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英雄老師李芳”平凡的24小時
一家三口過完最後一個週末 工作起來“她不像一名老教師”
（綠之風小學教學樓）
▶面對失控的車輛，她推開學生，獨自面對死亡。信陽市董家河鎮綠之風希望小學教師李芳的犧牲，令無數人痛心，也引發對其精神的追思與學習。6月21日，李芳被教育部追授為“全國優秀教師”，7月1日被中共河南省委追授為“河南省優秀共產黨員”。
（李芳的女兒代雨辰，丈夫代業眀）
（一）前天晚上，“老李”和女兒在姐姐家吃飯
6月10日。18：00
吃過飯後，她和女兒回到位於平橋電業局的家中。丈夫代業明因公出差，沒有在家。代業明是信陽市平橋區電業局職工，代雨辰在明港鎮做輔警，李芳工作日住在學校，一家三口一週有兩天半聚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
李芳和丈夫是在1989年認識的。那年李芳20歲，畢業後被分配到董家河黃龍寺小學。在董家河變電站工作的代業明經同學介紹，見到了漂亮清純的李芳。經過接觸，他覺得這個嬌小、溫柔的女孩，正是他理想妻子的類型，開始主動追求李芳。對於李芳來說，這位大大咧咧的男生，能夠給她特別的安全感。
兩人結婚後，很快有了女兒代雨辰。李芳對女兒的教育，基本是“朋友式”的。除了對做人原則方面有所要求，整體比較寬鬆。母女關係更加親密，代雨辰常以“老李”稱呼母親。
李芳是個熱愛生活的人，家中乾淨整潔，綠植滿庭。她樂於為丈夫和女兒挑選衣服，時時惦記著為公婆添置衣物、補品。
平時週五到週日的晚上，一家三口都會一起散步。有時走到路邊，遇到小泰迪扒腿，李芳會嚇得一躍，躲到丈夫的另一邊。代業明又有氣又好笑：“你這麼大個人，還怕小狗。”
但是有一點代業明很清楚，李芳是個很執著的人。認定的事情不會改變。數次有機會從村小調回市區，她也權衡過，最終還是選擇了留在綠之風。“這裡是我們老家，同事關係又那麼好。而且，這些小孩父母都不在身邊，他們太需要老師了。”李芳對代業明說。
（二）到學校前，她給女兒打了一個電話
6月11日，6：00。
走到羊山新區有點堵車，她跟去明港的代雨辰打了個電話：“慢點走，注意安全。”她好像還想說什麼，最後卻笑著說：“就這哈。”
作為母親，李芳是有些愧疚的。丈夫在供電公司一線工作，工作時間不定。自己常將女兒帶身邊。學校事情一多，就有些照顧不過來。像女兒生病無人照顧的事情，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
還好，她長大了。前陣子，雨辰通過了公務員考試筆試，正在準備面試。一向低調的李芳，在6月5日過49歲生日時，高興而滿足地告訴了同事這個好消息。
她有一個小鎮母親普遍的願望，就是女兒考上公務員，嫁給一個愛她的人。
（三）“她既不像49歲人，也不像一名老教師”
7：10。
“只要她早到，一定會打掃衛生，比年輕人還勤快。”她的同事蘭恩武說。
每天早晨7點20分，當蘭恩武路過二（三）班時，他都能看見，李芳像往常一樣，帶學生上早讀。
“她對生活很有熱情，前陣子還參加了長跑和徒步大會。對待學生，說到誰的進步特別開心，誰的不足特別著急，從業這麼多年情感還是這麼細膩。”洪豔說，自己和李芳同一天生日，去年收到了李芳發的紅包，特別感動。今年，她提議兩人一起過生日。6月5日那天晚上，19名同事參加了這個聚會。因為李芳年長，洪豔讓她先許願。李芳虔誠地許完願，把生日帽又戴在洪豔的頭上：“咱們都要戴生日帽。”
（四）“她是很懂浪漫的人，也喜歡和我們分享”
12：00。
二十平方米的兩人宿舍，滿滿當當安置著冰箱、沙發、衣架等小傢俱，鞋架上擺放著不同風格的鞋子。
大家對李芳的評價都有一個詞“漂亮”。“她是個很愛美，也很懂浪漫的人，喜歡和我們分享。”同事餘秀萍說。
春天，董家河潭水初漲，桃花爍爍。趁著週末，李芳開車帶同事們郊遊。
那天，風很好，李芳穿著印花裙子，和年輕同事們嬉笑，用照片定格這些美好的瞬間。
（五）“她說孩子們最近有些浮躁，得抓緊點”
14：00。
去上課的路上，李芳跟二（三）班班主任羅銀森討論著孩子們的狀態：“快期末放假了，我看他們有點浮躁。這兩天覆習，還是要抓得緊一點。”羅銀森認真聽著，準備再去班裡給同學們鼓鼓勁兒。
上三樓右拐，就是二（三）班。進門的牆壁上，貼著“優秀班集體”和該校2017年秋季運動會總分第一名的獎狀。下面是好人好事記錄簿、值日班長排表和學生通訊錄，記錄著學生住址、家長姓名和電話。教室的圖書角，碼放著圖書、作業。翻開其中一本語文作業，落款是5月底的日期，右下角署著一個“優”字。
2016年9月，青年教師羅銀森剛接手這個班時，學生們不僅基礎薄弱，也很難管理。李芳和他分享一些班級管理的辦法，發揮班幹部的帶頭作用。她則協助與學生、家長溝通。
遇到家庭困難的孩子，她會買文具、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在孩子不在時送到他們家，小心翼翼地維護者他們的自尊心。前幾天，她還在跟同事蘭恩武商量，班裡的一位學生，父母離異，家中最小缺人照顧，夜晚總是失眠，看是否要去檢查病因，做一些心理輔導。
追憶“英雄老師李芳”32年前芳華初心
連天黑都害怕的李芳卻以身擋車 讀大學時她就是熱心腸
（六）“年輕老師和家長髮生了口角，她主動打電話去和家長溝通”
