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陽這位女作家的散文入選「語之可」書系,你認識她嗎

阜陽這位女作家的散文入選“語之可”書系,你認識她嗎

安徽省作協會員、阜陽女作家張麗梅著作《民國那些風雅的才女》,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後受到讀者好評。繼書中的第一篇《風華絕代呂碧城》被“作家文摘”報轉載後,國內圖書市場熱銷書系“語之可”剛剛出版的第四輯收入了其中的長篇散文《凌淑華:小姐家的大書房》。

阜陽這位女作家的散文入選“語之可”書系,你認識她嗎

據悉,由馮驥才、梁曉聲等著名作家擔任顧問,作家文摘報總編輯張亞麗領銜打造的連續出版物“語之可”書系,每年出版四輯12本,定位於高端閱讀群體,以思想力澄明未來,一經問世即暢銷圖書市場。

作 品 欣 賞

“語之可”收入的張麗梅作品

凌叔華:小姐家的大書房

凌叔華(1900—1990)是上世紀20年代與冰心、林徽因齊名的民國文壇三大才女之一。她學養豐厚、文畫皆擅長,她的才情及藝術成就,為中國現代文學史增添了一篇重要的華章。

能文會畫的凌叔華是最具有中國文人氣質的大家名媛,當然,民國時期最富盛名的女作家張愛玲也是會畫上幾筆鉛筆畫的,貌美如花的陸小曼也是能夠畫上幾幅入眼的中國山水畫,但總不如凌叔華的畫更能傳承中國文人畫之意趣。她能文會畫是有家族淵源的。她出身一個官宦的丹青世家,父親凌福彭曾與康有為是同榜的進士,並點翰林,授一品頂戴,官至順天府尹、直隸布政使,其父擅長詞章工於書畫;母親李若蘭亦通文墨,愛讀詩書,典型的書香門第的閨秀;外祖父本系粵中畫壇高手,家藏書畫極豐。良好的家庭環境造就孩子後天的發展,叔華的父親凌福彭與學界畫壇名家交往甚密,康有為、俞曲園、辜鴻銘、齊白石、陳寅恪這樣一等一的社會名流是她家常客,在這樣談笑有鴻儒的家庭環境中,幼小的凌叔華純淨心靈已浸透了丹青的五顏六色,耳濡目染中,繪畫便成為一個七歲小女孩最好的遊戲,她常在家中粉牆上塗鴉練筆,從中自尋無限樂趣。忽然有一天,細心的父親發現家中粉牆增加童稚十足而妙趣橫生的畫作,看後心情十分愉悅,就這樣,在眾多的兒女之中父親發現了叔華是個繪畫的天才,竟然無師自通有了繪畫這一大天賦。父親正巴望著有兒女能夠繼承自己書畫的衣缽,於是就在凌叔華七歲這年,為她正式請了一位專畫山水蘭竹的王竹林老師教授她學畫山水畫,第一課王竹林老師便把中國古代畫論的精髓傳授給她,循著中國傳統文化這條幽深的道路探索過去。正所謂是名師出高徒,多年後,已經成名成家的凌叔華還記得王老師的話:“學畫山水,第一得懂得山水的性情脾氣,這樣就會下筆瀟灑自然了。就算是畫的不照古人畫法,你也可以自成一家的。”

隨著凌叔華年齡的增長,父親還請了當時文化藝術界一代怪傑辜鴻銘教授凌叔華古典詩詞和英文,為凌叔華打下了深厚的古典詩詞功底。身為高官的凌福彭,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社會關係,為心愛的女兒先後請過慈禧太后的宮廷女畫師繆素筠,以及當世的著名女畫家郝漱玉兩位丹青巾幗,為幼小的凌叔華在學畫的最初階段得到了最好的教育,從而打下堅實的繪畫基礎,後來還得到國畫大師齊白石的親傳。凌叔華在這些大師級國畫老師的薰染和指導下,在作畫中慢慢領會到了“一山而兼數十百山之意態”的妙諦。有中國山水畫的汁墨浸染,凌叔華便漸漸長成了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才女,在仁者愛山,智者樂水的意趣中,真正也陶冶出一位仁智才女。在抗日戰爭那段苦難的日子裡,她終日看山作畫寫文,心境坦然,有那些靈秀的山水殷勤相伴,她自會生出陶淵明那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閒情逸致來,也就不覺得是危苦了。看過凌叔華的畫作,總能從她行走的墨跡中看出天人合一的逸氣來。她的畫深受元代大畫家倪雲林的影響,那不沾人間煙塵的水墨畫神韻,恰似她本人性情的嫻靜優雅、聰慧與靈秀,彷彿是一株深谷幽蘭,亭亭玉立於水畔山澤。從中國的五嶽三山日本的富士山,瑞士的少女峰及蘇格蘭的高山湖泊,怡養她這樣樂山知水的情志,對於她來說流連賞玩這樣的山山水水就像焚幾枝香,泡一壺清茗,坐在竹木窗臺下所飲的那杯清香怡人的下午茶。

