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你可以說它很窮，也可以說它很富有。外部世界從來無法定義窮富的標準，那個老人他在微笑，我覺得他的笑容富可敵國。
全世界人都在旅遊，但是到孟加拉的人很少，官方說一年約10萬遊客，大抵只有杭州幾天的數量。
幾句話可以概括這個國家：它是南亞次大陸最古老的民族、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經濟最不發達，再加上宗教信仰很複雜。
它曾經過殖民、戰爭、宗教以及大自然的多種聯合折磨，直到1972年才成立了孟加拉人民共和國。
但這個不被歷史與文明厚待的地方，卻是某一類人尋找的世界，或者說，他們在這裡發現了世界最初的模樣。
他們不止一次地前往孟加拉，這一類人大都是攝影者，就像我這樣，走遍東西方之後，發現貧窮的孟加拉竟保留著人類最美的眼睛和麵孔。
孟加拉集市
世界上有很多著名的集市，孟加拉國家雖窮，每個城市地區也都有大量集市。集市上有很多人、物資、故事，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個時刻，都在上演最鮮活的生命現象。
怎樣才能深入一個國家、一座城市，去看他們的集市。
集市可分為三大類：文化型集市、農貿市場集市、綜合類集市。各個國家都有不同的集市，具有人文歷史的城市，一般都有傳統古典的集市，並且都是那個城市的中心。
全球著名的市場我幾乎都去過。
土耳其有世界最好聞的集市，專賣香料，由古代埃及人通過海運開創，到今天還叫埃及市場；伊斯坦布爾的大巴扎，世界上最大、最古老的集市，全封閉式建築，像一個巨大的阿拉丁藏寶洞，65條街道、26個出口、4000多家店鋪，每天20多萬遊客湧入這個巨洞；慕尼黑市中心的穀物集市，1807年開市，200多年活色生香值得每一個人的尊重。
我還去過南半球最大的露天集市，澳大利亞維多利亞女王市場；最復古的集市美國切爾西市場，300多年前，印第安人就在那裡交換獵物和穀物，奧利奧餅乾吃過吧，就是這個市場發明的；要說淘東西，巴黎聖旺跳蚤市場是法國二手市場的鼻祖，奇特在於既文藝、復古又充滿生活氣息，有無數古舊器物、古董、法風小物、書籍錢幣，能滿足最狂熱的創作欲和購物慾……
孟加拉集市基本上都是農貿市場，這個類別的市場並不是全世界都有，主要分佈在發展中國家，如中國、印度、孟加拉。不過非洲沒有，因為非洲沒有農業。
大型農貿集市要具備農耕條件、國家人口多、經濟不夠發達這三個特點。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形態，而市場則是活生生的樣板，社會風氣、民俗風情、當地特色都表現在集市裡。
孟加拉的集市和我以前去過的所有集市都不同，在品種上幾乎沒有其他，除了農作物，還是農作物。但我真心為孟加拉的集市傾倒，愛那裡看到的一切，用震撼來形容並不過分，並且幾乎沒有理由。
人的臉神秘莫測、變化萬千。慈悲、狠毒、快樂、悲傷、輕鬆、警惕、信任、戒備、寬厚、陰沉......所有情感的蛛絲馬跡都在臉上。臉是生命複雜的一面鏡子，是靈魂直覺的一個出口。人的臉就是人自身的歷史，人種的起源、演變，過去、未來。
史界公認印度是人種博物館，我覺得孟加拉也是。孟加拉集市上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們的臉部有稜有角，充滿強烈的印巴人種風格，屬於世界上過目不忘、記憶深刻的臉型。
孟加拉地區最早的居民是亞澳人，後來有使用藏緬語族的蒙古種人從東北部進來，再後來又有與達羅毗荼人混血的雅利安人遷入。在南亞次大陸，這些古老的人種又經過長期融合，才形成了今天具有印巴特徵的孟加拉族人。
孟加拉市場裡，每個人的面容、表情、神態，都不是擺拍，是他們的日常模樣。
在孟加拉，交一個朋友只需要幾分鐘。人的感受，是從他的眼角、嘴角、鼻尖、眉毛、額頭、發亮的眼珠這些細微生動的地方傳遞的。
