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的惡夢 之 元祐黨案:第11章 興廢不同世

天道有消長,地道有險夷。

人道有興廢,物道有盛衰。

興廢不同世,盛衰不同時。

奈何人當之,許多喜與悲。

這首詩叫作《四道吟》,作者是邵堯夫先生。四道,即詩中講的“天道、地道、人道、物道”。天道的“削長”、地道的“險夷”、人道的“興廢”、物道的“盛衰”,都不是人所能控制的,所以先生才感慨“許多喜與悲”!

其中的第五、六兩句,如果與第三、四句合併起來,就能很好理解本詩的意思了:人道興廢不同世,物道盛衰不同時。——這首詩也洩露天機太甚。

◎宣和七年(1125),夏四月,蔡京罷。劉安世卒。

六月,封童貫為廣陽郡王。以蔡攸為太保。

蔡攸是蔡京的長子。當初徽宗喜歡道家學說,蔡攸就給徽宗講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說什麼“珠星璧月”、“跨鳳乘龍”、“天書雲篆之符”……與林靈素之徒爭證神變之事。於是“神霄”、“玉清”之祠遍佈天下,這個就是蔡攸興起的。

蔡攸歷任開府儀同三司、鎮海軍節度使、少保,進見宋徽宗沒有時限,更加飛揚跋扈,也有資格和王黼一起參加宮中的“秘戲”,穿上短衣窄褲,塗抹青紅,夾雜在倡優侏儒之中,說一些只有市井無賴、淫夫蕩婦才會說的浮言浪語,以博得君王一笑。

因為蔡京寵愛蔡絛,蔡攸心生怨恨,在宰相白時中上疏請罷蔡絛後,他也揭發了蔡絛。其後,有人離間這父子二人,於是父子各立門戶,蔡攸別居賜地。

有一天,蔡京在家裡正在和客人聊天,家人通報說蔡攸過來看望父親。

蔡攸一進到屋裡,就給蔡京把脈,問道:“父親大人脈勢舒緩,身體沒有不適吧?”

蔡京說:“沒有。”

蔡攸說:“禁中還有公事”。於是告辭離開。

客人不知道這一出是啥意思,蔡京笑道:“你當然不會知道,此兒欲以為我有疾病,想要罷免我呢。”

這時的徽宗也有了罷掉蔡京的意思,授意童貫和蔡攸,讓他倆去蔡京家裡,令蔡京自覺地上章辭官。

不料蔡京卻哭了起來,對童貫說:“我都這麼大歲數了,皇上為何不再容我幾年?一定是有人進了讒言。”

童貫和蔡攸都說:“不知道。”

蔡京又說:“其實我早就該辭職了,只是因為上恩未報,所以才不忍告老還鄉,這些,二公都是知道的。”

左右見蔡京竟然呼自己的兒子蔡攸為“公”,不禁啞然失笑。

最後,蔡京只好寫了辭疏,交給童貫回去覆命。

等到蔡京致仕,蔡攸又數次上疏請殺蔡絛,徽宗沒有答應。

靖康元年,蔡攸被安置在永州,然後徙到潯、雷。蔡京死後,御史說:蔡攸之罪不在蔡京之下,“燕山之役”禍及宗社,驕奢淫逸載籍所無,當竄諸海島。

欽宗下詔,置蔡攸於萬安軍,不久又派使者誅殺之。

秋七月,詔:士庶毋以“天、王、君、聖”為名字。

九月,金人以擒遼主,遣李孝和等來告慶。

十一月,遣使回慶金國。

十二月,中山奏金人斡離不、粘罕分兩道入攻。郭藥師以燕山叛,北邊諸郡皆陷。……罷修蕃衍北宅,令諸皇子分居十位。

下詔罪己。

罷道官,罷大晟府、行幸局。

西城及諸局所管緡錢,盡付有司。

詔內禪,皇太子即皇帝位。尊帝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居於龍德宮。

十二月二十七日,太學生陳東上書:“今日之事,蔡京壞亂於前,梁師成陰謀於後,李彥(即李邦彥)結怨於西北,朱勔結怨於東南,王黼、童貫又結怨於遼、金,創開邊釁。宜誅六賊,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下面是北宋的“六賊”的最後下場——

蔡京,被貶為崇信、慶遠軍節度副使,衡州安置,又徙韶、儋二州。走到潭州的時候,死,年八十。

王黼,在金兵攻進入汴京的時候,他不等詔命,就帶著妻子兒女逃跑。欽宗下詔貶他為崇信軍節度副使、籍沒他家。吳敏、李綱請求誅殺王黼,交給開封府尹聶山去辦。聶山派出去的武士追到了雍丘南面的輔固村,殺了王黼。

童貫,欽宗即位後命他為東京留守,他沒接受而是同徽宗一起南逃。路上,他害怕走得慢,下令讓“勝捷軍”射殺擋路的衛士,一百多人中箭而死。被貶為左衛上將軍,接著連續降官,謫為昭化軍節度副使,發配到英州、吉陽軍。又下詔歷數童貫的“十大罪狀”,命監察御史張澄去追童貫,到了南雄,誅殺童貫。他的頭顱被帶回京城,懸首示眾。