漫長的歲月裡,從大陸到英國,她亦文亦畫地生活著,把從小汲取的中華傳統文化運力於自己的筆墨之中,揮灑在中國的宣紙之上,先後在巴黎、倫敦、波士頓等地舉辦個人畫展,還用英文撰寫很多介紹祖國風土人情的文化藝術文章,讓西方世界瞭解東方文化。作為一位資深的京派小說家,用自己的方式寫出了當時女性的困惑和社會的弊端,堪稱以後京派小說家的楷模,她的那本用英文書寫的《古韻》堪稱一本極具生活意趣韻味的、帶著淡淡憂傷的自傳體小說,再現了一位民國大家名媛高門巨族裡生活的場景,整卷文章散發著溫婉清幽的蘭香雅韻,讀罷讓人不捨釋卷,一如它的撰主般散發出沁人芬芳。

對這樣的一位才貌兼備的大家名媛,更多人關注是她的婚姻,凌叔華識人的眼力是不錯的,在如何正確把握婚姻的大方向上,她是可以和冰心、林徽因相媲美的。凌叔華所遴選出的夫君就是那位與魯迅筆墨論戰數年的陳西瀅教授,這位長相英俊的青年學者可謂是筆裹風雨,《現代評論》上專為其開闢一個專欄:“西瀅閒話”。“西瀅閒話”成為陳才子展示學貫中西紮實學問的一個陣地,陳西瀅犀利的文筆及獨到眼光成為《現代評論》的一塊金字招牌,從而名震京都,博得凌才女的欣賞,而“西瀅閒話”欄中有一篇名為《閒話·粉刷毛廁》影射魯迅暗中挑剔女師大風潮,拉開了與魯迅刀筆相搏的兩年筆墨戰爭。文壇鬥士魯迅刀筆的銳利在當時沒有幾人能抵擋,而面對“西瀅閒話”卻是費盡了十八般功夫,陳才子出招卻常常是綿裡藏針。後來,有評論家稱陳西瀅就是憑著這本薄薄的《西瀅閒話》便可躋身於中國現代散文十八家之列,足見“西瀅閒話”筆力之深厚,影響之深遠。陳西瀅在專欄上的評論一經面世,立即引起讀者的強烈反響,只因其文中常有凡人不能言說的真知灼見,其犀利的文筆常常讓被批者招架不住。他在與魯迅筆墨論戰期間,若不是魯迅有那份老辣尖銳的“功力”,恐怕也難佔到他半點“便宜”。雖然陳西瀅當時屬於清貧的文人,然而,因其文才名揚於世,他的才華與人品深深贏得了凌叔華這樣一位貴族小姐青睞。陳西瀅曾經在英國留學,26歲時在英國讀完博士學位便應蔡元培之邀到北京大學任教。凌、陳二人相識於1924年春,當時印度著名詩人泰戈爾應邀到北京訪問,北京大學指派徐志摩和陳西瀅進行接待,恰逢陳師曾、齊白石組織的北京畫會要在凌叔華家的書房開會,而凌叔華因為認識陪同泰戈爾訪華的一位畫家,便邀請他赴會,大家都沒想到徐志摩、陳西瀅陪同泰戈爾也一起來了,無疑給凌家書房的畫會增添了奇異的色彩。凌叔華看到大師級的詩人泰戈爾沒有絲毫的畏懼,走到大詩人面前便問:“今天是畫會,敢問您也會畫畫嗎?”大詩人泰戈爾雖然受到凌府大小姐的唐突,但還是處之泰然地即興在凌叔華準備好的檀香木片上畫上了蓮葉和佛像,一葉一菩提,一花一世界,檀香木片上的聖潔蓮葉和慈祥的佛像呈現出一派祥和之氣,當即凌叔華便被這位印度大詩人給折服了。學識豐厚的泰戈爾對風華正茂的凌叔華語重心常地說:“要多逛山水,到自然裡去找真、找善、找美,找人生的意義、找宇宙的秘密。不單單黑字白紙才是書,生活就是書,人情就是書,自然就是書。”這位享譽世界的印度大詩人不僅指導了凌叔華詩畫,且在無意間充當了她的紅媒,促成了她與大才子陳西瀅的一世姻緣。就這樣,凌叔華在畫會上結識了徐志摩、陳西瀅兩位青年才俊,後來這二位有心的才子都各懷心思成為了凌府大書房裡的常客,並時常帶朋友來這裡高談闊論,凌府的大書房實際上已成為京城裡一處文人經常聚會的沙龍。有人說:凌家大書房的這個沙龍可稱作是凌叔華“小姐家的大書房”,比後來林徽音的“太太的客廳”要早上十年。在凌家小姐家的大書房裡,凌叔華與陳西瀅、徐志摩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自此,獨具慧眼的陳西瀅展開向凌大小姐的愛情攻勢。凌叔華對陳西瀅的才學及人品頗為滿意,所以對陳才子也是青眼相待的。二人兩情相悅,眉目傳情,連天天跟隨其左右的情聖徐志摩都瞞了過去,當然,其他人就更不知曉了。大家閨秀凌叔華揹著守舊的父親,與陳西瀅秘密地談了兩年多的戀愛,直到1926年,兩位戀人央求一位長輩按照老派的程序出面到凌府去說媒,愛女之深的凌父沉吟許久才同意女兒與陳西瀅結婚。叔華父親凌福彭曾經任過直隸布政使,當於現在的省長級別,可謂是高官,凌父被譽為直隸新政的開創者。

