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討厭藝術片的人,都會被這部電影迷住

“我並不在尋找什麼信息,我只是對人們感興趣,對家庭,對孩子,對提供的服務,各種在這個越來越被計劃好、機械化的世界裡的各種小問題感興趣。”——雅克·塔蒂(Jacques Tati)

即使是討厭藝術片的人,都會被這部電影迷住

《我的舅舅》(Mon Oncle,1958)是雅克·塔蒂的第三部長片,以於洛先生為主角的第二部影片。我們終於得見於洛先生的日常生活。他住在一所老舊可愛的公寓樓的頂層,這是一個傳統的居民區,有一些善良的普通居民,生活熱熱鬧鬧,卻也頗悠閒。相對的,於洛先生的姐姐和姐夫住在一座現代化的高科技住宅,姐姐讓丈夫幫於洛先生在他的塑料工廠裡找一份差事。於洛先生又搞砸了,他顯然和任何機械化的事物格格不入。

即使是討厭藝術片的人,都會被這部電影迷住

故事裡沒有說教,也沒有極端的諷刺與批判。塔蒂用滑稽的人與事所包裹的,是現代——傳統、拘束——自由、機械化——人性化的兩種社會圖景。就像他本人說的:“我不教育別人,我只是試圖給人們一個可以進入的情境,在那裡他們可以有理由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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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處處是塔蒂精妙的設計,開頭的工作人員名單以路標的形式呈現出來,而且這個路標位於一個施工工地前,顯然一棟新樓房正在建造。接著,出現了典型的法國傳統街區,幾隻流浪狗四處聞嗅,尋找食物,古老的青磚牆上,寫著影片的名字“我的舅舅”。現代與傳統的對比從開頭就建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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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鮮明的對比則是於洛住的老公寓樓與姐姐的現代化豪宅“阿貝爾公寓”。雖然表現的是二戰後的現代建築,但阿貝爾公寓的設計靈感來自1920年代左右的建築。設計師Lagrange說:“我拿剪刀和漿糊用《建築評論》上的插圖做了一個拼貼。從這裡拿一點,那裡拿一點,舷窗式的窗戶,愚蠢的涼棚,讓那麼一小塊地顯得大一些的曲曲彎彎的花園路……這是一個建築的大雜燴。……當年輕的建築師們試圖變得前衛的時候,卻犯了他們爺爺輩犯過的錯誤。”

有趣的是,影片一上映,就有人要求建築師為自己建造一座一模一樣的公寓,現在這房子還有人住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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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貝爾公寓完全是根據幾何原則設計建造的,每一個部分都被精準切割,包括房子、花園、小路、門窗與傢俱。房屋外面是一排金屬圍欄,與鄰居家分割開來。同樣的視覺設計也應用在阿貝爾先生的工廠裡,空闊的辦公室,連椅子都是阿貝爾家同款,室內毫無裝飾。

那些線條與圖形顯得呆板又乏味,一律採用冷色調,與於洛所住的曲折、不規則又色彩溫暖的小房子形成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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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於洛先生的生活環境裡,狗子被允許自由撒歡,孩子們在外面嬉戲,集市也熙熙攘攘的。所有的事物——住宅、街道、商鋪看起來都色彩斑斕、與眾不同。

塔蒂使洛先生上樓的無聊長鏡頭,變得生動活潑

:公寓佔據整個畫面,於洛先生在每層不同的窗前穿梭,有時露出腦袋,有時是腿,有時是半身,有時是全身。樓內的其他住戶則做著自己的事。公寓樓變成一個充滿趣味與驚喜的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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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景別上,兩種場景也有區別,現代公寓多采用近景,體現出一種現代生活的排他性(這種排他性還體現在獨立的現代公寓與將住戶分割的鐵柵欄、小轎車以及止於禮節上的虛偽問候)。而

傳統街區則多用遠景、深構圖,傳達出一種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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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蒂並沒有把兩種建築和場景架空,他們在數個鏡頭內都有重疊,可以清楚感受到傳統街市正慢慢向現代化過度。比如影片幾次將鏡頭給了一堵正在拆毀的舊圍牆,遠景則是數棟一模一樣的現代大樓。對於所有穿行於新舊兩種生活環境的人,這裡似乎都是必經之路。

影片臨近結尾時,我們還看到工人正在拆圍牆,那裡不遠處就是於洛住的地方,可以想見,在不久之後,那座可愛的小公寓樓也將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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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環境影響著人的行為,塔蒂對超速發展的現代科技對人的異化的指涉是顯而易見的。戰後經歷二十年的恢復與變革,經濟復甦,到了一個新科技新產品大爆發的時期,進口摩托車、汽車、電視、廚房電器以及美國夢的概念影響著法國人。然而拋棄手工,全部以機械取代,真的滿足了人們的夢想嗎?未必。看於洛和姐姐不同的生活方式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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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洛的姐姐是個對生活現狀心滿意足的小婦人,她享受過於整潔、高度機械化的家。她的廚房是全自動化的,最近為了慶祝結婚紀念日,她還為丈夫把車庫大門改成了自動開關的。他們感到很幸福,直到一不留神被關在了車庫裡。(其實拍攝時這些東西都要靠手動,比如廚房裡那些設備,是塔蒂苗條的助手藏在後面的夾層裡在操作。自動車庫也是有人在後面手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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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洛這個傳統生活方式的衛道士,每一次來都要鬧點笑話,製造點麻煩。在一個聚會上,他把牆上的樹枝藝術造型給弄壞了,晚上偷偷來修。塔蒂在這裡開了個小玩笑。二層的兩個圓窗變成了眼睛,阿貝爾夫婦的腦袋成了黑眼珠。在一個極具喜劇色彩的時刻,“眼睛”盯上了正準備溜走的於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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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把魚噴泉給弄壞了,水從沙地上噴了出來。這個聚會不僅有著豐富的細節和諷刺性,還有著歡樂又溫馨的微妙變化。聚會剛開始,大家都只是表面上的客套,一旦客套完了,就沒話可說了。但從阿貝爾先生公司的技術人員挖地修水管開始,起了微妙的變化,人們變得熟絡了,我們聽到了真切的而不是裝出來的笑聲。大家舉著桌子和椅子沿著獨木橋似的小路尋找一片空地,當水管修好了,一陣歡呼聲響起,聚會終於有了聚會的樣子。類似的“解體——聚合”在《玩樂時間》中則被塔蒂擴充為餐廳中的整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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