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軍人農民生涯

一九六九年三月二日,中蘇邊境的珍寶島發生了武裝衝突,到三月十五,十六日雙方都投入了一定的兵力,衝突升級了。這個衝突會不會演變成戰爭,我估計誰也不清楚,但雙方國內戰爭氣氛無疑是很濃烈的。在‘’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的號召下,中國方面開始大徵兵了,當年的四月份招了一批兵,到了十一月份,全國又開始了徵兵。

多少年來,在家裡,在學校的教導,還有在電影中,在小說裡的宣傳,英雄人物的形象早就在心中發芽了,如今邊境有寇來犯,身為五尺男兒,豈能退縮,我就是這個時候,抱著為國赴死的精神入了伍。

十一月下旬,我們登上了軍列,看到站臺上人們敲鑼打鼓,熱烈的歡送,興奮極了,心裡想著,待勝利凱旋時,肯定更熱鬧。

‘’喂。‘’同行的戰友拍拍我的肩膀,我才從幻想中恍惚回來,望著這位略長几歲的戰友,有點不好意思,他似乎未注意我的神態,繼續說道‘’我怎麼覺得車走的方向不對呀,蘇修在北邊呀,我們在往南開啊‘’。他這麼一說,我也感覺到了,是啊,現在走的浙贛線,是不是到株洲轉京廣線呢?

火車到了株洲,確實開始北上,但到了長沙,車不走了。看接兵的老兵們招呼著大家下車,我有些糊塗了,這怎麼回事呀?

下車了,大夥列隊向前開拔,我稀里胡塗地走在隊伍裡,也沒無人可問,我們這個車廂還沒老兵,臨時指定的一個新兵負責,問他,還不如問我自已呢。

到了碼頭,大家開始上船了,都是些大木船。我乘坐這條船還是新的,散發著桐油的氣味。我坐下來,看見一位新兵坐在旁邊的船舷邊,無聊地伸手在划水,他穿了雙北京布鞋,跟我帶的那雙一樣,於是跟他打了聲招呼:你知道我們去那兒吧?‘’沅江‘’。那是訓練基地嗎?‘’那就不清楚。情況未了解清楚,但有了一個說話的夥伴。他叫鍾唐石,是長沙市的兵。後來我們成了好朋友。一九九八年,我們還見過一次面,恰好他在日本待了十幾年後回國。而我正好到長沙出差。

船順著湘江進入了洞庭湖,湖水是綠的,天是藍色的,遠處漁帆點點,海鷗傲翔,風景確是很美,心情似乎也輕鬆了起來。

靠岸的時候,已近黃昏。眼前是大片的已收割完畢的稻田,田裡沒水了,還留著稻樁。風颳過來了,有些潚瑟的感覺。依稀聽說這裡叫南灣湖,南泥灣,這就是墾荒種田嗎。我的心跟刮過來的風一樣涼。大家把揹包放在地上,一個個惶惶然坐在那裡,不知所措。我只覺得有點發冷,這當得什麼兵嗎?

我的軍人農民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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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軍人農民生涯

幾百個新兵坐在稻田裡,平常一個車廂都亂哄哄的,此刻到安靜了,估計心情都沮喪到了極點。一個幹部模樣的軍人拿著花名冊,站在面前,開始喊著新兵的名字和要去部隊的番號。我和另外八,九名新兵,去的是三團的‘’七五‘’炮連。來接我們的是文書,長著一張娃娃臉,姓什麼想不起來了,話也不多,打個招呼就領著我們往住地走。一路上,除了稻田就是稻田,也看不見什麼房子,風從臉上刮過,生冷生冷的。‘’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心情真是有些悲壯。等到了駐地,天都已經黑了。

所謂駐地,就是幾棟破草房,文書把我們帶到炊事班,這是靠北的一個獨立的草房。一個衣服上滿是油斑的老兵從裡屋端了一盆菜走出來,我們趕緊圍了上去,大家都餓壞了,從上船到現在,七八個小時過去了,還粒米未進呢。一看盆裝的是魚,我隨口說了一句,伙食還不錯嗎,後來才知道第一餐帶有歡迎的意思.。那個老兵看了我一眼,也沒說話。從文書到這個火頭軍,都不愛多說一句話,是不是心情也不好。

我去的是一排一班,班長叫盧朝熙,廣東人,可能有二十六七歲,當時覺得他年齡好大。有次問他愛人在那裡,他把手一揮說:從現在起,五十年到一百年內外,不結婚,……。我才不相信呢,可能自己覺得二十六七歲了,(當時婚姻法規定十八歲就可結婚。)還沒有個對象,是件難堪的事。副班長李任清,湖南人,人挺活潑,應該是連裡共青團的支委,對於入團事就很上心,和我說的第二句話就是你是團員吧。