在凌叔華與陳西瀅結婚時,視她為掌上明珠的父親把一個有著九十九間房舍大宅院的後花園和其中的二十八間房給她做了陪嫁,足見其父對這樣一位才華出眾女兒的厚愛。凌叔華就這樣沐浴在愛的陽光下生活著。

這裡筆者不能不提凌叔華與徐志摩的關係,在與徐志摩有著千絲萬縷的幾位民國著名才女中,凌叔華與他的關係最是不同的,她被徐詩人引為“同志”。據說,徐志摩曾經在一個時期內給凌叔華同志寫了六七十封信,是怎樣的熱情讓大名鼎鼎的詩人給一位未婚妙齡女子寫這麼多信,收信人凌大小姐卻也不曾炫耀過,大約只有她一人知道詩人的心事。多情的徐志摩曾經說過:女友中叔華是我一個同志。就是這位凌同志,替徐志摩保管了他的八寶箱,這個“八寶箱”被徐志摩稱作“文字姻緣箱”,這箱中裝有情聖徐志摩與其過往女朋友情感的秘密和心事。徐志摩為什麼單單就託付給她,後來有人猜測他們之間一定有著超越於愛情之上的友誼,浪漫詩人徐志摩徘徊於幾位他愛的及愛他的女人之間,獨獨面對凌叔華的時候她表現了超常的依賴與放鬆。作為她的藍顏知己,徐志摩對凌叔華的欣賞是至高的,他稱她為中國的曼斯菲爾德。曼斯菲爾德是徐志摩最熱愛的新西蘭女作家,他認為曼斯菲爾德的形象代表了清秀明淨的女性美,這樣推斷,凌叔華在徐的內心裡一定有著女神一樣的聖潔形象,並且他確認凌叔華是他唯一有益的真朋友,所以才把自己最貼心的物品交給這位與自己並沒有緋聞的紅顏知己保管的。在徐志摩乘飛機失事後,林徽因便展開了向凌叔華索要八寶箱裡涉及她與徐志摩情感歷程的日記,兩位才女之間展開了一場捉迷藏式的遊戲。最終為無數後人揣測的林情徐愛有多深,終究還是鎖在八寶箱裡沒有公佈於世,給世人留下一段謎。

