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后再来重读《废都》,当年的这个疑惑你解开了吗

二十五年后再来重读《废都》,当年的这个疑惑你解开了吗

(新旧版《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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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柜里有两本《废都》,一本是1993年版的,一本是2009年版的。

1993年我在高中复读,被书店门口“当代《金瓶梅》”的字眼所蛊惑,稀里糊涂买了这本盗版书。翻阅之后,觉得它黄,就放在一个开店租书的朋友那里代买,过了一段去朋友哪里询问是否卖掉,看到的是一本皱巴巴的《废都》,原来朋友并没有诚心卖掉,只是用来出租了,而且看来租的频率还挺高。2009年作家出版社重新出版了《废都》,我就又买了一本。对比之下,最大的差别是老版的方框不见了,新版代之以“此处作者有删节”。

关于这些方框,评论家李敬泽态度鲜明,一针见血,说这是“一种精心为之的败笔”,“通过画出来的空缺,他彰显了禁忌,同时冒犯了被彰显的禁忌,他也的确因此受到了并且活该受到责难”。

就像比基尼对女性来说是三遮掩的同时也就是三突出一样,这些方框的存在给某些抱有猎艳心理的读者提供了一个快速检索法或者快进键,让他们准确而省时地找到他们设想的“当代《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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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没有方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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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方框大体可以概括为主人公庄之蝶和他的女人们。但是有个秘密藏在这些方框里,成为我们长时间的一个困惑,那就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唐宛儿们见了庄之蝶就为之着迷癫狂,可以无休止的啪啪而毫无所求?

水性杨花如唐宛儿者倒还罢了,为何阿灿、景雪荫、汪希眠老婆、柳月等等各色女子,一旦遇见了庄之蝶,便全然迷失了自己?除非是庄之蝶以尊重的名义不啪,他给读者的印象就是,只要他愿意,想啪谁就怕谁。

当然,简单点说,这的确可以归结为贾平凹的意淫。

但是为何庄之蝶就有这么大的魔力呢?或者说贾平凹冒天之大不为塑造了这样一个角色,不会让人觉得太不真实太过虚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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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年后再读《废都》,我好像对这个问题就了更深的理解。

《废都》的主题,毫无疑问就是“颓废”和“空虚”。“庄之蝶”,即使色彩再绚烂,飞舞得再妖娆,那也只是庄生梦中之蝶。“不真实”是他名字的应有之义。

名字尚且如此,何况这些奇丽诡秘的情感纠葛。庄之蝶的所有情感经历,都弥漫着“颓废”和“空虚”的意味。

庄之蝶是著名作家,可他写下了什么鸿篇巨制?他是名人,可他名气来自何方?他为自己的城市做了什么贡献?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

人是虚的,名是虚的,可毫无疑问这种虚恰恰是庄之蝶迷恋和赖以生存的,他嘴上标榜似的喊着厌倦,骨子里却无比沉溺。

他和唐宛儿在一起,每一次的啪啪都几近疯狂,可是事后他还要装模作样地忏悔,对她说“我现在是坏了,我真的是坏了”。可是谁见过他“好”的时候?如果是背叛让他心生愧疚,那么在唐宛儿之后,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下去?

因此来说,庄之蝶本身就是“虚无”的化身。而那些投怀送抱或半推半就的女人们,也是如飞蛾扑火般闯进了这“虚无”的世界。

所以,“不真实”恰是贾平凹有意为之的一种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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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明知会引起争议,贾平凹为何还要描述这样的“不真实”?

我相信贾平凹本人也洞悉这“不真实”里面蕴含的“不可能”。但坚持这么写,是有他的深意的。

贾平凹深谙老庄之道,给笔下人物取名庄之蝶也有其良苦用心。道家思想最宝贵的部分是辩证法,核心是当一个事物发展到极致,会向其相反方向发展,“大方无隅,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等等,说的都是这个道理。

贾平凹用的这一招,叫“大实若虚”。

“虚”到了极致,就是“实”。或者说因为太“实”,所以才以“虚”的面貌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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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说“当代《金瓶梅》”或“当代《红楼梦》”只是当时卖书者刻意渲染的噱头,但毫无疑问贾平凹是对这两本非常熟悉的,甚至也不排除当年他有创作一本“当代《金瓶梅》”或“当代《红楼梦》”的雄心壮志。

为此,他甚至刻意给全书营造了一个这样的语言环境。《废都》的语言,在当代小说中是绝无仅有的。他承袭了明清小说的语言精髓,却又以白话文的形式呈现,这的确彰显了贾平凹的过人之处。

比如“妇人”这个词,就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贾平凹的刻意和野心。

《金瓶梅》和《红楼梦》有个极高的艺术境界就是完美地处理“虚”与“实”的关系。“虚”到了极致,也“实”到极致,“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水乳交融。

贾平凹毫不掩饰自己要写“虚”,他曾给自己的一部长篇小说和一部中篇小说都取名《废都》,可见他最这个名字的钟爱。“废”,就是颓废,就是空虚。这毋须多言。

正是这个“虚”,笼罩了庄之蝶所生活的城市和他的朋友圈。庄之蝶在他的发妻牛月清面前是不举的,不举就是“虚”;庄之蝶在唐宛儿和柳月等女人面前勇猛无比,但事毕之后一定伴随着浓郁的落魄或沮丧,这落魄或沮丧也是“虚”。牛月清手握夫妻的名分,却无法左右庄之蝶的身心,她得到的是“虚”;唐宛儿们拥有了汪洋恣肆的性,却肩负着无可抗拒的背叛,每次事后都要喋喋不休“变坏了”,她们得到的也是“虚”。

很显然,这些越是“空虚”的地方,越是无限地接近“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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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实若虚。“虚”就是手段,是途径,“实”才是本质,是结果。

《废都》之“实”,就在于它不回避自己的传承。甚至连那些方框都是贾平凹从明清小说的出版的处理规则中总结出来并刻意模仿的,更遑论语言和故事结构。

有“传”就有“承”。二十五年前我们还纳闷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的见了庄之蝶就毫无羞耻地求临幸,社会发展到今天,当偶像和粉丝令人目瞪口呆的故事一再上演,我们还会这样的故事感到纠结吗?

贾平凹正是洞察了虚实之间相互生成又相互转换的这种辩证关系,所以敢于放开了去写“虚”,然后坐等这一切的“虚”,一个个落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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