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老家許昌

文·圖‖董佔永

在許都大劇院看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女孩子主演的《大祭樁》。演出結束,有幸和這個姑娘一起吃飯。

陽光的小姑娘從開始到結束都充滿了燦爛的笑容,與傳統藝人不同,她有著這個時代年輕人特有的自信、快樂、自由、奔放。

右側的是主演《大祭樁》的小姑娘,名叫袁娜娜,左側的是河南省曲劇團的方方姑娘,袁娜娜說,芳芳是她的師姐。

我坐在角落,不說話。

娜娜姑娘看看陌生的我,說我“不善言辭”。

我笑笑。

回到南塢村,坐在電腦前,翻看著在劇場拍的演出照,就有了“言辭”一番的慾望。

說《大祭樁》,離不開說李十三。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厚重中原在東,三秦大地在西,兩家比肩而居,就有一匹叫作“火焰駒”的馬兒從陝西渭南跑到了豫西山野間。馬兒的主人,叫李十三,一個有著奇怪名字的人。

有著奇怪名字的李十三,跟山東的蒲松齡有相似之處。

李十三是陝西渭南市臨渭區藺店鎮人。

李十三是藺店鎮李十三村人。李十三村不是“村以人名”, 李十三是“人以村名”。

李十三是中國戲曲史上不容略過的一個人物。

因為是個“人物”,後人不以其名稱之,而已村名尊稱之。就像當過總統也當過歷史不承認的皇帝的袁世凱被人稱作“袁項城”一樣——想舉個例子,腦子裡莫名地就蹦出了我的這個周口項城市的河南老鄉。

李十三是個文人,出身農村的文人,現在資料上說他是“著名劇作家”。

要是擱現在,李十三最起碼能弄個“中國戲劇家協會理事、陝西省戲劇家協會副主席”之類的帽子戴戴。像現在一些知名劇作家一樣,某劇團或是某名角想找他寫個劇本,沒個三十萬五十萬人民幣是請不動的。

可惜,李十三生在比黑暗的“舊社會”還恐怖還嚇人的“古時候”,這讓李十三的一生充滿了悲劇色彩。

李十三當劇作家的時候,京劇還正在懷孕的媽媽肚子裡遊蕩著準備出生。而李十三最初的夢想,也不是當什麼所謂的劇作家。

李十三根正苗紅,往上扒幾代,都靠種地過日子。

到李十三他爹這一代,不知道從哪兒學會了點兒中醫知識,當了個依然很窮困的鄉村醫生,醫生爹有想法,省吃儉用讓李十三讀書,幻想著從李十三這一代能出現奇蹟改換門庭。

十九歲,李十三考中秀才,這可是相當牛的。秀才很難考,想當秀才,得先考上童生。

有條件讀書,你算是個讀書人,讀了十年八年的《周易》、《春秋》、《左傳》、《公羊傳》之類的國學知識,覺得有把握了,可以去縣裡參加童生考試。童生考試在縣城,一年考錄一次,縣裡的五次考試都及格了,可以去府裡參加考試,府裡的三次考試過關了,你就是個童生了——吃茴香豆的孔乙己就是個經歷了八次考試才有資格穿上了體現身份的長衫的童生。

縣裡、府裡的八次考試都過關,成了童生,就可以到省城參加三年兩次的院試,院試的考官都是中央下派,考試極嚴,若是在省城的考試過關,恭喜你,你就是秀才了。

李十三在十九歲考中秀才,跟歷史上那些動則二十多歲就中進士的天才們相比沒啥稀奇,但對於絕大多數讀書人來說,他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窮秀才嘛!即便是享受了免收農業稅之類的特權,考上秀才後,李十三可能也只是比村裡的鄉鄰多了一點兒隔幾天吃倆白麵饅頭的機會。成了秀才,他就在鄰村當起了教書先生,日子清貧依舊。

二十年後的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三十九歲的李十三通過省城鄉試考中舉人,在當地轟動一時。

舉人跟到首都考試過關的進士不同,進士可以直接進入公務員隊伍,而舉人是個門檻,可以在門裡,也可能在門外。說白點兒,考中了舉人,即便將來考不中進士,哪兒出現職位空缺了也有機會進入公務員隊伍,當個教體局副局長甚至縣長什麼的。