徐志摩猝逝後,在處理其後事時,徐父親徐申如專程請凌叔華來給志摩題詩碑,這當然是極有緣由的,早在徐志摩到歐洲前就曾將文稿和日記交凌叔華保管,並曾半開玩笑說若回不來了,就要叔華為他作傳。徐志摩的第一本詩集上題有“獻給爸爸”字樣,是凌叔華代寫的。因為諸多的原因,徐父對大家閨秀凌叔華頗具好感,是否曾在內心也想讓凌叔華做自己兒媳也未可知曉。凌叔華接到邀請,便題:“冷月照詩魂”寄給徐父,這位新派月派代表詩人,被凌才女這句話給高度概括了。凌叔華巧借了曹雪芹的“冷月葬花魂”,恰當地運用在徐志摩的身上,真是貼切極了,這句被鐫刻於徐志摩碑石上“冷月照詩魂”的題詞,傲然地向世人訴說著詩人短暫而傳奇的一生。

往事如流風,然而,那段老時光就像一部老電影一樣,讓懷舊的後人去探尋。十幾年前,旅英女作家虹影,在英國待久了,就開始挖掘多年前英國人與中國人的非凡交往了。她把目標瞄準在民國時期的一位名媛才女凌叔華的身上,潛心研究了英國著名作家伍爾夫外甥朱利安一本自傳,裡面涉及他與凌叔華在中國的交往,觸角敏銳的虹影像是挖著富礦一樣的興奮,於是在1997年她便構思一部作品《K》。虹影在海外被稱作華語文壇上女性主義寫作的領軍人物,她的作品大多是以驚世駭俗著稱的,其大膽的文風及讓人驚駭不已的真實人物還原的寫作風格,總是讓更多的讀者好奇,她的多部作品被翻譯成各國文字與世界上各國讀書見面,因其作品的口味較重,更適合西方人的閱讀習慣。這名為《K》的書,1999年在臺灣首發後,立刻引起華人世界的喧譁,有很多知情人,一下子就給對號入座了。這部《K》書是以民國時期兩位著名作家夫妻生活為藍本,加入英國詩人朱利安這位第三者,十分有看點,作品暢銷以及被讀者強烈關注是一個作家最大的成功。發行量的飆升,讓沉浸於被公眾強烈關注的作家虹影歡喜異常。然而,居住在英國的凌叔華女兒陳小瀅讀到《K》後非常憤怒。她認為《K》是一部以她的父母陳西瀅、凌叔華過去生活為背景的作品,文中以淫穢的手法杜撰了許多不堪入目的情節,實屬是侵犯先人名譽,憤怒的陳小瀅遂將作家虹影推上長春中級人民法院的被告席。2003年7月16日,雙方最終在民事調解書上籤了字。法院的最終裁決,容許《K》一書改名《英國情人》,並將“無意巧合原告先人的名字身份”等改過後,還可出版。由於雙方達成和解,法院也未對侵犯名譽或書中內容是否淫穢進行進一步確認。作為作者的虹影,則“由於無心不慎造成誤會,給原告造成了主觀感情傷害”,願意公開在《作家》雜誌上致歉;對於原告這幾年花在官司上的高額訴訟費和律師費,亦願意給出補償費8萬元。

