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騎行過洞錯沒多久，望著夏康堅峰雪山熠熠生輝地在右側掠過，經過一處檢查站，意味著我們從阿里地區來到了風光無限的那曲。我們騎行在S301省道上，從檢查站經過中倉鄉、阿索鄉到尼瑪的三天半並未再見到任何湛藍色的藏北鹽湖，不過從尼瑪出發到當雄這一段，那曲這塊遼闊的土地以慷慨的形式，展現著色彩斑斕的高原海子，並帶給我們更多的驚喜與歡呼。
達則錯：湖岸邊白與紅的交織
行程：尼瑪縣—措折羅瑪鎮 騎行：71公里
上午11點吃完午飯後出發，離開尼瑪縣城不久又是一個檢查站，調皮的工作人員趁鐵人去遞身份證和邊防證的時候，偷偷騎著他的自行車兜了一圈，騎完之後跟我們感慨：“這種路騎車真是受罪喲！”“可不是麼！”我們自嘲一下，繼續上路。
從尼瑪縣到措折羅瑪鎮的行程有近一半都沿著達則錯，騎了10公里左右就可以看到左前方的達則錯，湖與岸交界的地方是白色的鹽鹼和紅色的灌木，湖水湛藍，湖心藍得透徹，與岸邊的白與紅形成強有力的視覺衝擊，右側荒原裡總是有藏羚羊的身影，雪山背景下它們顯得輕盈又活潑。
在西藏，拉為山，象徵著男性，措（錯）為湖，代表著女性，雪山湖泊經常被人們比作情侶，如岡仁波齊和瑪旁雍措，年輕的唐古拉山和納木措，阿里與那曲都有很多高原湖泊，但是有雪山相伴的並不多，騎行沿途的雪山不多，海拔6000多米的夏康堅峰算是線路上為數不多的知名雪山，而達則錯的北面則是一排山勢平緩的無名雪山，藍色的湖水有了白色的雪山依託，更加嫵媚迷人，湖水與雪山遙相輝映，何嘗不是人間仙境。
自西向東騎行，一路上都有側逆風，路況則是上下坡交替的起伏搓板路，時速只能達到15km/h，路過幾座標記著“橋樑危險”的小鐵橋，下邊是乾枯的河床，如果是在豐水季，南邊山脈的雨水應該都會聚集成河匯入達則錯。
大約有40多公里路是與達則錯相伴，居高遠眺時，湖泊似一片深藍色緞帶躺在天地間，騎到湖邊時，又能看出湖水的顏色有明顯的分層，還有那浪花一陣陣拍打著湖邊的碎石。它和藏北其他鹽湖一樣，湖邊沒有可供攀爬的小山頭，以供俯瞰湖面之蔚藍壯闊，如果攜帶無人機航拍，效果應該會超棒。
晚上的目的地是措折羅瑪鎮，我們騎在S301路上時，遠遠就能看見東北方向的湖邊有一排土房子，對照地圖確定那就是措折羅瑪鎮，中間隔著一片沙草地。本著直線最短的原則，我們捨棄了公路，準備直接橫插過去，在沙草地上騎行阻力雖大，但總體是下坡，也騎得輕快，視覺上看著不遠，但5公里的路也耗費了20分鐘時間。
措折羅瑪鎮依靠著約7平方公里的小湖查下布錯，曾經車來車往的小鎮如今卻因為S301公路的改道而開始衰敗破落， S301之前是繞色林錯北邊經協德鄉和多瑪鄉前往班戈，而今改道從色林錯南邊繞經雄梅鄉往班戈。
小鎮上旅館、餐館、朗瑪廳大多都已是大門緊閉，停業或者關門，我們找了第四家標有住宿的房子，才找到可以投宿的旅店，前邊三家一律關門不再營業。我們放下自行車和行李，去鎮子周邊走走，趕上小朋友放學，才發現鎮上有一所規模還挺大的小學，屬於雙湖縣特別行政區，除此之外，小鎮給我們的印象就是破落蕭索，夕陽西下，小鎮有些荒涼孤寂。也許等以後阿里北線柏油公路全程貫通，村鎮的發展會日趨好轉。
恰規措：荒原裡闖入眼簾的寶石藍
行程：措折羅瑪鎮—布嘎村 騎行：75公里
早飯之後，我們沿著昨天的沙土路先騎了5km回到301國道上，然後開始爬坡，我們以為往色林錯西南湖畔布嘎村的這一路上只需翻越兩個埡口，實際上卻是四個，雖然後邊兩個山口爬坡都不多，但不在計劃內的體力考驗還是打擊了士氣。