梁師成,被貶為彰化軍節度副使。開封府吏押送他去貶所,走到八角鎮,縊殺梁師成。回來報告朝廷說,梁師成暴死,抄了他的家。

朱勔,被削官位後,流放,又下詔中途處死,籍沒其家。消息傳到蘇州後,積怨已久的人們衝進了蘇家,把他的同樂園搶砸一空。

李邦彥,在高宗建炎初年(1127年),因主和誤國,被貶為建武軍節度副使,潯州安置。建炎三年(1129年),死於桂州。

《宋史》是這麼評價徽宗的:宋中葉之禍,章、蔡首惡,趙良嗣厲階。然哲宗之崩,徽宗未立,惇謂其輕佻不可以君於下。遼天祚之亡,張覺舉平州來歸,良嗣以為納之失信於金,必啟外侮。使二人之計行,宋不立徽宗,不納張覺,金雖強,何釁以伐宋哉?……徽宗失國之由,……特恃其私智小慧,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諛。於是蔡京以獧薄巧佞之資,濟其驕奢淫佚之志。溺信虛無,崇飾遊觀,困竭民力。君臣逸豫,相為誕謾,怠棄國政,日行無稽。及童貫用事,又佳兵勤遠,稔禍速亂。他日國破身辱,遂與石晉重貴同科,豈得諉諸數哉?昔西周新造之邦,召公猶告武王以不作無益害有益,不貴異物賤用物,況宣、政之為宋,承熙、豐、紹聖椓喪之餘,而徽宗又躬蹈二事之弊乎?自古人君玩物而喪志,縱慾而敗度,鮮不亡者,徽宗甚焉,故特著以為戒。

王夫之在《宋論》裡這樣評論了真宗、仁宗、神宗、哲宗、徽宗五朝:

自從在澶州講和以後,畢士安撤掉河北的邊防,名為“休養”,而實際上開啟了真宗粉飾太平的想法,興封祀、營土木,過了十八年。仁宗以“柔道”為保邦之計。契丹派的使者劉六符一至,就趕緊增歲幣,於是在議論之中坐銷歲月,又過了四十一年。神宗歷來有自強之志,施政的綱領卻迂腐荒謬,對內搜刮財產而傷民,對外又把不教之兵派出去打仗。契丹一索地,馬上就割讓,而且含情姑待,究竟沒有一展禦敵克勝的實力。元祐以來,一彼一此,聚訟盈廷,置北鄙於膜外,又過了二十餘年。朝廷無可任之將,行伍無可戰之兵,城堡湮頹,戍卒離散。徽宗又以嬉遊敗度,忘日月之屢遷。就這樣渾渾噩噩,荒廢了近一百年的時間,造成了則攻無可攻、援無可援、鎮無可鎮的可悲局面。

雖然如此,在這個時候,宋朝真的不可能振興了嗎?

以財賦而言,徽宗雖然奢侈,還沒有像楊廣那樣揮金如土。盡天下之財力,去保護一個地方,還是有餘力的。

以兵力而言,後來的兩河之眾,村為屯、裡為砦,飄泊到了江南,還是足以任用的。周世宗以數州之士,乘擾亂之餘,臨陣一麾,而強敵立摧,也不是把士兵教練十年之後才去打仗的。

以將相而言,宗汝霖的才能不在東晉名將陶侃之下。張孝純、張叔夜、劉子羽、張浚、趙鼎俱已在位,才志可徵。這個時候的劉、張、韓、嶽,有的已經從軍,有的已經崛起,有的已經名聲鵲起。用之斯效,求之斯至,並不是沒有人才。

徒有財富而不知用在什麼地方,徒有兵將而不知加以甄別任用。沒有別的原因,所用非人,北宋的滅亡,不得不亡。

二程也說過:“天地生一世人,自足了一世事。但恨人不能盡用天下之才,此其不能大治。”

◎靖康元年(1126)正月,金人犯邊。以龜山為右諫議大夫兼侍講。張邦昌相。

二月,詔元祐學術政事及元祐黨籍指揮更不施行。龜山兼祭酒。

七月,除元符上書邪等之禁。种師道薦尹焞學行可備勸講,召至京師,尹焞不欲留,賜號“和靖處士”。蔡京死於潭州。

十月,种師道卒。

◎靖康二年(1127)春正月,遣聶昌、耿南仲、陳過庭出割兩河地,民堅守不奉詔,凡累月,止得石州。詔:兩河民開門出降。

二月,金人逼上皇召皇后、皇太子入青城。觀文殿大學士唐恪仰藥自殺。金人以括金未足,殺戶部尚書梅執禮、侍郎陳知質、刑部侍郎程振、給事中安扶。

三月,金人立張邦昌為楚帝。

四月,金人以帝及皇后、皇太子北歸。凡法駕、鹵簿,皇后以下車輅、鹵簿,冠服、禮器、法物,大樂、教坊樂器,祭器、八寶、九鼎、圭璧,渾天儀、銅人、刻漏,古器、景靈宮供器,太清樓秘閣三館書、天下州府圖及官吏、內人、內侍、技藝、工匠、娼優,府庫畜積,為之一空。

金兵攻陷洛陽的時候,“和靖先生”尹焞一家,包括他的妻子張氏和五個兒子:坤、城、堪、增、均,全部罹難。尹焞死而復甦,被僕人救出,藏在山中才得以活命。

此後,尹焞輾轉流落,從商州逃向西蜀。到達閬州的時候,他從在門人呂稽中那裡得到程頤的《易傳》十卦,然後又從女婿邢純那裡得到了全本,拜而受之。

程頤在世的時候,門下弟子眾多,然而求質直弘毅、實體力行,像尹焞這樣的就很少了。程頤嘗以“魯”許之,說:“我死之後,而不失其正者尹氏子也。”

到了紹興四年(1134),尹焞定居於涪州,這裡曾經是他的老師程頤讀《易》的地方。——紹聖四年(1097),程頤被送到涪州編管,在這裡他完成了《周易程氏傳》。

尹焞就隱居在自己搭建的“三畏齋”裡面,足不出戶。鄉里人都不知道有他這個人。

再後來,高宗召見了尹焞,稱讚不已,對人說:“尹焞日間所行,全是一部《論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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