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每个人都是迷宫的一部分

我爸和舒月又立刻换了一间医院,检查结果相同——脑电图扫描仪失灵了。

幸好舒月本身就是留洋归来生物学硕士,当年也一度是麻省宅男科学家的女神之一。没费多少波折,就联系到了一个在北京做脑神经学研究的校友,他所在的研究机构代表了当时中国脑神经的顶尖水平。

“太奇怪了,你的脑电波频率和正常人不一样。”校友在给舒月做了详细的检查后,大惊失色。

我们所说的人脑电波按照频率可以分成Alpha波,Beta波,Delta波等数种,机器画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心电图一样。

Alpha波和Beta波都属于我们在有意识的时候,大脑发出的频率。其他频率的波形则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比如说睡觉)的时候发散出来的。

和用收音机里收听电台同样道理,放松的时候我们的Beta波频率在12.5到16赫兹左右,就好像有一个电台总在播抒情的纯音乐。高度警觉的时候Beta则在20-28赫兹,就好像另一个电台总在播惊悚故事一样。

另外还有一些潜意识脑波,就像一些听不太清楚、有杂声的佛教电台,讯号断断续续不好,除了每天念经也没啥情绪。

我们的大脑每天随意的切换着这些电台,他们的赫兹就是我们的脑波。

但无论我们的大脑怎么切换,电台的波段就在FM87.5到FM108.0。我们拧来拧去,也就是在这个波段里面调,每个台都是单一的。

可是舒月每个频率的脑波都有两个波形。

换句话说,她的大脑除了能收到FM电台,还能收到AM电台,并且两个电台一直在同时播放。

“你竟然没疯?!”舒月的校友简直是不可置信。

试想一下,如果我拿着两个收音机,FM的新闻联播和AM的阿拉伯语音乐同时调到最大声一起播。任何一个正常人,别说听一辈子,即使听几天都疯了。

但舒月竟然一点事没有。

“我的推论没错,你是唯一能够保护她的人了。”我爸激动地说。

“所以43读不了你的脑波?!”我差点把桌上的可乐掀翻。

“对。你爸死后,谁能进去保险库只有我知道。保险库必须要两人同时进去,有一个人一定是旺旺你——它控制你妈也是为了要让你心甘情愿的跟他走。和你房间的七路迷宫一样,保险柜的密码也只能输入一次,如果强迫你输入,你有可能会故意输错——保险柜里面的东西就会自动销毁。所以我故意说谎,让它觉得它只要再骗过你就行了。这样我才有机会救你们俩。”

舒月沉声说到:“其实你妈从医院莫名其妙失踪的时候,我就想到一定是43,也有了你妈已经被它操纵的准备——如果我昨晚说了实话,保险库只能我们俩打开,那你觉得他会对你妈做什么呢?对43而言,她剩下的唯一利用价值就是逼我们俩就范——你还记得为了逼你爸就范,他随便就让你妈掰断了两根手指吗?”

如果43发现我妈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他会对我妈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在带着我从舒月家跑出来的时候,曾经问过我:

“你知道怎么开保险柜没有?”

“我....舒月说,必须要我和你才能打开保险柜。”

“那就好。”

那时我妈听到我的答案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似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如果当时的回答是“必须要和舒月两个人开保险柜”,那估计43会立刻用我妈来胁迫我,再让我把舒月带来。

至于他会用什么方式胁迫我,我连想都不敢想下去,我似乎听到了两个手指齐跟断裂的咔嚓声,一时间毛骨悚然。

“如果它用你妈胁迫我俩,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所以我将计就计,让你相信能进入保险库的人是你和你妈——你必须说'真话'才能骗过他。当你们去了保险库之后我再想办法把你弄出来,我们俩只有拿到'神的血液',才有跟它谈判的余地,把你妈换回来。”

“我擦,你咋想办法把我弄出来啊!是我靠自己的机智跑出来的好不好?你半毛钱没来救过我,要不是我发现我妈有问题,自己跑出来,现在我也就成了跟馒头一起蒸的小笼包了!”

