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朔乱战:朱温与李克用争雄的前奏

蕃镇鼎盛时期,河北三镇年代,各藩镇尽管实力再强,还都是以经营自己地盘为主,不轻易兼并四邻。谁要是越过了这条红线,中央还是会出面想办法进行制裁,各方面有一套维持平衡的机制。但是到了黄巢乱后,朝廷自顾不暇,新崛起的李克用、朱温诸多新贵,则开始了大规模兼并。

中和四年(884年),李克用在汴州遭朱温暗算险些丧命。强龙难奈地头蛇,李克用一身怨气也只能退回河东老家,等待时机。几年下来,除了喋喋不休地向朝廷念叨着如何复仇之外,河东方面也没有多大的实质性举动,反而是宣武节度使朱温却在一步步坐大。

原本阻隔着太行大山,河东与宣武并没有多少交集,朱温也就不用担心李克用的入侵,专心经营自己的地盘。到了僖宗末年,随着朱温领地的日益扩张,以及李克用的东出太行,两大冤家也终于到了可以君子报仇的时候了。

河朔乱战:朱温与李克用争雄的前奏

导致河东与宣武正面对抗的,是双方对于河朔藩镇的直接企图。熟悉前面历史的,一定知道河朔诸藩镇是真正的老牌藩镇,自安史之乱以来,以魏博、成德和卢龙(幽州)河北三镇为首,是整个国家社会的基本矛盾所在。

经历一个半世纪的发展,和朝廷博弈以及自身内部丛生,三镇实力自然消耗不小,但仍然是当时基础最为牢固的地方势力,而李克用、朱温这些新起之辈,只有兼并掉几个老牌藩镇,才能向世人证明自己的真正崛起。

朱温染指河朔,还是从资历最老的魏博镇开始。安史乱后,由田承嗣开创的魏博镇到如今,节度使一职已经为乐彦祯担任。乐彦祯前不久还只是魏博下面的澶州刺史,趁乱于中和三年(883年)杀了上级领导、当时的节度使韩简,坐上了魏博节度使的位置。

了解各藩镇权力交接史的,想必对这样的交接方式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也可以想象得出,不用很久乐彦祯也差不多会以同样的方式交出节度使大权。

黄巢战乱平息之后,宰相王铎遭到宦官田令孜排挤,被安排去当义成军节度使(今河南北部滑县一带),本来王铎觉得有朱温这样的老部下在宣武当节度使,自己在义成也还是不错的。

但王铎很快就发现随着实力上升,朱温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此时再和朱温当邻居就很危险了,于是写信给中央要求调动工作,最好是回中央工作。刚回到长安的唐僖宗接受了王铎的意见,但没有允许王前宰相再回长安,而是调去沧景地区当义昌节度使。

照理说,能预感到朱温的巨大危险,王铎这个人还是很有眼光的,毕竟是当过宰相、诸道行营总管这样的高级行政和军事职务。但是也正是由于长时期担任高级职务,家族又是累世豪贵(王铎的叔叔是会昌时期宰相王播),王前宰相平时做事好摆排场为人高调,这个弱点让王铎刚从虎口脱险又入狼群,成了饿狼的口中猎物。

河朔乱战:朱温与李克用争雄的前奏

从义成去沧景走马上任,中间要经过魏博节度使的地盘,王铎“厚于奉养,过魏州,侍妾成列,服御鲜华,如承平之态”,随身携带了大量的财物和女人这两样最让劫匪眼前为之一亮的宝贝。如果社会治安好的时候,这样前呼后拥,劫匪也还忌惮对方是宰相不敢下手,但如今毕竟不是承平之时,而且要过的正是乐彦祯刚接手不久的魏博强镇。

