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申萬宏源宏觀 李一民、李華磊
結論或者投資建議：
8月1日美國貿易代表萊特希澤宣佈，擬對中國2000億美元商品加徵關稅稅率由之前的10%上調至25%；作為反制，8月3日中國宣佈對美國600億美元商品（第二批）加徵5%-25%四檔關稅，中美貿易爭端進一步升級。從近期進展來看，美國一方面緩和與歐盟的貿易爭端，與歐日在遏制中國2025戰略上達成隱性同盟；另一方面，又通過層層加碼關稅制裁措施，極限施壓中國開展雙邊談判。美國在國際上合縱連橫，不斷壓縮中國反制美國的國際空間，中美貿易爭端趨勢惡化。
這篇報告主要解答四個問題：1）2000億美元的徵稅清單涵蓋哪些行業？2）25%關稅開徵後對相關行業的出口影響如何？3）通過中間品供求途徑，如何影響其他行業？4）對GDP的衝擊到底有多大？具體分析結論總結如下：
與6.15加稅清單相比，此次7.10清單的加稅衝擊範圍擴大至工業中間產品和農副產品。具體包括水產品、蔬菜、食品飲品和菸草製品、礦物製品、化學產品、塑料橡膠及其製品、金屬製品等。最終產品較少涉及，以避免對美國民眾消費產生衝擊，縮小特朗普貿易政策的國內阻力。
美國加徵關稅對我國第一產業出口的影響不明顯，主要衝擊製造業出口。實證表明，輕工業的出口價格彈性為-0.9592，重化工業的出口價格彈性為-1.0197。按照2000億美元商品規模核算，美國加徵關稅10%後，將導致輕工業出口下滑9.59%、重化工業出口下滑10.2%，共計減少出口196.7億美元。美國若加稅25%的話，將導致輕工業出口下滑23.98%、重化工業出口下滑25.49%，共計減少出口491.74億美元。
加稅行業出口下滑直接拖累製造業，第一產業和服務業遭受連帶衝擊。1）美國加徵關稅25%後，出口下滑直接拖累加稅目標行業（製造業）的總產出。其中，“計算機、電子和光學產品製造”總產出下滑2.32%，“傢俱及其他製造業”總產出下滑2.32%，“紡織、服裝和皮革製品製造”總產出下滑1.6%，“化學品和化工產品的製造”、“橡膠和塑料製品製造”等其他加稅行業總產出也有不同程度下滑。2）加稅行業出口下滑後，生產規模縮減引致中間品需求下滑，進而衝擊第一產業和服務業。從影響程度看，第一產業中的“林業和伐木業”、“採礦和採石”總產出下降幅度較大。服務業中，“科學研究與開發”、“倉儲和運輸支持活動”、“法律和會計活動；總部的活動；管理諮詢公司的活動”、“金融服務活動，除保險和養老基金外”的總產出下降幅度超過了0.35%。
從行業增加值的角度核算，美國對2000億美元商品加徵關稅25%之後，將導致中國GDP縮減0.38%。若加稅10%，則引致中國GDP縮減0.15%。
整體而言，中美貿易爭端雖然趨於惡化，但是雙邊談判大門並未關閉。8月1日美國貿易代表萊特系澤稱，仍準備與中國進行談判，以解決301報告中列出的問題。8月2日中國商務部稱，中方一貫主張通過對話解決分歧，但前提是必須平等相待和信守諾言。8月3日下午外交部長王毅表示，中美在大方向上達成一致，通過談判解決問題。
正文：
1. 中美貿易爭端趨勢惡化
1.1 美國對中國的關稅制裁層層加碼，貿易爭端升級
7月6日中美互相對彼此340億美元商品加徵25%關稅，中美貿易爭端進入實質衝擊階段。7月10日，美國宣佈對額外2000億美元中國商品加徵10%關稅，並公佈了加稅清單。8月1日，美國貿易代表萊特西澤宣佈，擬將加稅力度從之前的10%提高到25%。作為反制，8月3日中國宣佈對美國600億美元商品（第二批）加徵5%-25%四檔關稅，中美貿易爭端進一步升級。
與6.15加稅清單相比，此次7.10清單的加稅衝擊範圍擴大至工業中間產品和部分農副產品，包括水產品、蔬菜、食品飲品和菸草製品、礦物製品、化學產品、塑料橡膠及其製品、金屬製品等；最終產品較少涉及，以避免對美國民眾消費產生衝擊，縮小特朗普貿易政策的國內阻力。為了與下文的實證分析口徑相一致，我們基於7.10清單的具體HTSUS行業分類，梳理了對應的WIOT表中的行業，具體見表1。
中國的8.3清單則主要衝擊美國的動植物產品、食品飲料菸草、礦產品、化工產品、塑料及其製品、木製產品、紡織、金屬製品、機電、交通運輸設備、光學與醫療器械等行業。總體上看，中國加徵關稅的商品規模不及美國7.10清單，後續或有其他反制措施。
1.2 美國在國際上合縱連橫，施壓中國目標明確
（1）目前來看，美國方面並無緩和中美301貿易爭端的實質性舉措。1）7月11日，美國參議院通過了一項非約束性提案，限制特朗普以“國家安全”為由加徵進口商品關稅的總統權力，旨在緩和因232條款興起的與歐盟、加拿大、墨西哥等國家的鋼鋁關稅摩擦，並不涉及中美因301條款興起的貿易爭端。2）7月26日美國參議院通過《雜項關稅草案（MTB）》，計劃降低約1660種商品關稅（一半來自中國），以美國不能生產的原材料、初級工業品為主，與USTR的加稅清單基本上沒有重合。根據美國製造業協會NAM測算，MTB將在接下來三年削減進口關稅11億美元，這與美國對中國的徵稅規模相去甚遠。