然而舉人當官,前提是“有機會”。也就是說,這事兒有“活動”的餘地。機會好了,趕到點兒上了,就可以直接享受副科甚至正縣級待遇——但李十三的“點兒”出現得很晚。

要是李十三有個當官的三舅四叔老丈人之類的親戚,他的機會肯定會非常多。大概是沒有,朝廷沒有賞他個一官半職,他就繼續當他的鄉村教師。還是個窮人,一個可以被人稱作“老爺”的窮人。

十年後,嘉慶元年(1796年),四十九歲的李十三到北京參加會試,想晉升為進士後當官,結果沒考上。

後來,總算是給他安排了個工作:陝西省漢中市洋縣儒學教諭,也就是洋縣的教育局局長。清代,縣裡的公務員隊伍不像現在這麼龐大,縣衙裡頭,除了縣長是公務員,師爺、衙役們都屬臨時工。但李十三當的這個教育局長國家也是發放俸祿的,有資料說清代的年工資是三十一兩銀子。三十一兩銀子應該是工資挺高的,因為之前看一本資料,說清末時一個農村教書先生一年收入也就是三兩銀子上下,當然,教書先生每年可能還會得到學生家長贈送的一些紅薯、雞蛋、大米、黃瓜、豆角之類的實物。

相比當教書先生,這教育局長的收入應該是可以列入小康的隊伍了。

但不知道啥原因,李十三在洋縣只幹了一年,已經五十二歲的他就背上乾糧第二次到北京參加會試。但很遺憾,他又落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國家有規定,安排了工作再去趕考就“雙開”,反正,第二次落榜的李十三回到了老家李十三村。

回家後,李十三又教了十年書。這是他人生的最後十年。

這十年,對他個人來說,是最悽苦落寞的十年——從北京落榜回到李十三村,迎面就是當頭一棒:獨子死亡,兒媳改嫁。

這十年,對中國戲曲史來說,是李十三一生中的巔峰輝煌期——孤苦無依的李十三一邊在書館教書,一邊投身劇本創作,十年間,他創出了八部本戲,兩部摺子戲,民間稱之為“十大本”。八部本戲:《春秋配》、《白玉鈿》、《香蓮佩》、《紫霞宮》、《如意簪》、《玉燕紋》、《萬福蓮》、《火焰駒》,兩部摺子戲:《四岔捎書》、《玄玄鋤谷》。

一說《春秋配》,河南戲迷無人不知,豫劇皇后、豫劇梅蘭芳、梆子大王、豫劇三鼎甲中的狀元、豫劇六大名旦之首陳素真大師的代表作之一,民國時河南省會開封一度出現“家家崔氏女,戶戶羞答答”的盛況,這開封城人人詠唱的“羞答答”就是陳素真主演的《春秋配》的核心唱段。

《春秋配》是李十三的劇本處女作,不光豫劇移植了這出戏,京劇四小名旦之一的張君秋也移植了此劇。

無疑,李十三的藝術感染力是不受時代限制的。

可惜,李十三最後也死在了戲曲上。

嘉慶十五年(1810年),清政府罷演地方戲,陝西的皮影藝人遭到殘酷鎮壓。這一年的夏秋之交,捉拿李十三的專使,從北京來到渭南縣,這個被後世極力推崇的一代劇作大家在劫難逃。村人聞知後急忙趕來告知李十三時,他正和老伴在院子裡艱難地推著沉重的石磨。驚聞噩耗,蒼老的李十三百感交集,口吐鮮血,跌倒在地。望著攙扶他的老伴,李十三心裡清楚,這一生的悲歡離合都將在這天拉上謝幕後的幕布。老伴要他趕快逃走,李十三艱難地爬出院牆,穿行在田間小徑,跌跌撞撞地走了二十多里路,年逾花甲的李十三突然眼前一黑,跌倒在草叢中。

李十三死了——留下了《春秋配》,留下了“羞答答”,留下了至今還在傳唱的“十大本”。

今天說的豫劇《大祭樁》,即是李十三的《火焰駒》改編而來。說戲之前,應該在心中默默祭拜這位一生落寞的老先生。

——李十三,原名李芳桂。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伴著西下的夕陽,許都大劇院內即將上演李十三的《大祭樁》。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演出單位是許昌桑派豫劇院,一家民營劇團。

“桑”說的是桑振君,豫劇三鼎甲之一、豫劇六大名旦之一。

豫劇三鼎甲評過兩次,第一次是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春天,狀元陳素真,榜眼司鳳英,探花常香玉。第二次評選是建國初期的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狀元陳素真,榜眼常香玉,探花桑振君。

