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娥形象分析:善者的命運博弈

竇娥形象分析:善者的命運博弈

楔子:竇娥三死亡母,同身為儒生的父親竇天章流落,六歲前到了楚州住。家貧,七歲的竇娥被賣給蔡婆婆做童養媳,得了銀子做盤纏的父親離開去應試了。

父親是愛女兒竇娥的,賣女出於無奈,對蔡婆婆多有叮囑,希望“看覷則個”,又希望多寬容,當打則罵,當罵則少罵。可見父親好心。又叫竇娥不要頑劣,這是要順從。父親還對竇娥管教過,教三從四德。父親後來說的“竇家……五世無再婚之女”中女子不二嫁的思想對竇娥應也有影響。而竇娥一出場便是啼哭父親離去,可見父女情深,於是管教有效,頗影響竇娥善良、順從性格及守貞節、守孝道意識的養成。而母親缺位、與父相依、生活流落的不辛遭遇,使竇娥渴望平穩安定的生活,珍惜美好情感(比如父愛),也需要情感(比如母愛)。

第一折:外出討債時蔡婆婆被賽盧醫謀殺,遇張驢兒父子搭救,連帶竇娥也要挾著做媳婦。

此時竇娥已二十歲,十七歲時與丈夫成親,不到兩年夫死,如今孝服將除。年輕輕輕的做了寡婦,與同寡的婆婆相守度日,連同先前遭遇,竇娥也嘆命苦,說是“滿腹閒愁,數年禁受”,又說天若知道怕天也瘦。青春正好,愛情體驗短少,生活憂愁絕望,看不到出路。於是竇娥開始思考人生,認為命運合該今世遭憂,只能守貞守孝度日,來世再盼個人幸福。

這是忽略了個人情感需求,認命服從;但她並不是麻木的。“嫁的個同住人”或許是合意的,恩愛過,從她多次以夫妻情分勸諷婆婆可看出。念著對丈夫的感情,或許有精神潔癖,守貞便不只是因禮教,而多基於人性,出於深情。

守孝也同樣,不是愚從,也有感情基礎,積極作為。畢竟童養媳的歲月,婆婆待她應是好的,給予像母親一樣的關懷,雙寡後又相憐相依。婆婆外出討債,竇娥等晚了會擔心,一回來便問吃飯麼,自然流露關心。而婆婆先叫張驢兒父子在門外候著,自己進家門同竇娥說再嫁之事,先上來便啼哭再訴說,是要竇娥心軟好答應。可由此見竇娥是倔強有主竇娥形象分析:善者的命運博弈見的,平日孝順婆婆但不事事盲從。聽說婆婆要再嫁,竇娥冷靜分析家裡物質條件、年齡和輿論,不贊同。聽說自己也要再嫁,又看見了那父子,便覺他們是小人圖色謀財,更不同意。且情緒起了波瀾,直諷刺說婆婆“怕沒的貞心兒自守”。這更看出竇娥對個人情感是有體會認識的,她懂得婆婆守寡多年後對再嫁半推就的渴望;但不是什麼人都能嫁,有圖謀的張妒兒父子甚至可能威脅她們的生存;所以她反對,不是反對追求個人幸福,而是反對因追求而盲目。這裡她對婆婆是哀嘆其不清醒,對張驢兒父子是怒恨其居心不良。同時她開始思考婦女命運,寡婦難當,認識到女子追求個人幸福是艱苦的,命運不公。她選擇性認命,守貞守孝,符合自己的情感,又能保障生活、捍衛自己。

第二折:張驢兒向賽盧醫討毒藥,欲害蔡婆迫竇娥從,誤殺了父親託給竇娥,案子鬧到公堂。

先是竇娥再勸莫許親,反對收留那父子,又說貞節事,其實是說真情相隨,想打動蔡婆。說的是女子為情付出,不也是反諷與張驢兒父子無情感不必結合。當張父死狀,蔡婆婆啼哭;竇娥是看不慣的,她冷靜分析後事處理,又說不必哭啼,因為這是錯付了情意。而與張驢兒誣陷駁斥,竇娥看清事理,剛強不畏地面對。張驢兒威脅,婆婆軟弱要她順從,竇娥拿貞節當武器,又答說要官休是想以法制為武器。到這裡竇娥還是相信命運給人活路,能與婆婆安穩度日,物質不乏,人格尊嚴也可守,雖然說不上幸福,但善有善報,善者不會被惡人惡事奪了生活。