第一個海拔4780米的埡口之後，從地圖上看，我們距離南邊的吳如錯只有不到8公里的距離，但由於山脈阻擋，只有偶爾在山巒起伏的凹陷處，才能看到吳如錯的一抹藍色。騎行40多公里後，在一段下坡的盡頭，恰規錯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闖入視線裡，荒原裡的寶石藍總會讓人驚喜。
這個湖的形狀很不規則，一些嵌入湖心的半島，是俯瞰恰規錯的最佳觀賞點，我們沒有去探尋，只是在公路旁邊的小山坡上遠遠俯瞰恰規錯。古色林錯水域非常龐大，涵蓋了今天的色林錯、吳如錯、恰規錯、錯鄂、班戈錯等多個湖泊所在的盆地，地質變遷導致一些湖泊被分離切割出去，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吳如錯和恰規錯。我們不著急趕路，我和鐵人離開國道，沿著湖邊的草場和溼地，半騎半推來到湖邊發發呆，騎行途中遇到波瀾壯闊的風景就是停下來休息的最好理由。我們離開恰規錯之後繼續翻越今天行程的第二個埡口，海拔4670米，坡不長但很陡，我們只能騎一段，推一段，回望恰規錯，簡直是藏北千島湖的感覺，逆光方向看湖水還是那麼藍。到了埡口之後的下坡異常陡，一邊峭壁，一邊懸崖，路面雖不窄，但全是碎砂石，速度稍微快點，想剎車就很難，因為即使捏緊剎車，車也會平滑或側滑，山谷裡一輛底朝天的吉普車就是活生生的安全警示！
繼續前行，道路變成緩坡時，我才放開剎車好好享受一段下坡的快感，大約騎行了兩公里後回望，發現鐵人已不見蹤影，我以為他是停車拍照或者休息吃東西了，於是原地等他，這時卻偶遇地勢低窪處恰規錯流出來的一股蜿蜒的河流，河道彎曲優美，湛藍色的水，清澈得像一面美人的鏡子。甚是惹人歡喜。這裡，亦是一個純粹的世外桃源，塵世間的喧囂彷彿被無形的屏障所隔離。
我們經過恰規錯流出的小河以及依河而建的村子，又繼續前進，卻發現路的盡頭又是一個陡上坡，在到達埡口剛剛享受完一小段放坡之後，又見一個大緩坡，大家都感到疲憊，彷彿高原上的路就是這般山巒起伏，出其不意！好消息是此時離色林錯已經很近了，到緩坡最高處時我已經能看到7公里外的色林錯了，夕陽下的色林措浩瀚無邊、波光粼粼地橫在地平線上，明天的行程便是擁抱西藏第一大湖色林錯，讓人期待不已。
我們到了布嘎村附近，看到路邊孤零零一家藏族民居，進去投宿，30塊錢一個人，方便麵和啤酒另算，安排的屋子是單獨的，六張藏式床隨便選，被子也很乾淨，當時房子裡就一個藏族老太太，熱情地招待我們。
這天是整個騎行中較難忘的一個夜晚，在色林錯湖畔的布嘎村，這個稀稀落落只有幾間屋舍幾片瓦的小村莊，無論是攻略上，還是地圖上，都無人提及，在我們到達之前，甚至並不知道它的存在。入夜，銀河傾落，色林錯湖畔如同異星球般的原野中，我和鐵人拎著拉薩啤酒，一醉方休，藉著微醺喃喃自問：“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是不是命運早有定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因為我們骨子裡都有一分仗劍走天涯的豪邁，所以我們的靈魂和肉體註定來此走一回。我想，只要瀟灑而盡興地活著，帶著穿越世界的夢想，那便是擁有了最血性最無悔的人生！
色林錯：湛藍的湖泊如夢如幻
行程：布嘎村——雄梅鄉 騎行：87公里
早晨近7點，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上緩緩升起，正好透過窗戶上報紙的縫隙，照在我臉上，我立刻就醒了，於是立刻翻身起床，披上衣服拿起相機就往外衝，這是此次行程中唯一一次看日出。紅彤彤的太陽從地平線上露出半張臉，過了幾秒，整個太陽一下子躍出了地平線，光芒四射，紅色的晨光逐漸消散，明晃晃的太陽像害羞的絕世美人，讓人無法直視。