這個連說是‘’七五‘’炮連,但還有個高射機槍排。後來成立了高機連,高機排就並過去了。

我們來的這支部隊145師,是新恢復番號的部隊,原145師是49軍的番號。但這次重新組建則是從47軍141師調來的骨幹組成的,之後47軍就調往陝西,也就是後來的47集團軍。141師,他的前身是359旅,王震的部隊。 這支部隊戰鬥力很強。抗日戰爭未期,王震將軍率359旅南下,塵戰八省,抵廣東,再又殺回延安,行程二萬里,可謂又一次長征。你想中央紅軍八萬人,長征後剩八千,張國燾四方面軍八萬,長征後剩四萬。所以王震班師延安時,在慶功宴席上,續範亭先生興奮不已,當即賦詩讚道:“王震將軍不會飛,八千子弟兩條腿。天羅地網都突破,萬里長征百戰歸。

我的軍人農民生涯

我的軍人農民生涯

我的軍人農民生涯

我的軍人農民生涯

來到這樣的部隊,應該是感到驕傲的,但眼下是來種田,大家自然想不通了。一些來自農村的新兵就說,我是來扛槍保衛祖國的,要是種田,那就讓我回家換我父親來,他更懂得種田。我也很鬱悶,但也清楚,就是想走,也無地可去呀。既來之,則安之吧。

我們連長蔡時喜,是個老實勤懇的人。指導員姓潘,是個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兵,長得很像《新聞簡報》裡的柬埔寨國家元首西哈努克親王。副連長姓李,很精幹,不到一年,就到師裡去當參謀了。連部除了娃娃臉文書,還有衛生員老趙。補了二個新兵,一個是理髮員,一個是司號員。

我們是團直屬連隊,離團部不遠,每天天還未亮,團部的起床號就響了,緊接著值星排長的哨子也響了。大家趕緊起床,上廁所,集合出操。早飯後,上午隊列訓練,中午休息二小時,下午傳授武器知識,晚上政治學習,十點半熄燈睡覺,次日週而復始。新兵一般在新兵連訓練三個月後再分配到部隊,可我們除了正副班長,都是新兵,與新兵連無異,一次到位了。

冬修水利秋儲糧,過了一個多月,部隊要興修水利,挖二條和前面部隊挖的韶山乾渠一樣的渠道。通知到了連隊,各負責一段。施工的那一天,來了上千的人,人聲鼎沸,紅旗招展,有的戰士忙著和多日未見的老鄉打招呼。我沒老鄉,一起來的夥伴也是集訓時認識的,不知道分到那去了。

工地的地面上已用石灰標明瞭開挖的界限。任務是落實到了每個班,那裡有什麼號令,動手吧,一時間大家挖的挖,挑的挑。場地上你來我往,到挺熱鬧。

湖區的地,不像平時我們所見的土地,泥土再加上石塊。湖區的地是水退下去露出的湖底,雖然上面的幾十公分是硬土層外,下面就是越來越軟的湖泥。一般的鐵鍬沒法用的,要用直鍬,像切豆腐一樣把湖泥裝在竹箕裡。再深一些,湖泥都不成形狀了,泥都沾在竹箕上,每次看著裝滿,但倒不出多少。隨著越挖越深,工地就像個爛泥塘。鞋早就溼透了,從腳到褲腿全是爛泥。氣溫雖然低,但也不覺得冷。儘管如此,我看每個人都興高采烈的,至少表面上如此。

當時還有大學生連隊,是由湖南省各個高校的學生組成的,一共有八個學生連,包括一個女學生連。工地上的廣播站就是學三連的女生管理的,休息的時候,副班長過來跟我說,把好人好事寫成稿送到廣播站去。

說起來班上好像我文化最高,其實中學幾年啥也沒學,不是串連,就是當個什麼組織也不參加的逍遙派,不過班上除了與我同等學歷的,就是小學只讀了二年的,還有文盲。寫吧,什麼‘’班長以身作則,副班長細緻思想工作,同志們輕傷不下火線,任務勝利有望‘’等等。副班長一看挺滿意。我就往廣播站跑去。 廣播站在緊挨著工地的一塊乾地上,支了個小帳篷。我看到有二個女大學生在忙著,一位對著話筒念稿子,另一位戴眼鏡的在看稿件,她們的衣服上也有泥巴,顯然她們也是兼職的。我喊了聲報告,把稿件交了。沒多久,有一個女聲在空中振盪:下面是三團七五炮連來的稿件,題目是:鐵手挖出幸福渠,鋼肩擔出豐收來,……回到班上,大夥看我的眼光不一樣了,幹活的力氣我是小點,不過寫文章嗎?嘿嘿。

飯是炊事班送到工地來吃的,飯是管飽,但菜就是白菜,羅卜,反正稀裡糊塗地吃了一肚子。到收工的時候,乾渠已經有了模樣了,第一天下來,人還是挺興奮的,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齊參加修建工程嗎。不過,回到宿舍,才發現肩膀腫了,周身的關節像要斷了,恨不得馬上爬到床上去,不行。十點半才能休息,還有晚上還要站崗,我的個媽媽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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