到了辦公室，李芳從同事那裡聽說，一位年輕老師上午在辦公室哭了。詢問緣由，原來是學生不小心摔倒，孩子的奶奶心疼，來校與班主任發生了口角。李芳正好認識這位家長，就立刻打電話過去，解釋了情況，希望修復家長和班主任的關係。
下午第一節是語文課。下課後，李芳回到辦公室，給代業明打了一個電話，說了早晨堵車和幫助同事處理問題的事情。代業明問：“早晨遲到了嗎？”“沒有。”李芳說。
放下電話，她開始批改作業、備課，然後從抽屜拿出一本柳公權字帖，一邊練字，一邊等待學生放學。每週四上午第二節的書法藝術課，也由她帶。比起硬筆字，孩子們更喜歡毛筆字，這幾年，李芳在練字上下了很大功夫。
（二三班的獎狀）
（七）“我喊一個跑出路隊的學生，扭頭一看李老師已經出事了”
17：30。綠之風小學的老師們都站在校門外，等待著學生按隊出校園，走過人行橫道。
這是一個路口，附近有個陡峭的下坡。早年這裡沒裝紅綠燈，老師們自發在兩邊拉上橫幅，等十來分鐘後學生通行完畢，再恢復交通。後來裝上紅綠燈後，就單純由老師護送學生過馬路。
17：50，路口綠燈。
“老師再見！”蘭恩武向學生點頭，餘光發現有一個學生離開路隊，走向旁邊的零食小攤。他伸手招呼學生歸隊，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快跑！”接著是撞擊聲，尖叫聲。他向人群奔去，看到倒地的李芳，四名學生身體有擦傷，愣在一邊。
（八）“你帶一部分，我帶一部分，讓同學們改善下生活”
時光回溯到32年前。
1986年9月1日，信陽市。師範生尤玉蘭，從老家輾轉來到信陽師範學校，懷著緊張不安的心情走進208宿舍。
門開了。一個短髮女孩從床上站起來，露出甜甜的微笑。這是17歲的李芳。
“她善良、熱心，有她的地方就有快樂。”尤玉蘭清楚地記得，剛開學時，一位同學得了急性腎炎，李芳從家裡帶去燉好的雞湯、排骨湯去看望，還在班裡為他籌款治病。
那一代的師範生，成績優異，大都來自貧困鄉村。十七八歲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學校發的飯菜票，男生都不夠吃。當時，李芳的父親已經去世，她跟著姐姐，住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她經常回家吃飯，把飯票送給同學們用。
姜素梅家也在信陽市，和李芳是上下鋪。每到週末，李芳總是跟她說：“素梅，你帶一部分，我帶一部分，讓同學們改善下生活。”班裡的同學，幾乎全都去過她家。
（九）“李芳是個非常膽小的人，天黑一點，就要拽著我的胳膊一起走”
在師範學校工志樓的老教室，李芳當年就坐在後面靠窗的角落。發黃的成績冊，記錄著李芳全班第四的期末成績。她是文娛委員，經常抄歌詞、教新歌。
“班裡有個推廣普通話小組，李芳是組長。她每天教我們朗讀，還教一些當時流行的歌曲。”尤玉蘭說，李芳最喜歡的，是鄧麗君的《甜蜜蜜》。
蘭恩武是李芳的初中、大學同學，畢業後他們被分配到董家河鄉的黃龍寺小學，一年後被調到董家河鎮謝畈小學。謝畈小學撤校後，他們又到了董家河中心校教學。學校面積有限，就把六年級學生集中到西邊的校區學習，老師們稱為“西頭六年級”。2015年8月，中心校開始分流，一部分教師被分到綠之風小學，一部分分到初中。
很多年輕教師，從中心校被分到村小，有些想不通。李芳就去做工作，幫助同事疏導情緒。
“以前我很自卑，很少和李老師說話，總覺我們是完全不搭邊的兩種人。後來回想起剛到綠之風的時候，李老師又要工作，又帶孩子，但是從來沒有抱怨過，非常強大。”蘭恩武說，自己曾問她：“你怎麼不想辦法調回市區？”她簡單地說：“有感情了。”
她確實對這個學校，這個學校的師生，都懷有深情。同事遇到家庭矛盾時，李芳也會去勸解，對家人“包容、寬容”這些詞語，蘭恩武最早就是從李芳那裡聽說的。
其實，姜素梅知道，李芳是個非常膽小的人。“天色黑一點，就要拽著我的胳膊一起走。如今有這樣的壯舉，只要想一下當時的情景，我的心就疼得不行……”她說著哽咽起來。
（十）再見，李芳。你好，李芳。
時間定格在2018年6月13日的16點。這個曾經連天黑都害怕的女孩，長眠於黑暗中。
懷念李芳的口述與文字資料，大都出自其師範類同學以及同事。這批大都在教育崗位上的人，對李芳的去世心痛不已，也對她的選擇感同身受。
他們不止一次提到，基層的老師，大都是這樣的嚴於律己，也將學生當作自己的孩子看護。遇到這樣的事，很多人會本能地先救孩子。李芳雖然走了，但是為人師表的精神一直都在。
6月22日，是綠之風小學放暑假的日子。六年級考完試後，班主任將這批畢業生留在班裡，萬千囑咐，給每個人都提了未來的要求。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老師們像往常一樣，將孩子們分批送出校門，目送他們越走越遠。
♥ 李芳老師永遠在我們的心裡
2018年7月5日《東方今報》第3-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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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核：李光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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