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神枪张二虎

黑瞎沟屯的张二虎当兵四年,虽然是神枪手,但是因为文化程度低,还是转业了。那些年,农村兵转业了,要不回家种地,要不能当个警察。

张二虎出生在猎户家中,他是家里老大,却起了二虎的名,说是他妈梦见两只虎才怀上他。小时候他就跟爷爷上山打猎。枪是他第二条命。他长的精瘦,可是极灵巧,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鱼虾,样样都行。稍大一点,他春夏采山菜,秋冬打围,一双眼睛和泉眼一样深不可测,多远的火光他都能看到。枪法更是没的说。张二虎一直不讲究穿衣戴帽,总是一副自己打的绑腿让他显的无比利落。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农村最光荣的事儿就是参加人民解放军,张二虎当兵后在部队打靶时,无论是固定目标,还是移动目标都是枪枪命中。据说他参加过一次云南边境的自卫还击战伏击,当对方哨兵发现他,举枪要射击时,他随手一枪就把子弹打入对方枪管中,抓了哨兵当俘虏押回来。后来部队首长不信,就让他表演,结果他还是能远距离的将子弹打入枪管中,他说比小时候用猎枪打花苞容易多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张二虎还是转业了。刚转业,民兵们都在打靶,张二虎没事也去打枪,结果十发子弹就打了一个十环,后来公社书记说:这是不是蒙的。还是在靶场的公社书记的战友、公安局政工组长心眼多,说,立十个靶子,让他每一个都放一枪,结果十个靶每个都在十环处有个眼,这时大家才明白刚才十枪是从枪靶中心一个眼飞走,让在场的人们目瞪口呆,消息传开后,县公安局长很想要张二虎来当民警,可是县革委会主任听说张二虎的事,就让张二虎来当警卫员。本来要转成工人,因为有人说张二虎的爷爷是张屁眼,给地主家当过炮手。县革委会主任嫌这个名字太难听,就给个编制是临时工,说要考察考察,研究研究后再定。当时革委会权大,革委会主任一句话,这事就定下来了。

为什么说张二虎的爷爷是张屁眼,其实这是讹传,本来他爷爷是屁眼张,据说他打猎时极有耐心,为了不伤老虎、大灰狼、熊的皮,他总是猫在草棵中一动不动,直到抓住山牲口转身撅腚的瞬间,一颗子弹才穿入山牲口的屁眼。他爹是双耳张,据说打山牲口时,他总是从侧面,让子弹从左耳进,右耳出。要不就是从右耳进,从左耳出,为的也是不伤皮。等到张二虎时,就变成了从枪管打出,进入对手的枪管。

张家枪法,天下无双。三代三种打法,绝非浪得虚名。据说张二虎三种枪法全会,有人说但是没有人看到。

为什么县革委会主任听说张屁眼就难受,因为县革委会主任自小身子骨不好,当上革委会主任又天天喝土法酿的酒,硬把自己的“底盘”造漏了,加上小便赤黄,大便燥结,一听这个名字,就全身难受。

张家枪是有规矩的:打猎,不打绝户枪;打人,不打黑枪。

大人物一难受,小人物的命运就不可预测。

张二虎没成家,就在县政府值班室住下了。一天,更夫刘山东听见三楼革委会主任办公室有动静,就喊张二虎和一个民兵王五上去了。三人正走时,从县革委会主任办公室冲出一个黑影,王五上去就给按住了,又从副主任办公室冲出一个黑影,几下子打趴下了刘山东,又从后面打倒了王五,两人也会几下子,挣扎起来,比划起来,结果全被打的鼻口流血,张二虎掏出手枪,却不能下手。他怕误伤刘山东和王五。最后他见两个黑影拎包冲下楼,连放几枪,结果两个黑影还是没放下包。张二虎一急,就冲进革委会主任办公室,从楼上跳了下去,正与两个从楼梯下来蒙面的黑影面对面。

张二虎连开了四五枪,硬生生的打折两个黑影拎的包绳。一个黑影吓的尿了裤子,另一个黑影扶起他跳墙而去。张二虎又向天开了一枪。转身回到了楼上,扶起了刘山东和王五。

县革委会主任、县公安局长得信后来到了现场,包还在地上放着,县革委会主任的几瓶茅台酒失而复得,另一个包里是副主任办公室的,除了几条烟,几套衣服和粮票,也没有啥。

但是县革委会主任很生气,说张二虎能把枪打到小偷必须得扔包,却打不死,实在是不知怎么回事。本想将张二虎撵回家,但是又想到张二虎从三楼纵身跳下,还是尽职尽责的,县革委会主任对张二虎挺有想法,就打发他上公安局了,还是临时工。