乐彦祯有个儿子叫乐从训,为人不太正经,被过路的王宰相之行事排场所诱惑,终于“伏卒数百于漳南高鸡泊”,在高鸡泊(今河北故城)湖畔埋伏,一举打劫了王铎一行,抢了财宝和女人,而把王铎及其三百多随行人员统统杀害,对外宣称是在该地区发生严重抢劫杀人案,宰相王铎死于盗匪之手,魏博地方当局一定会严肃调查该起恶性案件,贼喊抓贼。

王铎是前宰相,威望很高,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宰相是死于乐从训的贪财,小子也太大胆,官二代都还没当几天,竟然就敢对宰相一级的官员动黑手,如此贪婪狠毒,以后还了得,所以尽管乐从训抢到手不少不义之财,但是口碑却坏到了极点,“魏人皆恶之”。

看到自己如此声名狼藉,乐从训很没有安全感,又花钱雇佣了五百余人为亲兵,贴身保护自己。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魏博牙将,看到乐从训不用牙将而要自己组建雇佣军,“牙将疑之,籍籍不安”。双方关系紧张到如此程度,乐彦祯就把儿子调去当相州(今河南安阳)刺史,避一避风头。

人是去了相州,但乐从训最恋恋不舍的珍宝和女人大多还是留在了魏州(今河北大名),因而乐从训又组织人马偷偷给他从魏州往相州运珍宝和女人,很快这一行为又被牙将所警觉,大家义愤填膺怒火开始烧向乐从训的父亲大人乐彦祯。乐彦祯当然知道得罪了牙将们的后果会如何,没有办法,乐彦祯“请避位,居龙兴寺为僧”,以求避祸,老爸还是比儿子明智,但儿子坑爹没底线。

乐彦祯去当和尚之后,魏博众将推举都将赵文弁出来当领导。文德元年(888年)二月,不甘心老爸当和尚的相州刺史乐从训,率领三万兵马围攻魏州,赵文弁不敢出来应战。牙将们一看新推出的这位领导人也不行,看走眼了推举非人,恼怒之下又杀了赵文弁。这个时候到底又要推举谁呢,牙将们自己都没了主意。干脆自我推荐得了,“众将聚呼曰‘谁欲为节度使者?’”

这时,牙将中有一位西汉王莽的老乡、贵乡(今大名西南)人罗弘信走了出来,说“白须翁已命我矣”,白胡子老头已经指定了我了。

河朔乱战:朱温与李克用争雄的前奏

这么一句没来头的话让大家一时也摸不着脑袋。好一阵子,大家伙才回忆起来,前不久这位罗弘信到处跟人说他见到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言弘信当为地主”,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想究竟是这个从来没露过面的白须翁还是罗弘信本人神经不正常。谁曾想得到,今日军中无主,还真是罗弘信有胆量自己走上前台,“众将视曰‘可也’,遂立之”。

在短暂纷扰之后,百年魏博又迎来了一位新主人。火线登台的罗弘信果然不负众望,“引兵出,与从训战,败之,从训收余众保内黄,魏人围之”,乐从训非但没能救出当和尚的老爸,自己还损兵折将被围困在了内黄。魏州城内,众牙将开始了一场对前领导人势力的清除运动。

故事过于曲折繁琐,所以讲到这里才开始和主角朱温慢慢挂上钩。此时宣武节度使朱温还正在全力和蔡州秦宗权做生死一搏,由于后勤粮食不够吃,前一阵子遣押牙雷邺以银万两来魏州向乐彦祯买粮,还没有来得及脱身,这位朱温的购粮代表就被当成乐彦祯的人,丧身于魏博内乱。逃跑中的乐从训以此为理由,紧急向朱温求救。

朱温得知消息,重新做出兵力部署,自己移师滑州(今河南滑县),以李唐宾接替朱珍继续围攻蔡州,朱珍则分兵去解救宣武人民的老朋友乐彦祯乐从训父子。朱珍“自白马济河,下黎阳、临河、李固三镇,进至内黄,败魏军万余人,获其将周儒等十人”,眼看就可以救出乐从训。