一九八零年春,河南鄭州舉行豫劇流派匯演,有人從中作梗,遠在河北的桑振君的邀請函被取消,於是,這次匯演就有了官方認定的陳素真、常香玉、崔蘭田、馬金鳳、閻立品“五大名旦”。桑振君被排除在“名旦”之外,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五大名旦”的稱號出爐之日就被許多人所詬病。最終,在時隔近三十年後,特別是有了網絡這個可以讓民眾參與自由言論的平臺,在民眾的強烈意願主導下,已然去世的桑振君被抬上“神壇”,終於把“五大名旦”演變為了“六大名旦”。但,桑振君只能擱在最末位。很明顯,桑振君的藝術實力絕不是“六大名旦”中排第六位的,但“六大名旦”的艱難出現,已是不易,眾人也就不再重新拼爭這誰先誰後的事情。

桑振君真正開始大紅大紫確立一方霸主的地位,應該是她在許昌掛頭牌時的上世紀五十年代初。

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桑振君離開了許昌,離開河南,去了河北邯鄲,接替了帶著河北省豫劇團班底到天津組建天津市豫劇團的陳素真,從此,桑振君定居邯鄲,直至病逝於此。也正是因為桑振君的存在,河北邯鄲豫劇成為豫劇發展史上的一面旗幟,甚至被稱作“北派豫劇”。

桑振君一生的成就於我看來有三:其一,創立了獨樹一幟的桑派藝術;其二,推動了豫劇在河北的強勢地位;其三,培養了閃耀著光芒的幾個弟子,尤其是其中的翹楚苗文華。有了苗文華,桑派藝術的精髓才得以真正的成功傳承。

苗文華本是桑振君的關門弟子。

2001年河南河北兩省戲劇匯演時,時任河南省文化廳廳長的孫泉碭對桑振君說:“你把光和熱都發在了河北,也應該把餘熱發在河南,再培養兩個青年演員。”盛情難卻,桑振君破例收下了許昌市豫劇團的常俊麗和河南省文化幹校的宋鳳麗(《豫劇名旦六大家畫傳》中則說系艾立極力向桑振君推薦,桑振君才收了常俊麗。勸說的理由也是無可爭議:桑老是從許昌走出去的一代大師,可現在許昌沒有桑派傳人)。

常俊麗是個幸運兒,成了桑派的關門弟子。桑振君是嚴謹的,她專程到了許昌,封閉式傳授了常俊麗三個月的技藝。這三個月裡的細節,很少看到文字介紹,後來看趙霽紅老師的文章,知道那時桑老告誡常俊麗:不要做戲霸!

2008年,常俊麗離開許昌市豫劇團團長的位置,創立了民營的許昌市百花豫劇院,後來百花豫劇院更名許昌萬里豫劇院,再後來,萬里豫劇院又演變為許昌桑派豫劇院——藉藉老師的光芒,不錯的選擇。

許昌桑派豫劇研究中心的招牌掛在桑派豫劇院的旁邊,恐怕就不是常俊麗和她帶領的幾十位演職人員所能扛得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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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營院團存活不易,十年過去,常俊麗和她的團隊堅持下來,其人自然就有過人之處。創立之初,常俊麗和名震中原的大武生嶽學安是人們關注的名角,也是劇團受熱捧的核心所在。後來,嶽學安重返許昌市豫劇團,常俊麗就成了劇團的唯一焦點。

劇團的生存,關鍵是角兒。誰去看戲,都會有看“角兒”的心理。

常俊麗年過五旬,又負責劇團的管理事務,想必她是很辛苦的。推年輕人,是劇團長遠發展的唯一選擇。

於是,就有了今天要說的袁娜娜。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看這場戲之前的幾天,有北京的兩個朋友給我發來照片和信息,說許昌桑派豫劇院帶著新編現代戲《憾天情》要在北京市西城區復興門內大街的京演民族文化宮大劇院演出。

這出戏的女一號,是袁娜娜。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能這麼早就作為主演到北京展現自己的舞臺藝術,無疑,袁娜娜也是個幸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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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天情》是現代戲,我沒機會看,興趣也不大。很巧,袁娜娜從北京返許,就接著主演傳統戲《大祭樁》,受鄭州戲友“梨園說客”之邀,我得以第一次進入城市的劇場看戲。