县公安局长摸不清县革委会主任的想法,又碰巧石砬子公社发生多起奇怪案件,就让张二虎到石砬子公社当公安特派员,和民兵们一起蹲坑。

石砬子公社在县里也是个大公社,当时农村很苦,买个猪肉得用肉票,买块布得用布票,买个白面根本就没有票,得等过年过节生产队分面,一个人二斤,不花钱。这里家家都夜不关门,因为户户都是鼠盗无粮含泪去,看家狗儿放胆眠。人人都瘪个肚子,眼珠因为缺油很长时间才转一圈,因为老少都穿深浅不一的蓝灰衣服,晃当当的走着,不看头发,分不清男女。

当时也没有电视,天一黑人们为了省电,就是睡觉。睡觉也不消停,两口子就折腾。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供销社营业员刘卫青和老婆在折腾时,突然发现窗户外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把正在兴头上的刘卫青吓个半死。后来刘卫青狗鞭鹿鞭泡酒一通喝,老婆还总骂他银样蜡枪头,没有以前的猛劲。长得象个黑塔的刘卫青总耷拉个脑袋。后来,老百姓总能发现晚上自己正和老婆亲热时,有一双眼睛在看。不少男人都开始找狗鞭鹿鞭泡酒一通喝。也有的是女人先看到,基本上吓个半死,好长时间不让男人折腾。

全公社都是平房,女人们只好用破衣烂袄整成窗帘或用牛皮纸、草帘子挡上窗户。冬天过去了,不久夏天来了。隔三差五的偷窥事还有发生,这混蛋居然敢用棍挑开窗帘看。民兵们伏击了几次,都只能看到人影抓不到人。

张二虎到石砬子公社报到后,就赶上了阴天。晚上民兵们都不想蹲坑了,怕下雨,都想回家折腾。后来公社书记说,今晚上,谁蹲坑,给谁家发两斤肉票。当时有钱没有用,没票啥也办不成。花钱买票,也没有人卖。大家为了两斤肉都上岗了。

张二虎当过侦察兵,拿个五四手枪就走了。大家也拿着土枪洋炮半自动步枪各就各位,准备天亮领肉票,回家喝肉汤。

半夜小雨开始下了,家家户户能折腾的也折腾完事了。蹲坑的民兵也不想听声了,都迷迷糊糊的要睡着了。这里,屯里刚结婚的木匠李三子家里又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浅唱低吟中突然传来李三媳妇极度惊恐的叫声:当家的,你看窗户上那是谁在看,吓死人了!

李三子正在兴头上,看到媳妇变形的脸,气的从媳妇身上爬下来,嗷的一声拎起炕柜上的酒瓶子,一把扯下新做的窗帘,直接从窗户中飞出来,从空中将酒瓶子甩出,将正在逃跑的黑影打个踉跄,黑影挣扎起来还在跑。

这时蹲坑的张二虎不再扮成稻草人,掀掉蓑衣,杀了出来,把光屁股的李三子吓个半死,张二虎大喊:站住,站住。接着,他举起枪照天上打了两枪,所有蹲坑的半醒半梦的民兵全都醒了,全都胡乱打枪,呯呯声不绝于耳。

张二虎与黑影一起跑,后面民兵还在开枪,子弹嗖嗖乱飞,黑影见甩不掉,就在与张二虎并排跑时亮出了杀猪刀,向张二虎攮去,张二虎用枪挡了一下,接着扣动了扳机。赶得也巧,边上是个大茅楼,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粪坑,里面污水荡漾,臭气熏天。这时子弹射了出去,黑影持刀又扑了上去,张二虎用枪又挡了一下,结果枪瞬间咕咚一下被打掉茅坑里,黑影的刀也咣当一声掉地上了,黑影一下子倒下了。

无数民兵叫着“抓住他抓住他”冲了过来,家家户户的灯全亮了,无数手电筒乱晃,男人们都从炕上下来,冒雨参战。

张二虎是新来的,大家也不认识他,给他围住好顿打。他越说不是他,大家打的越来劲。人越来越多,打的越来越狠,里三层外三层的,叫着号子打,都要打死这个臭流氓。一直打到公社书记来了才停下来,大家才知道打错了。