（2） 美歐達成零關稅共識，貿易爭端緩解，壓縮中國反制美國的國際空間。7月25日歐盟發表致力於零關稅、零門檻的美歐聯合聲明，美歐達成自貿協議概率大增。從歷史經驗來看，歐美自貿協定談判耗時較長，雙方在政府採購、農產品市場準入和金融監管等領域存在不少分歧。但從長期看，一旦美歐自貿協定通過，屆時WTO名存實亡，對中國極為不利。從短期看，聯合聲明發佈後，美歐貿易爭端緩解，壓縮中國反制美國的國際空間。例如美歐聯合聲明發佈後，歐盟從美國進口大豆增多，會部分對沖中國對美國的加稅反擊措施。
（3）在遏制中國2025戰略上，美歐日已經形成隱性同盟。1）作為《瓦森納協定》的主要簽約國，美歐日對中國高科技產品（軍品以及軍民兩用品）的禁運措施不會鬆動。8月1日美國商務部宣佈對中國航天科工股份有限公司第二院、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第13研究所等44家中國軍工類企業進行技術封鎖，並不意外。2）18年5月31日美歐日的貿易部長們發表三方會議聯合聲明，在規範技術轉讓、產業補貼等方面達成一致，這將對中國發展2025戰略的具體產業政策形成掣肘。3）7月25日發佈的美歐聯合聲明，延續了美歐日5.31聯合聲明的精神，即“推動WTO改革，解決不公平貿易行為，包括知識產權竊取行為、強制性技術轉讓行為、工業補貼、國有企業造成的扭曲以及產能過剩問題。”
整體而言，美國在貿易爭端上將中國與歐盟等其他經濟體區別對待，合縱連橫，施壓中國開展雙邊談判。正如萊特西澤在8月1日的聲明，“美國已經與世界各地誌同道合的夥伴共同努力，以解決不公平的貿易行為，例如強制技術轉讓和知識產權盜竊。我們仍準備與中國進行談判，以解決我們301報告中詳細列出的這些和其他問題。”
接下來我們將實證分析美國對中國2000億美元商品加徵25%的影響，研究框架為：首先，測度加稅25%對相關行業出口的直接衝擊（出口價格彈性）。其次，根據WIOT表，測算行業出口縮減通過中間品供求機制向其他行業的傳導。最後，從增加值角度，量化加稅25%對中國宏觀經濟的總體衝擊。
2. 量化1 加稅25%對相關行業出口的直接衝擊
2.1 研究思路和方法
在商品價格、關稅等統計數據不足的情況下，如何量化加稅25%對相關行業出口的衝擊? 對美國而言，在現行的從價稅體制下（Ad valorem duty），中國商品的進口關稅上調25%與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上行25%基本上是等價的關係。這也是我們測度美國加稅對中國行業出口衝擊的邏輯基礎。在建模上，我們借鑑了Goldstein和Kahn（1985）的思路，重點檢驗行業出口對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的彈性（即出口價格彈性），同時控制住美國經濟增長帶來的進口需求（收入效應）。具體設定如下：
其中，t為時間下標；因變量ex為行業出口額；自變量rate為人民幣兌美元匯率，rgdp為美國實際GDP，所有變量均取自然對數。由於國際貿易活動存在慣性，我們在公式右端引入因變量的一階滯後項，以反映貿易的動態調整過程。上述各變量的統計數據來源於WIOT表和WIND，時間跨度為2000-2014年。
2.2 實證結果 美國加稅對第一產業出口的影響不明顯，對輕工業和重化工業的出口衝擊顯著為負
由於2000億美元商品的分佈行業廣泛，我們依次測度了各個行業出口對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的彈性，但結果並不理想，具體見表2。除了紡織、服裝和皮革製品製造（-0.77），紙和紙產品製造（2.26），橡膠和塑料製品製造（-0.98），傢俱及其他製造業（-1.52）彈性係數通過t檢驗外，其餘均不顯著。原因是我們採用年度時間序列數據進行迴歸分析，對特定行業而言，樣本觀測值只有15組，小樣本問題突出。
為了解決樣本不足問題，我們將上述各行業的時間序列數據轉變為面板數據進行分組迴歸。具體做法是：1）將出口價格彈性顯著為正的行業剔除，即紙和紙產品製造業。其彈性係數為2.26，表明該行業的出口不受加稅影響，美國的進口需求與價格同步變化，需求剛性特徵突出。2）將剩餘行業按照行業特徵分為三大類：第一產業（表2中的1、2、3行業），輕工業（表2中的4、5、6行業），重化工業（表2中的8-14行業）。3）基於面板數據模型進行分組迴歸。實證結果表明，美國加稅對我國第一產業出口的影響不明顯（彈性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趨於中性；對輕工業（彈性係數為-0.9592）和重化工業（彈性係數為-1.0197）的出口衝擊顯著為負。
