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頭湯麵去

朱自冶起得很早,睡懶覺倒是與他無緣,因為他的腸胃到時便會蠕動,準確得和鬧鐘差不多。眼睛一睜,他的頭腦裡便跳出一個念頭。“朱鴻興去吃頭湯麵!”話需要作一點講解.否則的話只有蘇州人,或者是隻有蘇州的中老年人才懂,其餘的人很難理解其中的誘惑力。

吃頭湯麵去

朱鴻興麵館

那時候,蘇州有一家出名的麵店叫作朱鴻興,如今還開設在怡園的對面。至於朱鴻興都有哪許多花式麵點,如何美味等等我都不交待了,食譜裡都有.算不了稀奇,只想把其中的吃法交待幾筆。吃還有什麼吃法嗎?有的。同樣的一碗麵,各自都有不同的吃法,美食家對此是頗有研究的。比如說你向朱鴻興的店堂裡一坐.“喂!(那時不叫同志)來一碗XX面。”跑堂的稍許一頓,跟著便大聲叫喊:“來哉,XX面一碗。”那跑堂的為什麼要稍許一頓呢,他是在等待你吩咐做法的——硬麵,爛面,寬湯,緊湯,拌麵,重青(多放蒜葉),免青(不要放蒜葉),重油(多放點油),清淡點(少放油),重面輕交(面多些,交頭少點),重交輕面(交頭多,面少點),過橋——交頭不能蓋在麵碗上,要放在另外的一隻盤子裡,吃的時候用筷子挾過來,好象是通過一頂石拱橋才跑到你嘴裡—一如果是朱自冶向朱鴻興的店堂裡一坐,你就會聽見那跑堂的喊出一大片:“來哉,清炒蝦仁一碗,要寬湯、重青,重交要過橋,硬點!”

吃頭湯麵去

朱鴻興頭湯麵

一碗麵的吃法已經叫人眼花繚亂了,朱自冶卻認為這些還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要吃“頭湯麵”。千碗麵,一鍋湯,如果下到一千碗的話,那麵湯就糊了,下出來的面就不那麼清爽、滑溜,而且有一股麵湯氣

朱自冶如果吃下一碗有面湯氣的面,他會整天精神不振,總覺得有點什麼事兒不如意。所以他不能象奧勃洛摩夫那樣躺著不起來,必須擦黑起身,匆匆盥洗,趕上朱鴻興的頭湯麵。吃的藝術和其它的藝術相同,必須牢牢地把握住時空關係

朱自冶揉著眼睛出大門的時候,那個拉包月的阿二已經把黃包車拖到了門口。朱自冶大模大樣地向車上一坐,頭這麼一歪,腳這麼一踩,叮噹一陣鈴響,到朱鴻興去吃頭湯麵。

吃頭湯麵去

小說《美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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