地上的黑影还在哀号,大家都认识,这不是供销社卖猪肉的刘肥瘦吗?他专给自己和认识人的割肥肉,给基本群众割瘦肉,是典型的说人话不办人事,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刘坏水。当时肥肉是大家想买的,为的是熬豆角子时加点猪油,抹抹嘴,解解馋。可是刘肥瘦心长偏了,越要肥的,越给你瘦肉。越要瘦肉,他越给割肥肉,除非你给他上烟泡,当时都抽呛人的旱烟,只有四个兜的才能抽二角多钱一盒的迎春烟,公社书记偶尔能抽二参烟,小青年为了面子也只好抽金葫芦,又叫九分损,九分钱一盒烟,还互相抢抽,刘肥瘦九分钱的烟也要,所以大家都说他抽损烟,公社打铁的刘光腚说:人要是损,抽什么都是损烟。

刘肥瘦听说后,说:这天要是不变,我要活着,刘光腚一辈子别想吃肥肉,五花肉我都不给他。刘光腚只是个外号,他穿的比谁都多,打铁时他怕铁花溅到他,上下身捂得严严实实,但是大锤砸在铁砧上总是咣定、咣定地响,于是大家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果然,刘光腚去拿肉票买猪肉时,回回都是瘦肉,要不就没有。刘光腚想揍刘肥瘦,但是一想供销社的营业员惹不起,就算了。

公社书记组织基本群众在茅坑捞枪。这个茅坑多少天都没淘过了,这回淘个彻底,全屯子都得闻臭味,捞了两天才捞上来,送到离公社不远的胜利“三线”厂去修了两天,枪还是让屎尿泡坏了,报废了。

这时公安局也来人了,大家才知道刘肥瘦真名叫刘青山。知道他要被送到县看守所去蹲大狱,吃窝窝头了,没人组织,没有人动员,砬子公社的男人们都排队上前挨个打他的嘴巴子,女人都向他吐唾沫。大家都说放着抹油嘴的日子不过,去吃带眼的窝窝头。刘光腚说,人这一辈子,吃啥都是有数的,吃多少都是有数的,早吃了晚就没了,早没吃到晚了就补回来了。我刘哥这就是吃早了,这回可长见识了,笆篱子一蹲,一动不动,吃屎都不一定能吃到热乎的。我今天就是豁出来二元钱买个肉票,我都称二斤大肥膘子,吃个够。林长金不让大家这么做,也不让刘光腚乱说。可他管不了,他说刘青山是有病才这样,应当先给他治病,没有人听他细说,全公社的人都想打死他。李三子说,打死他这个大流氓,他有什么病都治好了。

听诊器、方向盘、大队书记、营业员,这是当时四大牛气哄哄的职业,结果,灭了营业员刘青山。

张二虎一下子出名了,不久就转正了。只是县革委会主任还对他没有当场击毙两个黑影耿耿于怀,县公安局长对他把枪掉到茅坑一事一直忘不掉。张二虎也很心疼五四手枪,但是没有办法。事后,县公安局政工组长和公社书记都找张二虎谈了好半天,让他再立新功,为公安和公社多做贡献。

冬天我们这儿都猫冬,男人闲着没事,折腾够了就玩麻将,赢了,买点糖块,回家高兴得屁眼朝天再折腾,输了,一脸脾气,找个地方,把媳妇或别人的媳妇摁倒,没命的穷折腾。

有一回快过小年了,派出所到屯里抓打麻将的,抓到三个人,第四人是不打麻将就不能过日子的大队书记马三胖,他像山跳子一样从后窗跳出来跑了,后面追的民兵黄六子让菜园地上的冰给滑倒了,嘴唇嗑破皮了,牙掉了两颗。黄六子失去理智举枪要打,让张二虎一下子将举枪的胳膊抬了起来,黄六子的枪打天上了,掉下来一个野鸡,溅马三胖一身血,把马三胖都要吓死了,其他三个村民告饶了,说再也不敢玩麻将了。全屯的闲人都围上去了,要揍黄六子。

张二虎一枪将树上的麻雀打下来,说,都给我滚犊子,不好好过日子,打麻将还有理了?三胖书记,你当大队书记也不能天天打麻将吧,得给群众做个榜样,让老百姓见到你这个怂样,以后怎么在大喇叭上讲话。

马三胖不好意思的说:这不是要过年了嘛玩玩。兄弟你说的也对,要论起来,我还是你三姨父,你要是不罚钱,就啥事没有。

张二虎说:什么三姨父二姨父,从你媳妇那论,我还是你三叔呢。你天天玩,连地都不种了,全公社都知道,以后别玩了,你脑袋能有野鸡脑袋抗打?