開演前,演員與樂隊合作排練。

許都大劇院環境不錯,一樓約1000個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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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大祭樁》。

《大祭樁》是李十三寫的,在陝西時叫《火焰駒》,河南人把《火焰駒》移植過來,成了《大祭樁》。

不知道秦腔的《火焰駒》何時被改編為河南梆子,我能見到的資料顯示,說《大祭樁》得從周海水說起。

周海水與梅蘭芳同齡,1894年生。周海水民國初期即與張同慶、張小乾、張福壽並稱“一週三張”,被豫劇界同行譽為“鬚生泰斗”,代表當時豫劇豫西調的最高水平。

周海水是個好演員,更是個優秀的戲曲教育家,他一手培養出了豫劇史上濃墨重彩的“豫劇十八蘭”。

在“豫劇十八蘭”出現前,周海水在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帶著一支陣容龐大的演出隊伍離開豫西開始闖蕩當時河南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開封城。

這次闖開封的大批演員中,大牌雲集。

一、張同慶,“豫西三張”之首。

二、燕長庚,“豫西梆子梅蘭芳”、“豫西旦角行當的總師傅”。

三、翟燕身,“水上漂”、“豫西第一花旦”。

加上週海水,太乙班在開封醒豫舞臺連演數月,獲得豫劇大本營開封城戲迷的廣泛認可。

周海水這次到開封,還帶了至少四個尚未成年的女孩子:湯蘭香、蘇蘭芬、蘇蘭芳、常香玉。

周海水可能不曾想到,在他帶領太乙班離開省會開封后,留下來的年僅十三歲的“二流演員”常香玉後來竟然成了可以與“梆子大王”、“豫劇皇后”、“豫劇梅蘭芳”陳素真分庭抗爭的一代大師。

1938年春,開封城三大戲院的主演被開封觀眾評定為“三鼎甲”,狀元陳素真,榜眼司鳳英,探花常香玉。十五歲的常香玉自此奠定了自己在豫劇發展史上不可撼動的地位。

而1936年,十三歲的常香玉隨周海水初闖開封時,主演了兩出戏,一出是《玉虎墜》(又名《殺王騰》),一出是今天要說的《大祭樁•打路》。這兩出戏,都是常香玉從太乙班裡學的。

《大祭樁》後來成為常派的代表劇目之一。

1981年,虎美玲拜師常香玉。

在一個紀錄片中,可以看到年邁的常香玉跪地向虎美玲傳授“跪步”技巧的視頻。

常香玉教的,應該就是《大祭樁》。

2008年,袁娜娜成為虎美玲的弟子。

虎美玲又把自己從常香玉那裡學來的《大祭樁》教給了袁娜娜。於是,袁娜娜就成了今天這篇文字的核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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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樁》是個有些老套的愛情故事。

李綬是大宋朝的兵部尚書,可能相當於現在的軍委副主席兼國防部長,官兒很大。李綬有倆兒子,老大叫李彥榮,學武,跟著他爹幹,這出戏剛開演時,李彥榮是個領兵的元帥,正領兵到國界線上跟入侵的外國人打仗。

唱戲嘛!就得有戲曲衝突,第一個衝突,就出在這裡:李綬和李彥榮是好人,跟他們對立的壞蛋叫王強,是樞密院樞密使,部隊事務都得從他這兒把關,應該也相當於今天的軍委常務副主席(主席是皇帝,這個一般沒人去爭)。李彥榮領兵打仗,王強扣押糧草,導致李彥榮在戰場被動,於是王強就直接向皇帝報告,說李彥榮領兵叛國投降了。

皇帝很生氣,馬上下旨把李綬抓起來關進了小黑屋兒,把李綬的老婆、大兒媳、二兒子攆出了在京城的家,待核實清楚再做定奪(很奇怪,按常理,投敵叛國,別說一個人關起來,恐怕三叔二大爺之類的親戚朋友甚至九族都得抓起來,若情況屬實,估計幾百個人都得給咔嚓砍頭了)。