想來,旅英作家虹影也不是空穴來風,在後人留下的許多文字裡,我們找到了關於凌叔華和英國情人朱利安一些韻事來。 凌叔華給朱利安信留存下來的極少,這極少的文字中洋溢著她享受愛情的喜悅,連風格都較過去的有點兒走樣。她興奮而迫切地渴望得到眼前的自由、放縱的刺激時光。凌叔華安排朱利安住在一家離史家衚衕不遠的德國旅館,陪伴朱利安逛遍了古城的名勝鬧市,故宮、北海、頤和園,還有散落在老胡同裡的酒樓茶肆,凡凌叔華認為該去的地方都留下他們的足跡。那些日子,看戲、溜冰、洗溫泉,朱利安享受盡了東方情調。他說,“這段瘋狂的時間讓我腦子一片空白。你能猜到我們是怎樣的快樂和愚蠢。K[即凌叔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而我竟丟掉了隨身攜帶的東西。”(引自江淼未刊學位論文《在紀實與虛構之間》)這次幽會遠離武漢,半公開化了。凌叔華帶他去拜訪自己的故交,他們全是作家、畫家、藝術家,朱利安只得以英國作家、外國友人的身份出面,這點很不稱心,他多想炫耀自己征服了同行的才女。他們看望齊白石,大師送了兩幅畫給凌叔華。赴沈從文家的茶會,在凌叔華的引領下,朱利安能夠毫不費力地會晤到多位著名中國作家,他真是喜出望外,象朱自清、聞一多、朱光潛、梁宗岱。熱血沸騰的朱利安覺得這幸福來的太猛烈,北平古城太讓他們依戀了,可是朱利安患上感冒,不離開也得離開了。回到武漢,他們忍不住仍舊常在一起。朱利安學漢語,凌叔華學英語,二人合作把凌叔華的小說《無聊》《瘋了的詩人》譯成英文,發表到上海的英文《天下》月刊。

他們的戀情如火焰般熱烈,但破裂的結局是早已註定了的,熾熱戀情包藏著他倆不可調和的思想、道德、婚戀觀的差異。凌叔華不管再如何地離經叛道,她總歸是中國女性,一旦情感投向哪個異性,像許多東方痴情女子一樣,專一、執著、痴情。凌叔華雖不是詩人,猶似詩人。邂逅一個帥氣的名實皆符的詩人,於是情無反顧,只要永以為好,其他置之度外。詩人朱利安可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成長的布盧姆斯伯裡文化圈,全然不把戀情看得如凌叔華這般執著,他們習以為常地公開談論朋友間的情事和情感轉移,默許丈夫和情人同時存在。朱利安隨時向母親報告他在中國的豔遇,甚至提到性事細節,他一再聲稱,“天生不相信一夫一妻制”。事實上他熱戀凌叔華的同時,還與另外的女性關係非同一般,甚至她們不止一個。在朱利安的日記中,記錄了凌叔華的代號為K,意為他的第11個情人。虹影的書名用K,大約由此而來的。朱利安也多次表示,並不打算和凌叔華結婚,對於他來說這僅僅是一場與東方名媛的遊戲。

女作家和洋詩人的緋聞在武漢大學校園裡流傳得沸沸揚揚,凌叔華處境尷尬,似無退路。她惱怒朱利安的不負責任,甜蜜過後是爭吵,而且越吵越兇。凌叔華決心以死抗爭,隨身攜帶一小瓶老鼠藥,又備了一把割腕的蒙古刀子,再不然揚言吊死在朱利安房裡。詩人感覺到絕望女人的可怕,不得不認真地重新考慮處置兩人的關係。朱利安別無選擇了,只得準備娶凌叔華為妻,雖然這太違揹他本性。他以為不幸之幸的是,這位東方女性沒有常人贍養女人的累贅,大家族出身的凌叔華將接受一筆可觀的遺產,何況她還能畫畫寫文章,養活自己絕不成問題。他們籌劃凌叔華先行離婚,朱利安到另外一個城市,譬如到北平,還是教書,凌叔華隨後跟去。身為丈夫的陳西瀅終於知道了妻子外遇的事,他非常紳士地提出三種了結方案:其一,和凌叔華協議離婚;其二,不離婚,但分居;其三,徹底斷絕朱利安,破鏡重圓。三種方案由凌叔華任意選擇,陳西瀅深愛著妻子,寬厚得超出中國男人忍受極限。離婚本來是凌叔華所願,尋死就是為了與戀人長相廝守;面對這樣寬厚的君子,凌叔華動搖了,她已看清這位洋詩人是不可以託付終身的,最終她選擇了迴歸到丈夫身邊這一方案。凌的選擇正中朱利安下懷,他已承受不了東方女子那份沉重的情愛。凌叔華出人意料地理智,看著與自己這麼多年生活在一起的謙謙君子陳西瀅和自己可愛的女兒,她番然醒悟過來,責備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丈夫的寬厚把她的妻性和母性一下喚了回來,她把自己浪漫氣質詩人的一面立刻給埋藏了,叔華決定重新回到朱利安出現以前的生活軌道,清醒過來的凌已認識到朱利安非終身所能依靠,權衡再三,離婚將失去太多。然而,朱利安的態度格外出人意料,他忽然改變態度,當感到要失去的時候,他有些不捨了,他決意要娶凌叔華為妻。此時一切都改變了,骨子裡傳統的凌叔華已是浪子回頭了。朱利安原定任教三年,現在不得不提前離開。武漢大學的左翼學生為他開了小小的歡送會,作為院長的陳西瀅表現出紳士般的君子風度,歡送會上他很官方地致了歡送辭。武大的一些教師們認為保守的陳西瀅趕走了激進的朱利安,卻不知是仁厚君子陳西瀅為保全妻子聲譽,他真是有苦說不出。多年以後女兒陳小瀅問起父母這段往事時,陳西瀅只是對女兒說,你母親是位很有才華的女人,我愛她超越一切。