马三胖说:三叔,今后,管我叫爹也不敢玩了。太吓人了,黄六子滑倒也不怨我,凭啥向我开枪,我不就玩个麻将,也犯不上跑铜。

黄六子说:一枪打天上了,没你啥事。还装上了,要是二虎不抬枪,我就送你上西天。

两人又要打起来,让张二虎拉开了。

几个玩麻将的村民收拾起野鸡,扶起马三胖,到大队书记家和张二虎、黄六子一阵大喝,喝的是苞米酒,吃的是野鸡肉,除了张二虎,都喝尿裤子了。喝尿裤子的人都实在,不让喝还倒。马三胖和黄六子喝的抱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像春天抱对的蛤蟆。

马三胖果真再也没玩麻将,改打扑克了。

局长下到公社,和公社书记吃饭时,知道这件事后,说:拿别人的枪给自己打个吃物,这枪法很了不起。就是一分钱没罚到,还浪费了子弹。

公社书记记性也很好,等县革委会主任来公社时,在食堂就把局长的话学了一遍,县革委会主任回去后特意让办公室主任找来局长,当面骂了局长一顿,说:打个麻将,犯得上动枪吗?谁不玩?这要不是张二虎,你得惹多大个乱子。县里还过不过年了,你说玩个小麻将开枪好不好?人民警察的枪是指向人民群众的吗?

局长脸都绿了,说:主任我错了,我改。

落实领导的指示不能过夜,局长回去后来特意开了个会,要求各派出所今后抓赌不让民兵去,也不要随意开枪。从小年到正月十五,玩麻将什么的就别管了。

大队书记马三胖服了。不再说:小赌可以养家糊口,大赌可以发家致富。不怕输的苦,就怕断了赌。以后张二虎到屯里去,马三胖都立马杀鸡杀羊,管张二虎叫恩人,说张二虎要是不抬一下黄六子的胳膊,马三胖就得到阎王那报到。

局长非让政工组长把张二虎抽回县城里,砬子公社书记不知哪根筋让门弓子抽了,不知道是局长的意思,和战友政工组长大干了一仗。组长也生气了,说:局里派个所长不到一年,你还腆脸和公社革委会主任合伙找我换人,说是基本群众的意见,其实就是所长不借你枪让你打黑熊,瞅你们黑瞎子屯,黑瞎子都让你给打光了。动物园要黑瞎子,就得你上。公安局你家开的,你说让谁走谁就得走,不让谁走谁就不能走。前几天让你给派出所拿俩个钱买个三轮摩托,跟割你肉似的,你能在砬子干一辈子,多给派出所点钱你能死呀,有能耐和局长说去。

公社书记知道县革委会主任骂了公安局长,不敢找局长,又拗不过组长,就嘴硬的说:还战友呢,上次你呱唧把我这张老脸摔地上,我能不摔你脸。但是公安局嘴大,公社书记还是同意张二虎回城。

县城出大案子了,上面都派专家来了。

县城紧挨着煤矿,煤矿工人挣的多,当年姑娘们找对象都奔着矿工,县里的肉蛋鱼价格都可高了,赶上工人开支,再高的价格,一会儿也没了。

一个两个来报案,大家当笑话,然后开始办案。人一多,谁也笑不出来了。串并案后,半年来,全县发生十多起,当时,谣言满天飞。女青年都不敢上班了上街了,甚至都不敢单个上厕所了。当时县城女厕所边上都有女青年的对象或哥哥、弟弟、老爹,拎着家什在等待。

因为张二虎抓个刘肥瘦,就调张二虎进城,局长见城里的案子一时半会也破不了,让刘肥瘦站在大街上示众,县里每发一起扎屁股的案子,刘肥瘦就得挨一顿胖揍。大家都知道不是他干的,可是总得拿个人出气。