李老夫人、大兒媳、二兒子被攆出來時慌里慌張地,也沒來得及抓把錢裝兜裡。

沒錢坐高鐵,連僱個驢車的錢都沒有,應該是受了不少艱苦,孃兒仨回了老家蘇州。家裡老宅可能沒蓋房,也可能孤門獨戶沒親戚,反正是沒地方住,就住到了廟裡頭。

故事從這兒就正兒八經地開始了。

李綬的二兒子叫李彥貴,按照中國戲曲舞臺上的傳統審美觀,是個軟弱、敏感又自尊的書生,惹人生憐的那種。但按照現在的觀點,就是個缺乏陽剛的窩囊菜。

一千年前的大宋朝不像現在,就業機會很多,隨便就能找個保安、車間工人哪怕建築工的活兒,那時候活兒不好找,一家三口兒就開始捱餓。

咋辦哩?就想起了黃璋。

宋朝時候,男孩女孩間還不興自由戀愛,都是父母說了算。李彥貴還是個小朋友的時候,就有個叫黃璋的人主動上門向李家求婚——李彥貴他爹在李彥貴還是小朋友的時候不一定是國防部長,但肯定已經是個不小的官兒了。於是,還穿開襠褲的李彥貴就有了老婆,就是這個叫黃璋的人的女兒。

黃璋的女兒是《大祭樁》的女一號,也是整齣戲的一號人物。

黃璋的女兒叫黃桂英。

黃璋是李彥貴正兒八經的老丈人,這個時候擔任著禮部侍郎的職務,相當於今天的國務院辦公廳副主任,算是副部級待遇。

李家窮了,沒飯吃了,就想著找找老丈人幫幫忙。

黃璋這邊心裡也正堵得慌。

當初想著攀個高枝兒,把閨女嫁給國防部長的兒子,將來對自己的仕途進步一定會有幫助。結果沒想到,自己倒是跟一個涉嫌犯了叛國罪的傢伙成了親戚,麻煩!相當麻煩——得趕緊想法撇清這層關係。

正想著這事兒,李彥貴來了。

李彥貴說,岳父大人,俺家出事兒了。

黃璋說,我知道。

李彥貴說,你得想法往上邊反映反映趕緊把俺爸放出來呀!

黃璋說,這事兒是王強挑頭兒,說了沒用。

李彥貴說,那你借點兒錢給我唄!

黃璋說,中。

給了十兩銀子——其實不少,最起碼三倆月衣食住行不愁了。

李彥貴想走。

黃璋說,別慌哩!

李彥貴說,弄啥?岳父。

黃璋說,以後別喊岳父了,咱兩家從今兒開始沒關係了。

前頭說了,酸腐文人自卑又自尊,李彥貴很生氣,扔下十兩銀子,走了。

黃璋身邊的老家院前前後後都在現場見證著,心裡很不服,就攆出去找李彥貴,問,孩子,你走了,準備咋弄啊!

李彥貴說,老大爺,我也正上愁哩!這以後靠啥過日子啊?

老家院說,要不這樣,給你找倆桶,你到大街上賣水吧——江南水鄉的蘇州城又不是新疆某個沙漠景區,你弄兩桶水賣給誰?誰家裡還需要買兩桶水?但這事兒沒法細究,反正李彥貴沒直接回家,就開始挑兩桶水做生意了。

老家院給李彥貴送水桶的時候,碰見了丫鬟春紅,告訴了春紅李彥貴上門求助黃璋遭遇昧婚的事兒。春紅一路小跑給黃桂英細說了一番。

古代人受孔老夫子的那一套村規民約影響極深,甚至根深蒂固地認為就是一歲定親,這一輩子也只能跟這一個男人,即便是男人兩歲死了,那麼這個女孩子就可以從兩歲開始守寡。

黃桂英一聽這事兒,很傷心,很生氣,這當爹的明顯是跟這個大宋朝的習俗反其道而行之啊!

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情竇初開,正開始幻想美好愛情的時候,突然他爹把男朋友給踢出去了,往下她就開始一系列典型的青春期叛逆行為了。

一、讓丫鬟春紅把李彥貴哄到花園裡,倆人說了好幾句悄悄話,情緒一上來,又“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地賭咒發誓要“非你不娶非你不嫁”。

二、黃桂英讓李彥貴三更半夜的時候再翻牆進來,她會安排丫鬟春紅送他一些銀子。

出事兒了。

李府有個叫王良的壞蛋僕人看見了李彥貴和黃桂英拉拉扯扯又相約晚上如何如何的畫面。王良無“良”,跑去跟黃璋說了,黃璋就一手導演了整出《大祭樁》裡頭的最核心的矛盾衝突。