“什么小笼包?”舒月愣了一下。

“你见过小笼包靠自己从蒸锅里爬出来没有?大家都是白面发的,逃不出来就会被大馒头挤瘪了!”

好吧我承认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刚才一直绷着,但我现在真的饿了。

“你没发现你妈自从进了地下保险库之后精神不好?是我把43引开的,它跟你妈的距离越远,控制力就会越弱,你就越有可能发现问题......”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万一我今天智商没上线呢?那我还是会变成小笼包!”

“我承认这样很冒险,但你有王叔叔的经验了,又看过你爸爸的日记——有一点异样你都应该会感觉到问题。另外,UBSC是全球最严密的保险柜公司,就算43发现你妈不是能进金库的人,但在几百个监视器和最先进的安保系统面前,他也不敢做太出格的事。闹大对他没好处。它更不敢伤了你,只要你有三长两短,东西就拿不出来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下午就去先把东西取出来,它一定会找到我们的——'神的血液'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筹码。”舒月说。

“给我钱。”我摊开手:“我要再买两个汉堡包。”

“既然43读不了你的脑波,那为啥我爸不直接把保险库的密码交给你呢?为什么要设计的这么复杂?”我一边吃汉堡包一边问。

“因为你爸爸想保护的人是你,不是我。”舒月叹了口气:“如果我就能把这个东西拿出来,你和你妈妈,对他而言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它随时随地都能控制你们俩,再用你们威胁我....你爸为了保护你,牺牲了很多.....”

时间回到1988年末。我出生的那一年。

亚特兰大机场。

“各位旅客请注意,从亚特兰大起飞,飞往中国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候机室的喇叭里,传出了一个优雅的女声。

在候机室的长凳上,有一对中国夫妻,妻子把手上一个看起来还没足月的娃娃交到丈夫手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证件包递给他。

“琳娜,我之前让你用千字文重新编的那套密码,编好了吗?”我爸接过证件问到。

“编好了,已经封在这个信封里了。”我妈从包里抽出一个黄色的信封,交给我爸。

“嗯,这些证件以后就交给我保管吧,"我爸把信封小心翼翼的收起来:“那我拿着孩子的出生证,先登机?”

“我不会偷听的.....磊,我们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我妈问到。

我爸没说话,轻轻的握了握妈妈的手。

“.....咱们孩子的名字,好听吗?”我妈问。

“好听,像你的名字一样好听。”我爸爸笑了笑,随即抱着我站起来排在了登记队伍的后面。

“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和孩子的证件。”一个白人地勤大妈礼貌的说。

我爸从证件包里抽出我的出生证明和护照。回头看了看我妈,她坐在离登机队伍很远的地方。

“傲晴徒,是这孩子吗?”

我爸点点头。

“很好,你们可以进去了。”

我爸登机后又过了一会,我妈才缓缓起身登机。

1990年。我上学前班那一年。

“妈妈,我的名字叫什么呀?”

“你的名字叫妞妞。”

我妈拿着笔,在纸上给我写下两个字:“妞——妞——”

“不对不对,隔壁刘阿姨的孩子也叫妞妞,但妞妞说她不姓妞,她姓黄.....”我看着我妈不依不饶。

“铃铃铃铃.....”电话响了,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爸爸接起来。

“是是,是我,对,有人愿意吗?好的,我现在过来。”爸爸看起来挺高兴的,挂了电话兴冲冲的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爸爸你要去哪里呀,是不是去玩呀,带上妞妞嘛,妞妞也要去。”我抱着爸爸的大腿不让他走。

“妞妞,妈妈带你去吃雪糕好吗?”妈妈把我拉了回来:“爸爸忙完就会来找我们的。”

“噢!”我听到有雪糕吃,立刻放开我爸,转头就忘记了这件事。

我爸出了门,骑着摩托车到了市肿瘤医院。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比我爸稍微年长一点的胖子站在住院部大楼下面,穿着一件有点脏的T恤衫在大太阳底下拼命擦着汗。

“大哥,”胖子见到我爸高兴的迎了上来:“您要找的人给您找着了,不算难找,这楼里住的都是得癌症的,赵老师原来是高中老师,半年前上着课呢就昏过去啦,后来学校给送进医院,没想到一检查出来,鼻咽癌呀,都扩散啦,是公家出钱才能在这住着。治疗得好还能有个小半年,不好呐就难说了....”