张二虎真有命,骑自行车上局里报到的路上就把趴厕所偷窥的人给抓住了。他听到一声“妈呀”从女厕所传出来,就从粪池边冲了过去,一个穿干部服的青年正从偷窥中惊醒,没命的狂奔,但是他怎么也没有甩丢张二虎,张二虎会码踪,加上自行车助阵,一直把“干部服”撵到体校,张二虎骑自行车顺手操起标枪就给他扎倒了。

全局都松了一口气,都服了张二虎,用手枪厉害,用标枪也厉害。局长问张二虎为啥不用手枪打,张二虎说给局里省子弹。局长的脸这下又绿了。政工组长说:本来局里想给你找个位置,瞧你这话都让领导不高兴了,把个刑警队长唠没了。

局里开了好几次会,民警都能确定他会用手术刀,但是专家不能确定他会用三棱刀,把他家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三棱刀。后来矿上出面,说他有精神病,给他送走治病了。

张二虎又一次出名,全县没有不认识张二虎的。但是扎屁股案没破,还有人不敢上厕所,大家心里都象压了一块石头。

这天张二虎在河边走时,听到妈呀一声叫,他冲上去,只见一个黑影跑了,一个叫李杏花的女青年痛苦的捂着后屁股,满手血。张二虎立马冲了过去,掏出枪,连开了三枪。这时人们围了过来,张二虎说:这回我可下死手了,我给这小子两枪,是头上一枪,脚上一枪,这小子要是不死,头上一定会被打成一道沟,回力鞋应当是有个眼。我第三枪是报警。

听到枪声,人越来越多,局长通过电台叫来大批警察。县革委会主任得知这个消息后,让县办公室通知所有干部全部上阵,有啥拿啥和坏蛋干。所有学校全部停课,师生拿着大棍子全部上阵。所有矿工全都拿着镐上阵,周围的群众都拿着菜刀上阵,一些农民也拿锹上阵,大家都要抓住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入夜时,河两岸人声鼎沸,手电筒、矿工灯乱晃。学校食堂的大师傅们也不下班了,全都在蒸馒头。矿上食堂在做当时最有名的矿山大面包。机关食堂还杀了一头猪。砬子公社书记听到这个消息连夜用手扶拖拉机送来两只羊,和政工组长开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玩笑,说要看看公安局是不是粮食局、畜牧局,结果让正在气头上的县革委会主任好顿骂。但是怎么听都像在骂公安局,骂张二虎没一枪毙了扎屁股的坏蛋,县革委会主任又回忆起当年张二虎开枪打折包带却放走了贼的往事。

局长脸上挂不住了,发狠话,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头上有一道沟的,全部抓起来,回力鞋底有沟的,一律收容。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河边上一个废弃的下水管道里,终于找到了一个头上有一道血痕回力鞋上有一个弹洞兜里揣一把特制三棱刮刀的满脸是血的大坏蛋。

他是县商业局第二货运组的汽车司机,外号叫葫芦头。在外地汽车站和身份不明的女青年折腾后,身染怪病,迁怒于所有女青年,他从扎别人屁股中得到快乐。每次作案后,他都开汽车出去运货走个十天八天再回来。让警察干活,他歇一歇,等到风平浪静,就又开始干坏事,让警察别闲着。

如果不是一大群警察拦着,他就会被当场打成肉泥。他说:开枪这个警察太猛了,简直是要枪毙他。子弹顺着头皮、脚底飞,要不是河边有林子,他当时就得被撂进河里。

要不是张二虎文化程度低,局长就要当场提拔他当刑警队长,一问他还没入党,就改成刑警队副队长。公社书记说咋也得给个一把手干干,于是局长就让张二虎当刑警队中队长,公社书记一拍大腿说,我怎么给人帮倒忙呢。张二虎倒啥也没说,就说能天天拿五四手枪就行,当个队长也不会写材料。政工组长说,我给你配一个会写材料的大内勤。县革委会主任当场拍板,火线入党,工资上涨,县劳模,开大会戴红花。一听说他还没有对象,县革委会主任当时就说,谁嫁给张二虎,谁就可以吃红本。立马农转非,上公安局上班。