雖已情斷,仍有絲連,凌叔華還是老遠地趕到廣州給朱利安送行,又趕到香港與朱利安再次見面,並約定好繼續通信的方式。朱利安曾經和陳西瀅承諾不再見凌叔華,轉身便食言,陳西瀅致信指斥他:“你不是一個君子。”(見陳小瀅《回憶我的母親凌叔華》)朱利安回國幾個月後便傳來他陣亡於西班牙前線的消息。酷似小說中的人物,朱利安在臨死的時候喃喃自語,又像告訴救護人員:“我一生夢想的兩件事——有個美麗的情婦、上戰場。現在我都做到了。”他只有二十九歲,在戰場上壯烈地告別人間。武漢大學的校友們為他舉行了追悼會。傳說陳西瀅也參加了追悼會,並坐在了第一排。陳西瀅是君子,對妻子的忍耐和寬容已經超越了那個時代任何一個男人的尺度,一切都緣於他深愛著她。猶如西點軍校的高才生王賡出席前妻陸小曼和徐志摩的婚禮一般,一切都緣於愛情。不知凌叔華是否前去追悼已經逝去的情人,她的去與不去,都擺脫不了當時的尷尬,因為年輕她犯了讓自己極為懊悔的錯誤。或許就像魯迅曾經評價凌叔華的小說特點一般:“凌叔華的小說恰和馮沅君的大膽敢言不同,大抵是很謹慎的,適可而止地描寫了舊家庭中的婉順的女性。即使間有出軌之作,那是為了偶受著文酒之風的吹拂,終於也回覆了她的故道了。……世間的一角,高門巨族的精魂。”這位被魯迅稱高門巨族的精魂凌大小姐那段往事在中國已經差不多消逝得無影無蹤。但是在英國,他們妥善保存了朱利安的資料,並整理出版了《朱利安詩文書信合集》,還有他和另一位犧牲者的雙人合傳《往前線之旅——通往西班牙的兩條路》,此書第三章“朱利安在中國”,更多的筆墨則用在朱利安和中國才女名媛凌叔華情愛關係的描敘上。而毫不知情的陳小瀅,看到朱利安的傳記,還以為是父親的一位故友,就買來作為禮品送給父親以慶賀老人的生日,知情的陳西瀅在書上作一些點評,經年以後,雲淡風清,原本就是謙謙君子的陳西瀅,坐在自家的書房中以一位普通讀者的心態去閱讀那段與自己相關的不堪回首往事。

前不久《三聯生活週刊》刊登了陳小瀅口述的《回憶我的母親凌叔華》,向當今世人展現了一個真實的凌叔華,還原了歷史的真相。但真實的凌叔華是什麼樣子?我想凌叔華女兒的敘述是最真實不過了。

凌叔華這段在中國人看來出格的一段往事,被一個觸角敏感的作家當作了一個極好素材來創作,她挖掘凌叔華那段鮮為人知的私生活提醒世人的關注力,以滿足更多人的獵奇獵豔心理。

