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悲劇六種(四):高士難敵寂寞林

本文作者為高校女教師,渴望擁有妖孽的外表和知性的靈魂。因聽蔣勳老師的講座而成為紅樓票友,沒事兒就給學生們開個講座或者讀書交流會,希望帶動更多的人進入紅樓世界。一如紅樓深似海,從此痴迷夢中人。

女性悲劇六種(四):高士難敵寂寞林

作者

知性的妖孽

作者按

紅學江湖大師雲集,自近代以來,但凡稱得上是文化界知名人士的,沒有誰不對《紅樓夢》說上兩句的。撇開專門的紅學家不談,這些跨界的學者也是門派林立,蔡元培的索隱派和胡適的考證派也算是水火不容吧,當然文人之間的爭論還是很有風度滴,不可能動不動就揮老拳。不過劉心武的秦學在百家講壇上火了一把後,在民間圈粉無數,卻惹惱了紅學家,招來一頓圍攻。於是出現了個怪現象,紅學家圍攻劉心武,網友圍攻紅學家。劉心武的講座雖然有趣,但真正把我引入紅學江湖的還是蔣勳老師,那位被林青霞當作安眠藥的人。蔣老師富有磁性的聲音的確很吸引人,但是最讓我感動的是蔣老師對美的理解和生命的感悟。如果說很多人講紅樓夢的美僅僅是為了混飯吃的話,蔣老師是真正活出了紅樓美的那個人,他讓我真正感受到了《紅樓夢》的魅力所在。為了和更多的人分享這種美好的感覺,我在校內成立了一個讀書興趣小組,自稱“情學八卦派”。有人研究《紅樓夢》裡的經濟,有人探討《紅樓夢》的寫作技巧,我只關注人的情感,愛情、親情、友情,還有那冥冥之中短暫相識不可訴說的緣分。緣深緣淺,際遇不同,每一段真心相待都值得珍惜與懷念。希望藉助“紅樓夢研究”這一平臺,與更多的紅學愛好者相識相知,分享生命中的美好。

(以下配圖均由作者提供)

釵黛孰優孰劣一直是紅學愛好者爭論不休的話題,曾經嚴重者以老拳相向。作為紅樓中的並列女一號,連判詞都是合寫。也有研究者持釵黛合一論,認為是作者將理想的女性形象分開寫成了兩個人。更多人希望停機德和詠絮才最好能夠合二為一。因為這兩位傑出女性的存在,再加上小說中設計了“木石前盟”的神話來對抗現實中的“金玉良緣”,小說通常被解讀成了寶黛釵三角關係的愛情小說,尤其是影視作品喜歡以此為主線。林黛玉固然是值得憐惜的,但是薛寶釵又何嘗沒有自己的委屈?

高士難敵寂寞林

悲劇類型之四:薛寶釵

女性悲劇六種(四):高士難敵寂寞林

薛寶釵的悲劇一個最獨特表現形式就是不受讀者待見,尤其是喜歡林黛玉的讀者。擁黛者批評寶釵陰險世故心機深,再加上高鶚的續書設計了掉包計讓黛玉魂歸離恨天。從文學角度講,我不否認高鶚設計的這個戲劇衝突的成功性,“林黛玉焚稿斷痴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但是從情感上我願意接受這樣設計的結局,不符合曹公對這兩個人物情感上的描寫。釵黛絕對不是世俗意義上的不共戴天的情敵。薛寶釵也不是有些人心目中的心機婊,害死黛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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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前80回中提供的線索,我認為黛玉的悲劇主要來自於家庭不幸、性格特點和身體不健康,並不是別人的算計甚至暗害。失去雙親的孤女寄人籬下是對黛玉造成傷害的客觀原因,她無法選擇,但是具有同樣遭遇的史湘雲因為“英豪闊大寬宏量”的性格要樂觀許多。原本敏感多慮的性格,對寶玉的情感總是不放心,無端增加煩惱,再加上體弱多病,又增加了嚴重的心理壓力。

女性悲劇六種(四):高士難敵寂寞林

雖然有賈母的疼愛,寶玉的真心,但是從現實婚姻的角度來說,無論考慮政治利益,還是考慮傳宗接代,甚至於操持家務,和寶釵相比,黛玉都不會是大多人認為的理想人選。除了有元春用紅麝串進行了一下所謂的暗示和試探之外,王夫人的態度想想就能知道,她那麼討厭眉眼像林妹妹的晴雯,在選擇兒媳這個問題上,怎麼會不傾向於自己妹妹的女兒。更何況寶釵在她為金釧的死感到自責情感處於孤立無助之際,送去了那麼大的情感安慰。這也是很多讀者批評寶釵冷漠的地方,對金釧的死毫無同情之心。在寶釵所受的文化教育中,個人的生命價值還沒有那麼崇高的地位,更何況是一個丫頭的命。在安慰姨媽和同情丫頭之間,她顯然會選擇前者。這也是她和寶玉最大的不同。寶玉是護花菩薩,他悲憫身邊所有美好的生命。

女性悲劇六種(四):高士難敵寂寞林

寶釵的安分隨時,圓滑世故也是來自於自己的成長環境,小小年紀要代替哥哥掌管家族事業,也造成了她的少年老成。大觀園的才女中,只有她一個人是認識當票的,可想她苦苦支撐家族事業飽受的辛酸。當媽媽和哥哥為冷二郎的出家哭天抹淚的時候,也只有她冷靜地想到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還要慰勞一下手下的員工,畢竟家族的事業是靠這些老員工支持的。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只會吟詩作賦的寶玉和黛玉是從來沒有操過這種心的。

女性悲劇六種(四):高士難敵寂寞林

然而她的悲劇在於遇到了千古情痴賈寶玉,“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造成了自己婚後獨守空房的人生悲劇。如果完全從理性角度思考,對比釵黛的各種條件,大多數人可能都會覺得寶釵的條件更適合做寶二奶奶。但是愛情是不講理性的,尤其對於賈寶玉這種類型的人來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志同道合比仕途經濟、柴米油鹽重要的多。我認為寶釵的悲劇不是千方百計搶別人的東西最後沒得到,而是她沒有遇到適合她的人。

女性悲劇六種(四):高士難敵寂寞林

現代社會這種類型的婚姻悲劇並不罕見。最明顯的表現形式就是所謂的初戀情結。這種情結不僅僅被影視作品所關注。現實生活中也時常會出現類似的新聞。在大多數情況下,這種未完成的初戀情結會藏在內心深處,並不會影響到現實婚姻,只是作為個人情感世界的一處自留地而已。尤其是迫於外界因素造成的無疾而終的感情更會讓當事人終生難忘。越是失去的越覺得可貴。也會有個別人為了滿足內心的情感需要,撕掉社會關係的外衣,做出讓外人看來非理性的舉動,成為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

女性悲劇六種(四):高士難敵寂寞林

從另外一個角度說,如果能夠理解賈寶玉,就能理解這類人的行為。人間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紅樓夢》所揭示出的中國文人的情感世界反映了中國傳統文化心理。這種文化心理並沒有因為社會形態轉型發生根本的變化,依然在兩性情感世界發揮著作用。受到傷害的一方,無論是男是女,如果過於糾結於此,強留感情,就是因為無法理解“晶瑩雪為何不敵寂寞林”。不完全是孰優孰劣的問題,而是有沒有遇到適合自己的人的問題。但是很多女性受傷後容易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放棄了尋找新的幸福的可能,造成了自身的婚姻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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