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
建
林
帶一腳的衝突差點鬧出人命，與老蔡的性格有關。
老蔡是西邊蔡人；兄弟四個，加兩個姐姐，那個年代，典型的家大口闊。
老蔡排行老四；老蔡的爺爺是私塾先生，爸爸也有私學底子，對子女的教育很重視，家裡再難也堅持讓孩子們讀書；由於實在困難，兩個姐姐讀完小學二年級，就輟學了；是自己堅決不讀的，回到家裡，在生產隊頂了半個勞力；老蔡讀完四年級，也回家了；一家人硬是把兩個小的培養成了大學生，都在外面發展得不錯！
我發現，越是這樣的情況，自尊心反而特強。
那天，我正準備下鄉，突然，電話打過來了，是老蔡的愛人秀英，她哭喊著說：“餘哥，你快來，要出人命了！”
我問：“在哪裡？”
“在旅遊公司。”
那時，公交屬於旅遊公司，武漢市公交公司還沒有合併江夏的旅遊公司。
我跟領導請假，急忙趕往旅遊公司二樓。
還沒有到，就聽到老蔡粗曠的怒吼聲音：“開不開！”
秀英在一旁拉也不敢拉，死命的喊：“老蔡！老蔡！”
俗話說，知夫莫如妻。老蔡是個除了埋頭苦幹，什麼都不說的人，他好強。兩個女兒說家裡負擔不起讀書的錢，還是一心一意培養弟弟讀書。他一言不發，拿著一根碗口粗的樹棍，在門口的石滾上狠命的一下，樹棍斷成兩段。兩個女兒一句話也沒有說，含著眼淚上學去了。
這一點我是知道的。我們在學校的五七農場勞動，稻場上碾谷的石滾，我們雙手抱著，從小頭這邊，使出吃奶的勁，都很難豎起來。他居然站在大頭，僅用一隻手，不費勁的立起來了。所以，在學校，不光是他，一般人不敢惹；知道我兩很要好，我也沾了不少的光。
恰在這時，只見一個有點範的小哥哥，揚著眼睛說：“麼樣？麼樣？啊！”
其他人立時讓開逢。
我一看不對頭，要出事。可是，人多了，我一時擠不進去。
老蔡根本就不理不睬。自顧自的繼續對著一個司機模樣的人說：“開不開！”
有點範的小哥哥，伸出帶有刺青的手，抓著老蔡的肩頭，嘴裡繼續的：“麼樣，麼----”
老蔡根本就沒有回頭，只是把手摁住了小哥哥的手。
那個小哥哥，第二個“麼樣”還未說完，立馬歪起了嘴：“哎喲、哎喲！欸！老伯！老伯，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老蔡依然怒目圓睜的對著司機：“開不開！”
空氣剎時凝固。
我這才有機會擠了擠去。
“老蔡，老蔡。”
老蔡這時好像連我也不認識，依然吼著：“開不開！”
我擋在了司機與老蔡之間，也大聲的喊了一句：“老蔡！”
老蔡還是橫著眼睛，說：“老哥，你不管！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瞎的。開不開！”
我也是聲嘶力竭的喊著：“老蔡，說是麼事嗎！”
“好！”畢竟我和老蔡是幾十年的交情，他看我也較了真，就軟了一點，說：“餘哥，你來了正好。你給評一評這個理！”
公交公司的一個女員工，一見氣氛緩和，馬上見縫插針，端著一杯水遞給他：“老蔡伯伯，喝口水。”
老蔡是個欺硬怕軟的人；見和藹可親的女員工，笑咪咪地遞上來的茶，一時沒有了分寸。
秀英立馬接過茶，遞給老蔡，右手不停的給老蔡的胸前上下悟，“來，消消氣。餘哥來了，就讓餘哥給你評一評評理。”
公交公司的經理模樣的人，連忙把其他的人往外疏散：“大家到班上去。”
那個司機也想趁機溜走。老蔡精明地像個兔子，一邊喝水的人，一邊攔住司機：“隨便哪個走都可以，你不能走。”
我趕忙站了出來，把司機又擋在我的身後：“你說是麼事嘛！”
老蔡這才說：“我說餘哥。我坐公交買了車票，不等到位子（地方），我怕坐過了站，也提前跟這個裸日的。”
我立馬攔住老蔡 。
老蔡會過來了，連忙道歉：“對不起！氣糊塗了。他，倒吊不弔。我不怪他。那個叫他是城裡人。”
我也會過來了：大概是司機師傅有什麼言行傷到了老蔡的自尊心。
老蔡繼續說，而且是有點越來越有氣的樣子：“到了位子（地方），我喊了一聲‘帶一腳’，他日了的，臭屁不理！我又喊了一聲，還加了一個‘師傅，麻煩你帶一腳’。他依然像冒聽到一樣的。我們老兩口給兒子送東西，一大把，叫他帶一腳，他就是不理。你不理就算了，可是另外一個人喊了一句‘帶一腳’，這個狗----
老蔡感到不該罵人，停頓了一下，吞了一口讒。接著說：“這個開車的。嘿，把車穩穩的停下來了。你說餘哥，這不是明擺的欺負我是鄉下來的。”
司機師傅見我能制住他，馬上就跟我說：“餘師傅。現在公司規定，到站停車。那個人喊帶一腳，剛好是到站了。他就以為他喊我不停，別人一喊就停下來了。不光是他，好多人都還沒有適應，還在帶一腳，我要是你帶一腳，他帶一腳，我有幾多工資扣！我也是靠工資吃飯的。你家說，我一天到晚，這個要回答，那個要回答，我還開不開車了。”
我真的回過神來了，差點沒有把我笑出來。我拉過老蔡，在他耳邊輕輕說說：“老蔡，這還真的是你的不對了。”
老蔡還在慦：“我、我麼事不對呢？”
我依然在他耳邊輕輕的說道:“紙坊公交早就改了，城市規範化管理，不能像以前一樣的隨便‘帶一腳’了。到站才能停車。又不是針對你一個人！這跟是不是鄉下人無關！”
老蔡瞪大眼睛望著我，
我說：“不信，你再坐一回試一試。”
老蔡這回傻了。愣住了。他直著眼睛看四周。
他看不要緊，一下子又把空氣凝固了。
秀英試著去拉他。
突然，他一把拉住秀英的手，把地上的東西往她手上放。
秀英馬上會過來了，臉上煥起了彩霞，正準備說話，老蔡一把抓起他的東西，連忙點頭哈腰的說：“對不起，對不起！”
一邊說一邊拉著秀英往外走。
走廊裡還有那些想看究竟的人，本以為要核爆炸的，怎麼突然就風平浪靜了。
看著老蔡下樓的背影，那個手有刺青的小哥哥，依然用他刺青的手，伸出大拇指：“高人，高人，高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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