三搖踉踉蹌蹌的都是北方人,而且肯定是新兵蛋子。大家排著隊去衛生隊看病,衛生隊應付這類病患早有經驗,一個人給一堆野草,讓拿回去用熱水浸泡後燻蒸、擦洗疼癢的部位。於是乎,新兵連裡便有了如此景觀,一排排新兵赤裸下身,撅著屁股蹲在地上,痛並快樂著地燻蒸起來,蔚為大觀。還別說,偏方治大病,燻蒸幾次,溼疹好了,水土服了,而且永不再犯。問起老兵,這是什麼靈丹妙藥?老兵們輕蔑地回答,什麼藥?就是魚腥草和拉拉秧!第二年,我們成了老兵,看著新兵水土不服的慘狀也還會心有餘悸,不覺把兩條腿夾得緊緊的。


水土服不服?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很多人會有水土不服的經歷,或許是表現為錯窩兒不下蛋,換床睡不著。或者是表現為飲食不適應,腸胃不舒適。總之,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外來人難把他鄉作故鄉。人的身體是有記憶的,總是習慣於自家環境所營造出的味道,這個味道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合體,包括自家廚房裡飄出的飯菜味兒,也許自家的美味在外人嘴巴里味同嚼蠟,可架不住自己吃著順口;也包括床鋪上家人的體味混合著菸草味、汗味,自家人覺得是瓊瑤,外人會感到還不如木桃,或者他人覺得氛圍欠佳,可架不住自己習慣。這東西平時顯示不出來,一旦出門在外,即刻會跳出來假以顏色。有的人外出時候離不開安眠藥,再舒服的酒店床鋪也比不了家裡的硬板床,不吃藥只能一宿無眠。前些年外出開會,會議安排倆人一個房間,鄰床的同事不停地在床上輾轉反側,問他怎麼了,那老兄回答說,我老婆睡覺打呼嚕,我聽習慣了,沒呼嚕聲睡不著。我見過最極致的人,出國時會從家裡帶上一包土,對,就是土壤,每天用熱水沖服一點,否則,一準兒是吃什麼都會跑肚拉稀。蔡瀾先生說過一句名言,最好的味道是媽媽的味道。許多人出國會帶著榨菜、方便麵,其實未必都是因為省錢,特別是今天的中國人腰包已經鼓鼓,並不在乎吃飯的仨瓜倆棗,就是因為吃不慣。阿城對此有一段十分學術的詮釋:“人還未發育成熟的時候,蛋白酶的構成有很多可能性,隨著進入腸胃的食物的種類和結構開始形成以致固定。這也是例如小時候沒有喝過牛奶,長大以後就拉稀瀉肚的原因。”


看來,水土這東西,你不服還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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