孟加拉人似乎還沒有學會使用“不”，比如他們從不拒絕拍照。在歐洲任何地方，你不能對著一個人近距離舉起相機，會被大聲呵斥“NO!”這還是客氣的。
但在這裡，拍照雙方成了朋友，熱心、友好，親切地遞上香菸。還會要求和攝影者一起合影，要求迅速觀看為他們拍下的照片，然後心滿意足，使勁握手，笑著離去。
這裡的集市也是世界上最自然隨意的市場，不吆喝、不喧譁。
孟加拉商人不像在市場裡倒像在他們自己家中，盤腿打坐或者仰躺，姿態悠閒、散漫、從容，就和他們身邊堆成山的穀物蔬果一般寧靜。
孟加 拉火車
火車這個客運與物流方式，也可以說是一種動態的集市。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拍綠皮火車，記錄歷史？懷舊？火車檔案？不止這些，我感覺是因為生動。
火車文化極富生命的鮮活與生動性，追求、嚮往、渴望、相處、碰撞、尋找……短暫而永恆。
看火車你要看三個類型：綠皮火車、山地小火車、開掛火車。
綠皮火車已經成為某一段經濟文化的代名詞，也是國內文藝青年永遠的情懷。中國和俄羅斯的綠皮火車很出名，從北京到莫斯科的線路叫k3，這班綠皮火車要出境到外蒙古再進入俄羅斯，今年春節很火的電視劇“莫斯科行動”，警察與劫匪來回折騰乘坐的就是它。
山地小火車在歐洲很出名，屬觀光類型。最領先的是瑞士，許多著名景點都分佈在觀光火車線路上。阿爾卑斯山的少女峰百年小火車、奧地利境內那條偉大的山地火車線、日本富士山的登山電車、臺灣阿里山國家風景區的森林火車......
第三個類型就是在孟加拉，全球聞名的開掛火車，意思是旅客外掛在行駛的火車上。火車頭、車門外、火車皮連接的掛鉤上、火車頂棚上，一切可以落腳的地方都扒滿了人，火車照樣開。
過去印度火車也有這樣的，現在少見了。目前世界上，那種洶湧澎湃、人潮如蟻的火車開掛盛況，還有被攝影者視為珍寶極具質感的破舊火車皮，可能都只有到孟加拉才能看到。
他們的火車站也像自由市場，可以任意出入，乘客上車時才檢票。但沒錢、沒買到票或者根本不想買票的人，似乎比檢票上車的人更多。
火車開動也慢得人性化，似乎在給那些表演特技般扒火車的人更多機會。
這個國家的男女老少一個個都是一頂一的扒火車高手，還能在開動的火車頂上看手機、用電腦、睡大覺，甚至還有人在行駛的火車頂上奔跑，再翻下車窗進入車廂。
更奇特的是車頂上還有各種農產品，形形色色的缸罐籮筐裡裝著鮮魚、蔬菜、水果、副食品等等，真不知道這些貨物是怎麼弄上去的，當然車廂內更多。
火車就是一個奇特的長途集市，他們不但一路上在車廂裡車頂上做買賣，沿途每到一個站，也都擠滿了等待貿易、帶著貨物的買家和賣家，車上車下雙方爭分奪秒地交易。
彩色孟加拉
規模龐大的市場更像一座光色絢麗的巨型舞臺，連裝滿各色貨物的三輪車都那麼耀眼。孟加拉人把這種簡陋的交通工具視為珍寶，車主爭相請來畫師，在車身畫上各種美麗圖案，再配上漂亮的鈴鐺和飾品，就成了他們風中飄揚的寶貝——七彩三輪車。
在鏡頭裡，孟加拉國幾乎就是一座色彩的集市。農貿市場上的農作物像金字塔一般輝煌耀眼。到處鋪滿或堆積著鮮紅的辣椒，金黃、青紫的洋蔥，五彩繽紛的水果、穀物……從市場延伸到大街、道路，城市的每個角落，身著豔麗服飾的孟加拉人，像他們的農作物一樣，在天空下閃閃發光。
經濟發達與否似乎沒有減少這個國度的絢麗色彩和樂觀精神，集市上很多老男人也非常可愛，他們會把鬍子或頭髮染成橙色、棕紅色，希望別人覺得他與眾不同。
我也從沒看過哪個集市上的女人比孟加拉女人更優雅，五彩斑斕的紗麗女人們在市場裡走來走去，總覺得她們是在電影畫面裡走動，她們挑挑揀揀，討價還價，動作大大方方。集市上這種自然無間的感覺，形成了一種氣場，完全沒有內在的張力與壓迫感。
三島由紀夫曾寫過：“連貧窮都是鮮豔多彩的”，孟加拉就是這樣。
《孟加拉集市》
攝影 | 葉飛 文字整理 | 葉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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