才華橫溢的大家名媛凌叔華曾經生活在父親妻妾成群的大宅院裡,因為母親作為四太太一生只生下姐妹四個,不曾誕下男丁,在深宅大院地位也不顯赫。凌叔華為了提升母親的地位,她早慧早知,好勝要強,因其才華出眾而深得高官父親的寵愛。童年的她就長有一顆比男兒強盛的心,因此說,從小她的內心裡或許對男人這種可以三妻四妾有著本能的反感,所以在長大後成名成家了,她自我意識強烈地覺醒,因此,合適的土壤下,她就越了軌紅杏出了牆。

在民國這些女作家行列裡,凌叔華是屬於多福多壽之列的,兒時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成婚後深得夫君的疼愛,晚年盡享天倫之樂。人的一生在歷史浩瀚長河中是短暫的,然而,九十年載春秋對於一個人的一輩子來說也不算短了,就在凌叔華接近九十歲時,她決心從英國回到自己的祖國定居,葉落終要歸根的,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史家衚衕舊居,如今已是史家衚衕幼兒園了,九十年前,她就出生在這裡,當時的凌府張燈結綵為她的出世而慶生,如今,這裡的孩子捧著鮮花,列隊歡迎著她,對她大聲地唱著“生日快樂”歌,這樣的一個迴歸和輪迴,她此生無憾了,她喃喃道:“媽媽等著我吃飯……”

在凌叔華去世後的第二年,她的《古韻》在臺灣出版,幾年後由中國華僑出版社出版,可惜當時反響不大,只有她的好友蘇雪林發表過評論:這本書文字極其雋永有味,書中插圖也出自親筆,圖文並茂,外國讀者見之愛不釋手。叔華女士文字淡雅幽麗,秀韻天成,似乎與“力量”二字合不上,但她的文字仍然有力量,不過這力量深蘊於內的,而且調子是平靜的,別人的力量要說是像銀河傾瀉雷轟電激的瀑布,她的便只是一股潛行地底的溫泉,不使人聽見潺潺之聲,看見清冷之色,而所到之處,地面上草漸青,樹漸綠,鳥語花香,春光流轉,萬象皆為之昭蘇。

當我再讀夏志清的《中國現代小說史》時,發現這樣一段話:凌叔華雖得到一些欣賞力較高的讀者所偏愛,卻沒能得到廣大讀者的賞識。到了30年代,她為數極少的作品便被當時更重要的作家們的大量作品掩蓋住了。但是作為一個敏銳的觀察者,觀察在一個過渡時期中中國婦女的挫折與悲慘遭遇,她卻是不亞於任何作家的。整個說起來,她的成就高於冰心。冰心與凌叔華都是生於1900年,二人生於同一個時代,但二人文風有異,夏志清把二人放在一起比較,想必有他的道理的。

1947—1948年的北京史家衚衕戶口調查表顯示,曾住在這裡的名流雅士不勝枚舉,而最富有傳奇色彩的當屬居住在原史家衚衕五十四號的凌家老宅主人,享譽海內外的作家、畫家、民國名媛凌叔華女士了。凌叔華在人世間精彩地活九十年,完成了許多人九百年也做不來的事。

再一次凝視她的一幅墨竹畫題為:一支寒玉抱壺心。一如她的文字,淡墨勾勒,秀逸出塵,而意味雋永,這般錦繡文字與丹青寫意合著她那錦繡的人生,人世間走一回,凌叔華,她值了。

都說民國之後再無名媛,是的,她帶走了是不光是家學的淵源,更是一個時代的風流氣韻。

會員簡介

阜陽這位女作家的散文入選“語之可”書系,你認識她嗎

張麗梅,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阜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先後在《大時代文學》《清明》《安徽文學》等二十多家報刊發表散文,作品曾收入《安徽青年作家叢書》散文卷、《真情故事叢書》、《全國紀實散文獲獎作品選》等出版物,並被《作家文摘》等多家報刊轉載,2006年應邀在中國散文學會主辦的全國首屆紀實散文論壇發表題為《散文應對虛偽說不》的演講,《民國那些風雅的才女》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散文集《大河洄流》即將出版。

(原載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語之可”書系第四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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