不久,法院就下来判决书,大坏蛋葫芦头死刑立即执行。法院门口贴个大布告,他的名下被划个大红叉。

枪毙葫芦头的当天,县里人山人海,不知什么人还将商业局司机宿舍砸了,很长时间,在县城提你是司机,买啥都不卖给你。

县革委会主任想把自己的姑娘嫁给张二虎,张二虎却避嫌不同意。大家都说张二虎傻,烂泥糊不到墙上,狗肉上不了席面。后来才知道县革委会主任的姑娘在文革时受到了伤害,没事愿意当众脱衣服疯跑,无人敢拦。县公安局长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张二虎,张二虎不同意,说,你妹妹我养不了,脾气太大了。那天她在你办公室,当那么多外人的面摔电话,你都没说啥,我可管不了她。公安局长想想自己的妹妹也是脾气太大,本想让张二虎给归拢归拢,没想到张二虎还长了心眼,就算了。政工组长想把自己的小姨子给张二虎,结果张二虎说,你小姨子长得真水灵,追她的人太多,我怕出事。政工组长说也不差你一个了。结果张二虎死活不肯。后来政工组长的小姨子真出事了,因为婚后不能生孩子,结果喝药死了。县里有名的右派、刚平反的妇科主任施大春一次酒后胡说:婚后不能生孩子,是因为婚前孩子生的太多了。婚前生孩子都刮掉了,婚后想生也生不出来了。政工组长的小姨子是子宫壁太不禁用,不是我干的,却是我给刮的。施大春胡说没几天,就掉河淹死了。大家都说是报应,妇科的工作人员是不能乱说话的,更不能乱办事。

谁也没想到后来张二虎娶了李杏花,媒人是公社书记,因为公社书记是李杏花的姨父。他告诉张二虎的老妈说,屁股被扎的人伤疤好了不会忘记疼,能知道疼人。她上公安局会有安全感,也会感谢二虎一辈子。据说能打动张二虎妈妈的一句话是:李杏花皮糙肉厚,刀都没扎透,李杏花尿尿都能在地上泚出个大坑,保不准生小子。山里人看男人行不行,就看能不能站得高,尿得远,没结婚的年轻人没事就在山头上比尿。张二虎的尿没得说,用公社书记的话说,张二虎尿次尿能浇二亩半地。李杏花上趟茅楼,能泚出个养鱼池。这是天生的一对。张二虎单传了好几代,听公社书记这么一说,张二虎的爷爷和老爹就都没啥话了。但是屯里人不这么认为,都说公社书记说,要是不答应这门亲事,让张二虎全屯都没返销粮,扎脖过年。

张二虎结婚时参加婚礼的有城市的,也有农村的,有好几百人,好多人都不认识张二虎,就是听说他枪法好才来上礼的,上礼最多的就是大队书记、营业员、方向盘和听诊器。还有的女青年谁也不认识,上完礼,习惯性的揉一下屁股就走了,酒席都没吃。

婚礼是县公安局长主持的,县革委会主任还去发了言,随了十块钱,是随礼中最多的。听说媒人是公社书记,政工组长在酒桌上喝多了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警察的职责就是保护弱者,安抚人民群众受伤的屁股。公社书记搂着政工组长说,以前我和警察是战友,这回警察是我外甥女婿了。政工组长也反搂公社书记说:我爸是农民,你妈是农民,让我爸和你妈都在一个互助组心挨心,脸对脸行不,县革委会主任说:你们俩胡勒勒行,抓革命促生产两个不如一个。

李杏花还不是红本,是蓝本,叫自理口粮,户口簿上盖的戳是蓝色的,又叫蓝印户口,介于红本和农民之间,属菜农。张二虎找了县革委会主任,革委会主任给粮食局长打电话,粮食局长总说商量商量研究研究。李杏花的肚子都大了,这事还没商量完,研究好。

李杏花和公社书记说了,公社书记找了粮食局长,但是粮食局长总说没有政策,这天张二虎买了几瓶永吉原浆就提留着上了粮食局,局长也没客气收下了,但是说东说西就是不说正题。张二虎怀着美好的愿望而来,无限失望而去。局长站在马路中间,张二虎走到路边就要分手了,粮库正在倒仓子,倒出了一个大耗子。大耗子嗖的从一个马车的肚子底下钻过,马毛了。一下子将马车夫手中的缰绳挣开,接连踩倒了几个粮食局的工人,嗷嗷跑。

眼看着马拉车就要踩到局长了,张二虎顺手掏出枪,迎面向马车跑去,下意识的扣动了扳机,局长吓得趴在路面上,枪响了,马一下就倒在了局长面前,马嘴和局长的脸对在了一起,车翻了。