我們吃了當做早餐的泡麵後出發，先是沿著S301省道繞了一個20多公里遠的U型彎，接下來終於直奔色林錯而去，這段路況不錯，我們能騎出25km/h的巡航速度，色林錯在左手邊，道路與湖岸漸漸靠近，心情也開始飛揚。
選了一處絕佳的觀景點——湖南邊的一座小山，離開省道騎到山腳下，我們帶著啤酒開始爬山，到了山坡高處放眼望去，北邊的色林錯真的美得不像話，我之前也看過一些網上的色林錯的照片，沒有一張比我現在看到的畫面更震撼。為了更開闊的視角，我們繼續往高處爬，大概高出湖平面120米左右，打開啤酒碰杯慶祝，靜靜地欣賞眼前這一切的不可思議。雲的影子讓這片荒涼世界裡的藍色變得更加夢幻，陽光所及之處是湛藍一片，雲的影子則在湖面上勾勒出深藍色的斑斕，再加上天空的淺藍色，如夢似幻。
當我們此時此刻爬上這這無名山頭，站在這遺世而獨立的星球一隅，看著眼前呈現的瑤池仙境，便會忘記那些世俗狹隘的執念，生而為人，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我們大約在這裡逗留了一個小時，便開始繼續前進，一個大緩坡之後，從坡頂俯瞰前方，右前方是錯鄂，左前方是色林錯，夾在兩湖之間的S301國道看上去那麼細小，彷彿隨時有可能被兩個湖泊連接起來淹沒，從這段路上騎行是件心曠神怡的事，兩側都是湛藍的湖水，騎不了多遠就想停下來按快門拍照。接下來有一段路幾乎就挨著色林錯湖邊，我們把車推下路基。湖水漸變色層次分明，從淺綠到深藍，而岸邊則是浪花泛出的白色水沫，也只有如色林錯這般面積的大湖，才會明顯得表達出月球的潮汐力，浪花一陣陣拍著湖岸。
依依不捨地告別色林錯後，我們一路往南，道路都是平路，雄梅鄉不在S301省道上，而在S301和S203的三岔路口。沿著S203往南走8公里處，我們切到S203省道上時，淚流滿面！終於見到嶄新的柏油路了！我和鐵人直接往地上一躺，開始歡呼，終於告別了搓板路，心情無比歡快，之前1000多公里的搓板爛路，我們用燃燒自己身體的力量去穿越，乾枯的河床、沙化的草場、湖邊的溼地灘塗、龜裂的土坷垃路、堆滿砂石的便道……空氣稀薄地帶無盡的荒原裡，大自然成為主宰，渺小如我們用車輪的軌跡，螻蟻般劃過這人跡罕至的土地，這樣的旅程總是在回憶起來才更美，無論如何艱難，無論期間多少次我痛恨自己何苦前來受罪，回頭看看，嗯哼，不錯，騎行的意義在於騎行本身，浩瀚風光都是額外的獎賞。
雄梅鄉只有一家合適的旅館，在一處牆壁漆成紅色的院子裡，吃飯的地方也不多，當地人推薦一家好再來川菜小館，我們也別無選擇。
巴木措：夕陽裡的粉色湖泊
行程：班戈縣——加根村——納木措鄉 騎行：170公里
從雄梅鄉到班戈縣的131公里足足讓我們騎到晚上10點，疲憊之餘元氣大傷，次日原計劃是騎到青龍鄉，但是因為天降大雨的耽擱加上本身的疲憊，我們臨時改變了計劃。到達巴木措之前要翻一個山口，埡口放坡時的視角很棒，但因為是陰天，巴木措的湖水有些黯淡，而此時我們心裡只想著在天黑前趕路而無心欣賞風景——已經傍晚8點，往前方看去，前往青龍鄉的路是要下坡到湖邊後再翻一座山，天黑之前已無法到達，我們只能祈禱著在翻山之前能夠找到可以住的村子或者牧民家。