然而現實的黑暗顛覆了她的命運,也顛覆了她的認識。官府貪腐,官員敗壞,盼著明鏡高臺還清白,卻等來無情棍棒。受了刑的竇娥說是婆婆惹來的禍,又勸世間女子要二嫁的,看看自家這個例子。這裡有作者關漢卿思想的化入,是對女性命運的關切,勸婦女在追求個人幸福時也要清醒認知,勿因急切而招來不良人惹禍端。於竇娥,則是由己及人,認知女性命運,同情女性勸世間女子都是出於良善,人格得到昇華。而對自身之外的社會現實,竇娥先是認識不夠的,這才開始認識,被拷打冤枉,開始質疑控訴,斥天“怎麼的覆盆不照太陽暉”。意志堅強,不肯屈招,展現了善者的強硬堅守。卻被官差抓住善人弱點,拿婆婆迫她,不招便招婆婆,竇娥只能屈招辱節,死自己保婆婆。這裡是出於感情憐惜婆婆,又出孝禮。孝禮反而與官法衝突了,認孝反被法誣,制度不合理。被下囚的竇娥質疑“想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而蔡婆婆的“兀的不痛殺我也”反證了竇娥行為不是無意識的愚孝,是對婆婆真正的關切。此舉悲壯初顯,體現竇娥善者品行高貴。

第三折:竇娥上刑場,別婆婆,發誓願。

竇娥認清了黑暗現實,怨罵天地也即指斥當權者,深感命運捉弄,善惡顛倒,不信命了,卻也嘆無力反抗命運,只能落淚。雖被命運欺窮,心仍懷善,怕前街裡被婆婆見了傷心。實見了,又求婆婆在自己死後祭奠,說出此生作為,則是對命運的不甘。自己一生孤苦,守貞守孝,有禮有節,卻得慘死,都是“沒時沒運”,命運不公,那就反抗命運。於是竇娥立下三樁誓願,警示世人,同時也是與命運爭鬥,不要使善者沉冤。三願:血飛白練,六月飛雪,亢旱三年都有來由,譏諷著現實,“皇天也肯從人願”,卻要人以死為代價,合情理又顯悲壯。而竇娥說“這都是官吏每無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難言!”可見她對命運的認知與社會現實結合,認識更深刻,反抗也就更有意義。

第四折:竇天章官身歸楚州,竇娥魂來拜父親訴冤情,冤案重申。

竇娥冤魂上場,生前少做哭啼的她死後每日哭啼,這是從前不怨命到被命運背棄後不滿不服,又說道“急煎煎把仇人等待”,這是要以復仇反抗。於是她的魂主動去找有了勢劍金牌的父親,幾次挑燈引父親看案文,細說案情,說辭也表了貞與孝,是要看重貞孝的父親相助雪冤。又道以貞孝保自身而不能,成了冤案,要懲壞人,報冤仇。竇娥對現實壞勢力、壞制度認清了,這是壞官法不給命運公平便自求,自己掌控。到與張驢兒對質,又反罵又打,再不肯屈認罪,公開地撇開擔罪的命運。再說“本一點孝順的心懷,倒做了惹禍的胚胎”“衙門自古向南開”,是竇娥對現實進一步認識,識其本質,禮教似乎與官法矛盾了,官法也未必是好。但最後只能寄希望於明君清官,靠好人積極作為,便囑父親“從今後把金牌勢劍從頭擺,將濫官汙吏都殺壞,與天子分憂,萬民除害。”這也是竇娥對黑暗現實的抵抗,自己被冤雪冤,被命運擺弄過又贏回主動權,反想到世間其他冤獄,不合理禮法下的慘案,便希望多些像父親這樣的好官。又要把屈死的罪伏改,連同此前誓願應驗,都為警醒在世人,少些竇娥冤,特別是望女子能少被命運誤,可見竇娥的人性關懷。而她自我意識的覺醒、對命運自主的認知反抗,又始終不反禮法的好處,同她最後囑父親收恤蔡婆婆一樣,竇娥始終善良,對人真心關懷。

可以說竇娥這個悲劇形象很有教育意義,她遭遇身世不幸變得獨立堅強,又能心懷良善關懷身邊人,勤事務實。經歷人生大冤前後,自主意識覺醒,努力想掌握命運。最後認知社會現實,看清善者的命運本質,自雪冤情,又警醒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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