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漢水情農業:門前有座百花崖

老家在伏牛山深處的一道深溝裡,名曰百花溝。順溝往南十里路是一道分水嶺,嶺的南面是陝西丹鳳縣,那水由溪變澗再變成清油河流入丹江;這邊的水則往北而流,入了洛河再進黃河。所以,我們家居住的地方不但是河南與陝西兩省的交界處,還是黃河與長江的分水嶺。因為叫百花溝,這河裡的水就叫了百花河,我家對面的一座山也因名叫百花崖。

百花崖直立著,足足三百多米高,雖然十分陡峭,但林木茂密,充滿了生機。小時候,我們在百花崖上拾柴、挖藥、打豬草、採野菜,對山上的一草一木都瞭如指掌,以致於離開家鄉30多年了,百花崖仍然時常進入我的夢中。

百花崖上的樹木品種繁多,光能叫出名字的就有近百種。山根有核桃樹、柿子樹、軟棗樹、楊樹、柏樹、柳樹、桐樹、槐樹、松樹、楸樹、樺櫟樹、青岡樹、槲樹、毛慄樹、漆樹和紅椿樹,半山腰有榆樹、楓樹、楝樹、榛樹、白椿樹、棠梨樹、栒樹、幹槳樹、白麻子樹、野杏樹、山查樹(木胡梨)、苦李樹,到了山頂,又有黃櫨樹、洋搭褳樹、野櫻桃樹、山桃樹、鬼見愁樹、黑老鴰刺樹、石崩梢樹、臭老漢樹等。這些樹有喬木有灌木,可能土質與水份的關係,它們越往山頂身材越小。不過,有一種樹從下至上遍山都是,那就是連翹樹,它不論土質不論水份,懸崖上、石縫裡,只要有土的地方都能生長,尤其在高大的樹木下,陽光稀少,它仍能頑強地展露著婀娜的身姿。

每年春天,百花崖上盛開著各種各樣的花兒,是名副其實的百花山。你看,起初開的是山桃花、野櫻桃花和洋搭褳花,崖畔上、石坎上,一蓬一蓬的,開得熱烈而濃重。這幾種花都是粉紅色,在早春二月,萬木剛剛甦醒的山溝裡,格外顯眼,也格外美麗。十天半月後,粉紅花一退場,連翹花便登臺了,整個百花崖一片金黃,直映照得百花河水都成了黃燦燦的顏色。進入四月,楊花柳絮被楸樹花和桐樹花所淹沒,加上白色的棠梨花和山查花,使得山上層次分明。這時候,因為嫩芽初上,紅花、白花由淡綠色的小葉兒襯托著,使百花崖生機盎然。說百花崖是花兒的盛會,一點也不為過。

百花崖上除了那些樹木之外,還長著許多草本和藤本植物,有山麻稈、山棉花、山白菜、小葉蘭、馬蘭、金針、百合、山丹、牛舌頭、羊鬍子草、淫羊藿、葛蘭葉、青絲葉、五味秧、粘牙葉、山蔥、八月炸等。這些草木春天醒得晚,直到五六月間,樹葉已經長大,它們才悄悄藏在樹叢中默默地開著自己的花兒。

春天,布穀鳥在百花崖上一叫,人們便開始耕田種地;夏天,“老婆放牛”(一種聲音響亮的鳥兒)催著人們收割小麥;秋天裡,百花崖上的黃櫨葉兒一發紅,便是種小麥的時候了。生活在百花崖下的村莊裡,依著百花崖做農事,成為人們的日常習慣。

百花崖上有許多天然山洞,那裡藏著各種動物,有野豬、山羊、黃羊、狐狸、豬獾、野貓、貓頭鷹、紅毛狼、黃鼠狼、松鼠和兔子等。據說,早年的時候,上面還有金錢豹和羚羊,到了夜裡這些動物就會從崖上下來,到村裡尋找食物,有的叼走了誰家的小豬,有的偷偷鑽進農家的雞舍裡……有一次,我在百花崖上拾柴時,還碰到過一個貓豹子。它花斑臉、圓嘴,胖乎乎的像個大貓。它蹲在離我不遠的石頭上看我砍柴,我撿塊石頭打它,它只躲著並不逃走,我就將身上帶的饅頭掰了一半兒向它扔去,它飛快地往前跑去,叼著饅頭藏到石頭背後吃了起來。

拾柴是我們與百花崖最親密的接觸了。一年四季,由於林木茂盛,都有幹樹枝掉在地上,上中學時,每天下午放學,我們就會拿著皮繩到山上砍乾柴。我們砍上一堆幹樹枝兒,先用皮繩捆緊,再砍下一根鬼見愁明條,將它擰成繩狀,捆在柴上,替下皮繩,然後將柴捆順著山坡的羊腸小道往下拉,一直拉到山根才背起來。那時候,我們都是半大小夥子,一捆乾柴足有百十斤。

秋天的時候,各種藥材都長成了,我們就扛著開山钁,帶著籮頭上百花崖採藥。坡上有丹參、桔梗、柴胡、蒼朮、黃精,樹上還有連翹、山查等,一晌下來,總能滿載而歸。回到家裡,把藥材分揀開來,攤在席子上曬,然後拿到鎮上的收購門市換錢。

在我們的眼裡,百花崖就是村子裡的財富山,除了能夠採藥賣錢和拾乾柴外,每年村裡誰家蓋房子、修牛棚豬圈以及做糧櫃或傢俱,都要到百花崖上挑選優質木材。樺櫟木、青岡木、楊木、松木和椿木,是蓋房子的好材料,將它們用作大梁、檀條、椽子和柱子,都可以擔當主角;而松木、楊木、桐木、槐木、漆木、山桃木和白麻子木是做傢俱的最佳木料,它們木質細膩、紋路花哨、顏色好看,有的適宜用作傢俱腿,有的適宜當撐子,有的可以當桌面;村裡人做壽木板時,最看中的是百花崖上的崖柏,它堅韌、質硬,埋在土裡幾十年不會腐爛,我們那兒有“一柏二楸三桐木”之說。至於那些軟硬雜木,都是造鍁把、鋤把、扎柵欄的首選木材,各有各的用場。

村裡人上百花崖伐樹是有講究的,一來不能齊伐,只能間伐;二來找稠密的大樹伐,無論是鋸或砍,都要考慮樹的生態原理,使第二年能夠從樹茬上再生新芽。正因為這樣,百花崖的樹木才生生不息,一直保持著半原始狀態。

據說,“大鍊鋼鐵”時,村裡在百花河上盤了幾個鍊鋼爐子,有人提議把百花崖上的樹木砍掉填爐子,遭到了老人們的堅決反對。一天,生產隊長帶著人上山伐樹,一位老人就往山坡上一躺,說:“誰有能耐把樹從我身上碾過去!”隊長怕出人命,只好帶著人到石板溝砍伐灌木填爐子。

1980年冬天,年滿18歲的我離開了家鄉,一走就是30多年。其間我也時常回家探望父母,但因工作繁忙再也沒有登過百花崖。倒是因為季節的變幻,每次見到它時,它或滿山紅葉或百花齊放,或濃綠成蔭或被白雪覆蓋,總能讓人浮想聯翩,感到無比親切。

清明節前夕,我回家為父母上完墳,坐在田埂上歇息的時候,再次端詳著眼前這座如父的大山,只見一蓬蓬的山桃花和野櫻桃花正熱烈地開放著,山上的樹木開始吐蕤,第二梯隊的連翹也露出影影的黃,隨時準備登臺亮相。我不禁在心中感嘆道:百花崖,真是一個美麗的大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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