巴木措的放坡時看到前邊有一處白色以為是房屋，騎近了才發現只是巴木措的一個觀景臺。當時有點沮喪，我和鐵人盤算著是在荒野露營還是摸黑夜騎到青龍鄉，就在我們猶豫之際，驚喜地發現前方居然有一個村子，加根村！只有十餘戶人家，沒有旅館，但有一戶藏民邀請我們住她家裡，當時就有種雪中送炭的幸福感，我心裡一塊大石落地，心情也變得輕鬆，從加根村回望巴木措，夕陽下的湖面竟然是粉紅色的，騎行的魅力也許就在於此，大自然有時候虐到你哭泣，有時候又帶給你歡呼雀躍的驚喜。
因為村子裡沒有商店，找了幾戶人家，只買到方便麵，火腿腸，雞腿和可樂，好心的女主人在我們吃完泡麵之後，還遞給我們一份類似油條的食物——油炸青稞面，我們吃得特別香。次日出發離開村子後立刻開始翻山，幾個髮卡彎的爬坡後海拔大約上升了300米。晴朗的天氣，回望來時的路，巴木措的湖水從昨晚的粉紅變成今晨的湛藍，我們乾脆把車甩在路邊，沿著西邊的山坡往高處爬俯瞰遠處的巴木措。
青龍鄉吃完午飯，頂著45公里的逆風艱難行進到尼瑪鄉，45公里的路，騎了整整三個半小時！尼瑪鄉之後翻一個海拔4900多米的埡口，我們騎了一半之後，發現有一條土路的捷徑可以推上去，於是果斷選擇抄近道，靠近埡口的地方坡比較陡，我倆還需要合作輪流把兩輛車推上去，埡口經幡飄揚，預示著納木措就在雲和山的彼端，我們痛痛快快地下坡，經過兩個髮卡彎之後，納木措才真正展現其浩然存在於天地間無比壯闊的一面。
前往納木措鄉還有20多公里，一開始的路是沿著納木措湖邊，往南邊看可以看到扎西半島和遠處的念青唐古拉山，這一對西藏著名的雪山湖泊伉儷情深，絕不負盛名。這是我第三次來納木錯，卻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觀賞，騎累時把車放倒，坐路邊休息一會兒，路過的一輛自駕遊的車輛停在我們旁邊，直接遞出來一大袋呼倫貝爾的牛肉乾給我們，並衝我們豎起大拇指，這簡直是雪中送炭，當時我們已經餓得不行了，香噴噴的牛肉乾放進嘴裡時，口水一下子湧出來，後邊十多公里的路，我是一邊嚼著牛肉乾一邊騎行，幸福來得太容易，快到納木措鄉的時候北邊的天空已經烏雲散盡，夕陽的光線照在雪山上特別美。
第二天騎上海拔5190米的那拉根埡口，我早已沒有了第一次眺望納木措時的興奮，鐵人倒是很激動，埡口的風非常猛烈，他依然興致勃勃地在埡口石碑處拍照，有幾個遊客跟我們打招呼，說盤山公路上來居然見到我們倆是騎車的很意外，問我們從哪裡來，我們說從獅泉河，遊客的眼神表達的意思是：什麼？沒聽說過？我們也就不再解釋了，只是指指自己的臉——刻滿滄桑的印記啊！
回望那一片遼闊的納木措湖畔，彷彿視線已經穿越崇山峻嶺看盡所有來時的路，最辛苦的旅程才值得最美的風景。為什麼要騎行？因為路就在那裡。連續欣賞幾個海子，你就會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都是水，卻美得如此不同。
Tips：
達則錯：又名達克次湖、達格濟錯，藏語意為虎頂湖，位於西藏那曲地區尼瑪縣的一個斷陷盆地內，湖水湛藍，湖心透徹，湖岸上分佈著多條明顯的同心古岸堤。
恰規錯：位於中國西藏自治區那曲地區申扎縣境內，地處申扎縣西北部，吳如錯東側，屬色林錯水系，湖水經東部的紮根臧布注入色林錯。
色林錯：藏語意為“威光映復的魔鬼湖”，曾名奇林湖 、色林東錯，是西藏第一大湖泊及中國第二大咸水湖，是青藏高原形成過程中產生一個構造湖，為大型深水湖。
巴木措：位於班戈縣城以東，依偎著納木措，其湖畔有天然的牧場。
文、圖/白宇 《西藏旅遊》雜誌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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