半天局长也没起来,人们围了上去,发现子弹从马的右耳进入,左耳穿过,对耳穿。

一台警用湘江三轮摩托车疾驰而来,公安局政工组长跳下车,踢了粮食局长一脚说,起来吧。李杏花的事今天能办不?全县都知道就卡在你这儿。这是救命的恩情。公安局长急头掰脸的说:别磨叽了,出大事了。粮食局长如同小鸡啄米一个劲儿的点头,一个屁也没放出来。

真出大事了,平安的日子中会发生不安的事情。

杨家粉房枪响了,死了三个人。分别是杨老大、杨老二和杨老三。

开枪的是郎宝,是一个老猎户,号称双枪狼。算命的半仙宋瞎子早就说过杨家粉房住郎,狼吃羊,血光之灾,不可免。

大批警察包围了杨家粉房,案情十分简单。

郎宝有个五十多的老姐姐改嫁给了杨老大的老爹老杨头,这在本地叫打伙,也不用举办啥仪式,两个行李搬一起就行了,两个老人年轻时就好过,只是没能结婚,俗话说,冷汤回锅味不鲜,旧情复燃更缠绵,只不过儿女反对。这不,前几天杨家的三个儿子想表表孝心,收点顺风钱,加上郎宝下山了就张罗补办一下婚礼。农村就这样,不领结婚证没人笑话,不办桌酒席却让人看不起。二婚一般都晚上办,可是老人二婚就无所谓早晚了。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出现了一副对联,写着“两个老新人,一对旧东西”,横批是“废物利用”。好在两个老人也不识字,全屯也没几个识字的,生产队长杨老大过年都把“肥猪满圈”贴炕头上半年,还以为是“抬头见喜”,全屯基本都是文盲。

郎宝当过二炮头,打了三十多年猎,长年也没个家,像个冬狗子似的,总在山上。这回赶上姐姐改嫁办酒席,他就说让杨家人好好对他姐姐。结果生产队长杨老大说:郎宝的姐姐就是旧社会的老妈子。又赶上屯里的老秀才来念对联。郎宝当时就火了。结果双方言语不和,杨老大让两个兄弟给郎宝一顿好打,桌子也给掀了。郎宝受气不过,走了。

两个老人倒没什么老妈子老爷的概念,只是觉得很憋气。不想杨老大想练手,又追出去打郎宝,郎宝说:我都打死过老虎,还怕你们三只臭虫,只不过我老姐姐一辈子不容易,我来随个礼,今天我给我老姐姐一件黑貂皮大衣,给你爸爸一件熊皮大衣,也算没白来。你们也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今天我就不还手了。

几天后,郎宝要回山上了,再去看他老姐姐,还是破衣破袄的,貂皮大衣穿在了杨老大媳妇身上,喜洋洋的,熊皮大衣穿在杨老大身上,美洋洋的。郎宝要,又挨了一顿打,杨老大说:一个老妈子,就是伺候我爹的。端个茶倒个水还行,我也不过是借两个老东西收点钱。你快滚。

杨老大媳妇特意拿了一盆脏水倒在了郎宝姐姐身上,说,你瞎呀,看不见我倒水。还骂老杨头扒灰。老杨头气得当时就没气了,郎宝姐姐也哭得死去活来,苦苦哀求杨老大放手。

牛惯了的杨老大一脚就把郎宝姐姐踢到杖子根下了。郎宝起身说,欺负我行,欺负我姐姐不行,今天别说你个生产队长,就是神仙,我也和你开干了。

郎宝一下子明白姐姐不会幸福。他跑了,后面传来杨老二、杨老三得意的笑。

时间不长,郎宝又跑了回来。一把猎枪,三声枪响,杨老大、杨老二、杨老三顺次倒在院子里,郎宝说,我要不是看杨老大媳妇是个女的,我活剥她。现在把貂皮大衣脱下,给我姐姐穿上。我今天不走了,拿你家当坟地。