假定美國加稅的2000億美元商品均勻分佈於上述WIOT表中的14個行業。按照彈性係數換算，美國對2000億美元加徵關稅10%，將導輕工業出口下滑9.59%、重化工業出口下滑10.2%，共計減少出口196.7億美元。美國加稅25%的話，將導致輕工業出口下滑23.98%、重化工業出口下滑25.49%，共計減少出口491.74億美元。
3. 量化2 相關行業出口下滑對整體行業與宏觀經濟的間接衝擊
3.1 研究方法 基於WIOT表的行模型
該部分我們將基於投入產出表的“行模型”來測度特定行業出口減少對國內其他行業的衝擊效應。基本原理是，現實中各個行業之間基於產業鏈分工相互嵌套。特定行業出口減少後，自身生產規模的縮減會減少對其他行業中間品的需求，進而影響到整個經濟。具體的傳導路徑為：美國對2000億美元商品開徵25%關稅——中國相關行業對美國出口下滑——企業生產規模縮減——對國內其他行業中間品的需求降低——衝擊國內經濟增長。測度公式如下：
其中，I為單位矩陣；A為直接消耗係數矩陣；∆D為加稅後行業對美出口縮減的列向量（按照分組迴歸的出口價格彈性進行測度）。上式等號左邊的∆Q即為加稅行業出口下滑引致的各個行業總產出的下降規模，經過簡單換算可得到每個行業總產出的下降幅度。樣本數據方面，我們主要根據2014年的WIOT表（最新）進行測度。
3.2 實證結果1 出口下滑直接拖累製造業，第一產業和服務業遭受連帶衝擊
（1）美國對2000億美元商品加稅25%後，出口下滑直接拖累加稅行業（主要為製造業）的總產出。其中，“食品、飲料、菸草製品製造”總產出下滑0.25%，“紡織、服裝和皮革製品製造”總產出下滑1.6%，“木材和軟木製品製造，除傢俱外;草料和編料材料製造”總產出下滑0.67%、“化學品和化工產品的製造”總產出下滑0.9%，“橡膠和塑料製品製造”總產出下滑0.98%，“基本金屬製造”總產出下滑0.44%，“金屬製品製造，除了機器和設備”總產出下滑0.79%，“計算機、電子和光學產品製造”總產出下滑2.32%，“其他運輸設備製造”總產出下滑0.3%，“傢俱及其他製造業”總產出下滑2.98%。
（2）加稅行業出口下滑後，生產規模縮減引致中間品需求下滑，進而衝擊第一產業和服務業。測度顯示，我國第一產業和服務業的總產出也有不同程度的下滑，主要是因為製造業出口下滑後，通過中間品需求的途徑對其他行業形成了的間接衝擊。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林業和伐木業”，美國USTR此次並未對其加徵關稅。但是美國加稅25%後，“木材和軟木製品的製造，除傢俱外；草料和編料材料製造”、“傢俱及其他製造業”等下游行業出口下滑，對其木材產品（中間品）需求下降，進而導致其總產出下滑0.62%。服務業總產出下降也是類似的邏輯所導致的。
從影響的具體程度來看，第一產業中的“林業和伐木業”、“採礦和採石”總產出下降幅度較大。服務業中，“科學研究與開發”、“倉儲和運輸支持活動”、“法律和會計活動；總部的活動；管理諮詢公司的活動”、“金融服務活動，除保險和養老基金外”的總產出下降幅度超過了0.35%。其餘行業的受衝擊程度，詳見圖1。
3.3 實證結果2 美國加稅25%將引致中國GDP縮減0.38%
根據投入產出表的原理，總投入恆等於總產出。當美國加稅引致行業出口下滑之後，總投入和總產出將發生同幅度的縮減。假定企業的調整是有效率的，其總投入的構成部分（中間投入、增加值）也將發生同幅度的縮減。由於GDP等於所有行業增加值之和，那麼我們通過加總每個行業增加值的變動規模，就可以評估加稅對宏觀經濟的整體衝擊。結果表明，美國對2000億美元商品進口加徵關稅25%之後，將導致中國GDP縮減0.38%。
為了便於比較，圖2中我們對美國曆次加稅的影響進行了彙總。其中，美國對500億美元商品（6.15清單1+清單2）加稅25%將引致中國GDP縮減0.05%；對2000億美元商品（7.10清單）加稅10%將引致中國GDP縮減0.15%，若加稅25%則引致中國GDP縮減0.38%。總體來看，一旦美國對2000億美元商品正式加徵25%關稅，中國宏觀經濟將面臨較大的外部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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