胖子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把我爸往楼梯上带。

“哎,这教师吧,虽然是铁饭碗,但是挣的钱也不多——这不几次化疗下来,家里的钱也没少折腾进去,赵老师说他没啥要求,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临死前还能为家里几个孩子做点事,留下一点钱,就满足了——您说的条件他也都符合,虽然是个末期,但走两步路还是没问题的,思路也清晰——只是您到底要他干什么呢?”胖子没完没了的一直说到五楼,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爸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叠钱,胖子蘸了蘸口水数了,五百。倒是有些惊奇:

“哟,您这是——” 90年那会,五百块就算放到一线城市,那也是一个月的收入了,胖子在肿瘤医院做了这么久护工,还没见过谁这么慷慨。

“辛苦你了,多给了两百。”我爸笑了笑:“你就别问了。”

一天后,我爸和另一个面容苍白憔悴的老人打车到了新城区。那时候还不叫新城区,只能叫开发区,因为摩天大楼还没盖起来,工地和农村交织在一起,这边的钢筋水泥正在搭呢,那边的村民有的还在种田。

“咳咳,这....这不是一个工地么?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银行?”老人一说话,就剧烈的咳嗽,像是随便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

“赵老师,这银行楼地面上虽然没建好,但地底下的保险库已经建好了。”我爸搀扶着老人,绕过了施工的正门,从侧门进了一个里面木板还没拆的电梯。

“我就不跟您进去了。”我爸在保险库的门外停了下来。

听到我爸不进去,安保人员也是一脸惊讶,毕竟这个保险库是我爸开的。

我爸从包里取出了一只盒子和两个信封。一个是看起来有点旧的黄信封,另一个是崭新的蓝色信封。

“赵叔,请把这只盒子放进保险箱里。”我爸说:“至于保险箱密码的设定要求,在这两个信封里——您先打开蓝色的信封,里面有我闺女的名字,然后您根据这个名字在黄色的信封里找到相对应的号码,按照顺序设成密码。”

我爸在外面等了大约十五分钟,赵叔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出来了。

接过两只信封,我爸淘出火机,把装着我名字的信封迅速销毁,再把装着千字文的信封重新封好。随即交给安保经理一张纸,上面是进入保险库人员的要求:

“只能这两个人同时进去,密码只能输入一次,还有——”

我爸想了一下:“我,开户人本人,也永远不能进来。”

和赵老师一路无话,回到医院后,我爸一直把他扶上楼:“赵叔,承诺您的钱,我已经给了您的家人。谢谢您什么都没有问我。”

赵老师笑了笑,脸上挤出了两道很深的褶子。他的身体已经瘦得一点肉都没有了:“将死之人,总会想还能为自己在乎的人做点什么,亲人也好爱人也罢,留下些什么——”

赵老师侧了侧头,看着我爸:“——你也是吧。”

“我只想保护我爱的人。”我爸低下了头。

一个月后,赵老师因为癌细胞扩散离开了人世。

就在这一年,迷宫的大门打开了,从此没有一个人完全知道完整的答案。

我妈,编了一套新的千字文密码,却从我出生就不知道我的真名;

我爸在千字文上选了两个字,给我取了名字,但他却不知道千字文对应的密码——

然后,我爸写信给了舒月。

“只有20块的拼图,哪怕是个孩子几秒钟也能拼好。但如果有2000块的拼图呢?两万块呢?”

“为了防止有一天43突然出现,你爸设计了这个真正的“迷宫”,并把谜底拆分成碎片,即使43找到了保险库,绑架了你父母,用读心术审问他们,他们都无法知道答案。不但如此,你爸还上了双保险,就是把你送到我这来,然后在家里养了一个你的替身。”

舒月说完,看着我的眼睛。

三十八章:每个人都是迷宫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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