郎宝并没有浪费子弹,他就在院里,可是瞬间就没了。

警察赶到后,封锁了现场,四处搜查。周围村子的民兵全动员了起来,自发涌入杨家粉房的群众拦都拦不住。

当张二虎和局长赶到时,人山人海。

张二虎看了一下地形,迅速安排几个警察占领了制高点,把两个吓昏的老人送到了屯里的卫生所,安排赤脚医生给打上了强心剂,疏散了人群。

局长现场开了会,一定要活捉抓住郎宝,张二虎不同意,说办不到。长年在山上的冬狗子都生性,生死不怕。现在郎宝已经杀了三个人,逼急了,一定会大开杀戒。局长于是下定决心,命令张二虎可以开枪。

都快要掘地三尺了,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时,张二虎发现有一个梯子搭在山房头上,大家爬梯子,张二虎说:慢。屋里还有五个警察,要是有人在房梁上,只要捅破屋棚,屋里的警察都跑不了,就是现在也跑不了。要是硬上,火力无法掩护,因为有射击死角。

张二虎随手做了几个手势,屋里的警察还招呼局长进去喝点水呢。这时一团火焰从天窗喷出。屋里的警察全都惊住了。

郎宝果然趴在棚上。

郎宝说自己不杀无辜,杨家三兄弟死了活该。张二虎的手势他明白,但是他不想下棚。

郎宝不想活了,他让张二虎给他收尸,然后又说了几句大家都听不懂的山里话,张二虎却连连称是。然后张二虎让屋里的警察慢慢退出。张二虎又做了几个手势,然后和局长请示,他要上梯子。

政工组长却想烧房子。不想声音大,让郎宝听到了,于是郎宝说他冷。

局长最后同意张二虎上梯子,张二虎见到了什么,一根黑森森的猎枪管在动,张二虎一见不好,跳下梯子,顺势拔枪就打,现场的人都见到了猎枪枪管炸裂。

郎宝说,好枪法,张家枪。冬狗子是不会打黑枪的。

接着一声沉闷的枪声跟着又响了。郎宝血肉模糊的死了。身边放两把猎枪。

郎宝用一把双筒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一把单筒猎枪检验了张二虎的枪法。

根据张二虎破译的郎宝的生前留下的话,人们在杨家粉房大沟里的山洞发现了许多兽皮,都打成卷的,价值连城。可是郎宝的老姐姐却疯了,天天穿个黑貂,似哭似笑的满山跑,终于有一天吊死在郎宝的坟前。

当时也不兴立功嘉奖,但是兴戴大红花开大会表彰。张二虎在地区都出了名。

可是张二虎再有名,也解决不了媳妇的菜农转成非农的难题,当时定农转非指标时,都是夜深人静由县革委会主任召集各路人马在看守所开会研究,每次会前都说要给李杏花转非,每次都落下。粮食局长说,给粮农转非,有政策,给菜农转非没政策。李杏花要是粮农就好了。

直到李杏花生了孩子,李杏花还是菜农,虽然张二虎是红本,但是孩子随母落户,还是菜农。因为李杏花不吃商品粮,就一直找不到工作。户口,成了张家一言难尽的话题。

几年又过去了,等要给李杏花转成红本时,张二虎说,不用了,李杏花干个体了,给更需要的人吧。

改革开放好多年,张二虎也快退休了,准备回家哄孙子了。有一年公安局有招商引资的任务,张二虎出了趟门,居然引资回来二百万,他遇到“贵人”了。原来当年的两个黑影是两个无知的小青年,为了打赌才到县革委会偷东西,幸亏张二虎手下留情,网开一面,他俩才跑掉。后来他俩发财了,有了亿万资产,但是他俩想想当年的事都后怕的要死,一个能将子弹打进枪管的人,打个活人不像玩一样。就是打伤了,当年县革委会主任一句话,定他俩反革命偷窃政府罪,蹲个三五年,也够他俩受的。这回听说县公安局有招商引资的任务,他俩一人拿出一百万建了木材加工厂。他俩给了张二虎二十万,张二虎要了,但是捐给了见义勇为基金会。县纪委和县检察院听说张二虎收了二十万要立案,后来又听说他捐给了基金会,私下都骂张二虎是全县第一傻帽儿。张二虎说,我打了一辈子枪,还不知道有人在端枪等我呢。谁傻还一定呢。

已经退休的县革委会主任、县公安局长和政工组长知道这件事后说,张二虎的枪就是准,打歪了,也是打正了,子弹在张二虎手中认人。提起他能用枪打入枪管,却不将人向死里打,收钱捐给基金会这些事儿,三人在大道上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的聊天,啧啧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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