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的大名不用多说了,堪称小津安二郎之后最日本最接近大师级别的日本导演,《小偷家族》一片也让他拿下戛纳最佳导演。
为什么说《小偷家族》是我国导演暂时拍不出来的作品,是因为社会发展的阶段不同,作为观察社会并有所表达的导演,其观察的角度和社会本身所处的阶段是无法分割的。基本上我国现在主要的作品主题都和有钱没钱离不开太大关系,尤其是不少获得观众广泛共鸣的作品,《我不是药神》的起因就是病人没有钱吃贵的药,《西红市首富》就是穷人的白日梦,《战狼2》其实是我们国家有钱了的感觉,包括还有许多谈恋爱的作品也绕不开钱这个主题,《后来的我们》是成功了有钱了的男主对自己曾经共患难的女主的深切怀念,《超时空同居》更是藏在穿越形式背后的成功了的男主对自己曾经选择了钱而非情的悔恨……钱的多少决定了当下导演的意识形态,基本上很少有人能跳出这个框框去思考问题和价值。
《小偷家族》里的人均是社会的边缘人,远非主流人群,表面上奶奶爸爸妈妈妹妹儿子女儿,结构十分齐全,实际上彼此没有血缘关系,奶奶儿子女儿都是捡来的,用妈妈的话说,是自己选择的。
这中间有许多挑战普世观念的细节,比如爸爸教儿子偷东西,两人搭档已经十分熟练,妹妹亚纪做着援交的工作,小女儿加入之后,哥哥也开始带着偷东西。在中国,这样的事情,可能就只能被理解成孩子掉进了贼窝里,被教唆犯罪。事实上,日本社会的主流价值观(警察)也是一厢情愿地判断妈妈是因为自己生不出孩子所以“诱拐”别人家的孩子。
但是,问小女儿愿意回家去吗?她没有回答。如果她想回去,爸爸马上会送她回去。这个临时的家庭显然比她亲生父母的家庭更让她自在,为什么,看她身上的伤你都不忍去想象她经历过什么。亚纪几乎已经成年,但自己选择待在奶奶身边,而不愿意回到她非常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中去,虽然表面上看她的家庭很正常,父母很体面,还有个看上去很愉快的妹妹,但她为什么宁愿援交都不愿意回去?影片没有明说,但你也可以想象她在自己家庭中的不愉快。
就像妈妈说的,不是一个人只要生了孩子就有资格当妈妈,她是深受暴力之苦的人,小时候受妈妈的苦,成年后丈夫也对她施以暴力,所以她一听到由里家庭里的吵架声就无法把孩子送回去,因为经历过那种痛苦而深知孩子的绝望和无助,所以无法把孩子扔下,即使这样做在社会规则中被定为犯罪。
妈妈和爸爸都是社会规则之外的边缘人,他们家的确很穷,因为有过前科而无法找到比较正常的工作,但你不会太觉得他们认为钱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困境,若是如此他们就不会收留小女儿,相反他们常常有令人震动的一些细节。哥哥为叫不出爸爸而感到尴尬,妈妈却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妈妈为由里将过去的衣服烧掉,告诉她喜欢你的人不会打你只会拥抱你……那些应该由父母教给他们的人生的道理,却由这对临时父母告诉了他们。还有一家人开开心心去海边,最像一家人的时光,后来也被小女孩画了出来。
但就像奶奶知道自己去日无多时的眼神一样,这样的日子终究是得过且过,早晚会结束。是枝裕和的御用演员树木希林在本片中真是贡献了神级演出,一点点的冷漠和更多的属于奶奶的温暖,看透世事的无所谓。妈妈的扮演安藤樱也是非常不错,内心有大爱的人外表却常常用一层淡淡的冷漠掩饰。
在日本这样极度发达的社会里,中产阶级为了达到并且维持自己的阶级势必要承受很大的压力,付出极大的努力。在是枝裕和的作品里,中产阶级经常表现出因为忙碌而忽略亲情,反而是比较穷困或者是被视为loser的阶层常常会拥有浓浓的人情味。穷不是人生最大的困境,冷漠和无视他人的痛苦的人才是最贫穷的人。《小偷家族》描写的虽然是非常特殊的一个家庭,说的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个道理。
今年在银幕上看到的世界级别的好片有《犬之岛》,还有这部《小偷家族》,都是世界观非常高级的作品,可以让人回味许久,带给观众许多不同角度的思考。我国暂时处于唯票房成功论唯有钱成功论的阶段,不过看到有观众看完《小偷家族》留言说:“散场的时候听到旁边的老爷爷老奶奶夸演员的演技真棒,观众们带着感动默默离场,这种时候真喜欢上海。”拥有可以欣赏不同价值观的观众,慢慢地也许就会出现不局限于成功的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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