然而不成器的乐从训以为朱温大军一来自己可以逃出生天反攻倒算,轻率地从内黄出兵,结果被罗弘信遣其将程公信斩之,罗弘信乘势把和尚乐彦祯也一齐斩了,父子两个人的脑袋被挂于魏州城门之上。

这下子朱温的宣武救兵也很尴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救援,将要成功之时,被救一方却自行毁灭,退兵的话,不但劳师无效还和魏博新主莫名结仇,很不划算。还好,罗弘信也是现实主义之人,既然乐氏父子彻底垮台,赶紧改变策略“以厚币犒全忠军,请修好”。朱温更是实用主义老手,对方已经表明和解姿态,朱温立刻“乃召军还”,谁还在乎乐彦祯乐从训这对死去的父子呢。

在北面,内乱后的魏博继续成为朱温的盟友,而对朱温来说,更大的利好来自西面洛、孟地区,那里的一场内乱,让朱温又有机会将自己的势力范围进一步扩大。

故事同样很乱,头绪纷繁,简单来说,同为黄巢降将的现河阳节度使(驻今河南孟州)李罕之和现任河南尹(驻洛阳)张全义,两人本是一对盟友,但二人性格、品行迥异。

河朔乱战:朱温与李克用争雄的前奏

李罕之“勇而无谋,性复贪暴”,占据河阳却不务生产,还是以四处抢掠为主营事业;在黄巢政权担任过吏部尚书的张全义,却在当上河南尹以后,把劫后残破的洛阳城治理得井井有条,民间流传一种说法“张公不喜声伎,见之未尝笑,独见佳麦良丝则笑矣”,张大人看见声伎都不会开心,只有看见民间好收成才会开怀大笑。

对于张全义在洛阳的以农为本,李罕之不屑一顾笑话人家“此田舍一夫耳”,但是到了要粮食吃的时候,却很霸道地要求张全义向他提供粮食,“罕之屡求谷帛,全义皆与之”,时间一长,李罕之就越发觉得张全义好欺负,胃口自然就越大起来,粮食送来得稍迟缓一些,李罕之甚至“辄械河南主吏至河阳杖之”,把人家的官员押送到自己地盘上暴打一顿,活脱脱一个黑社会老大的做派,人心殆尽。

等到李罕之完全骄横毫无防备之际,文德元年(888年)二月,张全义突然发动袭击,“乘虚袭河阳,黎明,入三城”,用一晚上的功夫就把残暴的李罕之赶出了河阳地区。

李罕之狼狈地徒步逾城逃窜,去了泽州(今山西晋城),求救于河东李克用。以前我们就了解,李克用这个人性情豪爽没有多少战略头脑,喜欢无原则地帮助那些前来求助于他的各路人物,这次也不例外,李克用以大将康君立为南面招讨使,督李存孝、薛阿檀、史俨、安金俊、安休休五将、骑七千,前来“助李罕之攻河阳”。

李克用大兵一出,张全义哪里有实力对抗,只能以妻子为质,求救于朱温。“朱全忠遣其将丁会、葛从周、牛存节将兵数万救河阳”,朱温和李克用一样,也喜欢出援手救人于水火,当然这个时候,宣武节度使朱温已经逐渐有了可以四处救人的资本了。

河朔乱战:朱温与李克用争雄的前奏

很快,宣武军就大败前来进攻的河东军,安休休兵败逃跑,康君立无奈回军太行以北,虽然两军主帅都没有直接交锋,但自上源驿之后,李克用和朱温这两位老冤家终于又对上了手。

河东人马撤退,“全义德全忠出己,由是尽心附之”,张全义和那个时代的很多忘恩负义之辈不同,十分感激朱温的出手援助,从此之后衷心耿耿追随朱温,“主给其粮仗无乏”,成为朱温经营中原的有力后勤保障。

“既得洛、孟,无西顾之忧”,朱温大兵再度进击已经苟延残喘的秦宗权,“大破宗权于蔡州之南”,朱温中原崛起的势头从此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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