月黑風高,大家都知道是個殺人夜。傻傻的丫鬟春紅抱著銀子在花園裡等李彥貴,王良蹦出來,一刀割喉弄死了小丫鬟。小丫鬟倒地還在踢騰腿兒,李彥貴上臺了,王良把銀子往李彥貴懷裡一扔,又把剛從春紅肚子裡抽出來的熱刀遞到了李彥貴的手裡。

接著,黃璋就領著一大群人掂著燈籠包圍了李彥貴。黃璋的語氣中充滿了憤怒和激動——押往蘇州府衙。

法院的判決很快下來:死刑,三天後執行。

老家院跑到黃桂英屋裡,說,你男朋友要死了。

黃桂英就哭——這是豫劇《大祭樁》的第一個高潮點:哭樓。

哭過之後,這個小姑娘就做了第三件青春叛逆期的決定——到法場跟男朋友再見一次。

小姑娘穿一身白,偷偷跑出來,要去刑場淚別這段還沒正式開始的愛情。

回頭再說李老夫人和大兒媳。二兒子去借錢,一去不回,把倆人愁壞了。正發愁,畫了個大花臉的艾謙騎著一匹馬來了。

艾謙說,他是李綬長子李彥榮的馬伕,受李彥榮安排,來找老夫人,捎來一封信和一些銀子。

老太太趕緊問,你家大元帥投降了?打敗仗了?

艾謙說,沒啊!打贏了,正準備帶著部隊回來哩!

老太太很激動,看來老頭子的冤案應該可以平反了。

艾謙說,來的路上,我聽說你二兒子到他老丈人家借錢殺了人,官府三天後就要槍決了。

老太太差點兒嚇背過氣去。

艾謙說,彆著急,我去邊境戰場報信,讓你大兒子趕緊回來處理這事兒。

老太太說,幾千裡地,哪兒來得及啊?

艾謙說,放心吧老大娘,我這馬叫火焰駒,一跑起來四踢生火,日行千里,跑得快極了。

艾謙騎著馬跑了。老太太帶著兒媳往法場趕。碰見了也要往法場的黃桂英。

一交流,這看著長得很齊整的小妮兒竟然就是害死自己兒子的仇人之女,可把老太太氣壞了,拿起柺杖就敲黃桂英的頭——這就是豫劇《大祭樁》的第二個高潮,打路。

小妮兒黃桂英畢竟大門大戶出身,很機智,敲打幾下後就趕緊說了自己跟她爹劃清了一切界限的情況。老太太一聽,更激動了:妮兒,你這是要感動中國啊!

仨人就往法場趕。去了,馬上就要殺頭了。

老孃抱著乖寶寶,嫂子看著小叔子,哭了一會兒。

然後,小妮兒黃桂英上場,拉著男朋友的袖子,摸著男朋友的頭髮,哭了一會兒。

然後,劊子手上來,清場,吆喝幾聲,舉起刀,要把一個人從脖子處一分為二。

然後,艾謙又神奇地蹦了出來,一腳踢飛劊子手,刀就沒砍到脖子上。

然後,一個舉著聖旨的人出來,說,李綬是好人,李彥榮是好人,李彥貴是好人,王強是壞蛋,黃璋是壞蛋。

然後,老太太拉著大兒媳,李彥貴拉著黃桂英,大家都露出了歡樂的笑臉。

然後,一群人又跑上來鞠躬謝幕。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在許都大劇院,許昌桑派豫劇院年輕的演員們很賣力地演出。

在家時就開始想,看完演出,要寫幾句評論。

那天,是我第一次在劇場拍照片,拍照這種事,是個體力活兒,更是個費神的活兒,幹這種定格瞬間的事情,對我這種拍了九年照片的資深菜鳥來說,必須全身心投入,才有可能拍出一張兩張勉強算得上滿意的照片。

全身心拍照片,就無法用心去聽去看演員的表現。

再則,劇場看戲和電腦上看視頻、聽音頻不同。聽音頻、看視頻,演員一開口,你就可以很清晰地給他定位在什麼檔次,哪裡好哪裡不好。但在劇場看戲,因為劇場效果的原因,現場的感覺會讓人很難馬上很清晰地評判演員的表現特別是唱腔的優劣。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因為在現場忙著拍照沒認真看戲,回來還想說幾句話,就上網搜了虎美玲版的豫劇電影《大祭樁》,對比那天在許都大劇院看到的袁娜娜版的舞臺板《大祭樁》,發現這個作為一個傳唱了至少八九十年的經典豫劇劇目,在劇本改編上有著不少的漏洞:

一、李彥榮被傳兵敗叛國,明明是誅九族的大罪,而朝廷的判決竟然是關押李綬、查封李府,李綬的夫人、兒媳、二兒子均能倖免,僅被驅逐離京。這種處理方式,很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二、黃璋是禮部侍郎,工作自然在京城,袁娜娜舞臺版《大祭樁》黃璋出場時第一句唱好像就是“下朝來”,但黃璋“下朝”後竟然就成了住在蘇州(即便沒明確交代,但李彥貴涉嫌殺人後直接被送往蘇州府,刑事案件屬地管理原則,黃璋自然也就是在蘇州了)。不管這事兒是發生在北宋的開封還是南宋的杭州,一個京官住在老家,明顯錯誤。

三、李彥貴黃府求助,黃璋贈銀昧親,李彥貴拂袖而去,而黃璋身邊的老家院竟然敢直接當著黃璋的面攆出去攔住李彥貴,並提出幫他謀生。而丫鬟春紅也義憤填膺地跑前跑後,沒有絲毫膽怯。這倆人是奴才,十兩八兩銀子就可以買了賣了,做事兒還是低調點吧!

四、關於馬伕艾謙。艾謙在秦腔裡是個販馬商人,曾受李綬救助,聽說李家之難,就騎上寶馬火焰駒到邊關給李彥榮報信。豫劇裡,艾謙由商人變成了李彥榮的馬伕——秦腔裡的艾謙本來還算合情合理,豫劇一改,就改得一頭霧水了。艾謙是李彥榮的馬伕,李彥榮派他到家(當然是京城的家)報信,既然報信,當然是要報即將“班師還朝”的信。但艾謙竟然從邊關直接跑到了蘇州找到了寄居在古廟裡的老夫人和李妻。艾謙在邊關,不知李家變故,要報信,他只能到京城,怎能從邊關直接趕到蘇州城?

五、黃桂英就住在蘇州城,但在《哭樓》一折中,黃桂英得知李彥貴三日後就要開刀問斬,她很激昂地高歌“黃桂英我的主意定,拼上命我要上蘇州城”。桂英姑娘,你人就在蘇州城,你還要拼命“上”哪個蘇州城?接著,黃桂英出發要“上蘇州城”,而李老夫人和大兒媳也要趕往“蘇州”收屍。這三人得到李彥貴死刑的消息都是“三日後”,馬上就出發,路上又相遇,然後竟然步行了三天在臨刑前才找到“蘇州”。三天時間,即便是下雨,恁三位找到的也不是“蘇州”,而是上海甚至安徽的某個村子啊!

六、小丫鬟春紅長得很好看,袁娜娜版本里還可以,拿了個花手絹,而虎美玲老師身旁的春紅竟然拿了個摺扇——小奴才,你只是個抹桌子倒尿罐的主兒,摺扇是人家小生和閨門旦的玩意兒,莫亂摸好嗎?

七、虎美玲和袁娜娜兩人飾演的黃桂英,年齡大概在15——19歲之間,閨門旦,兩位的妝很漂亮,片子貼得也好看——人家一個小姑娘,不是青衣,更不是老旦,應該有劉海的。咱們豫劇確實比京劇熱鬧,劇團數量、演員數量、受眾群體,都是京劇和全國其它所有劇種沒法相提並論的,但人家京劇確實比咱精緻、講究,民國時咱向人家學,現在了,還得學。比如張火丁的鎖麟囊,兩位可以看看,出嫁前,甚至坐著花轎走到半路“春秋亭外風雨暴”時,還有劉海。幕布又啟,“新婚後”的薛湘靈的額頭就是整潔的片子,額頭煥然一新,劉海沒了,正兒八經的大青衣了。

八、李彥貴上了斬樁,劊子手舉刀了。騎快馬跑回來的艾謙踢了劊子手一腳,劊子手都被踢飛起來了。艾謙一閃身,宣讀皇帝聖旨的官員也蹦了出來:經查,李彥榮兵敗叛國之事不屬實;經查,王強實名舉報關於李家的各事項不屬實;經查,李彥貴殺人之事不屬實……三天時間,艾謙從蘇州趕到國境線上,說清京城和蘇州的兩樁冤案,然後李彥榮帶著艾謙趕到京城見皇帝,說明自己未叛國,然後艾謙和傳旨官從北京趕到蘇州法場。這一大堆麻煩事兒,竟然可以三天完成。再則,李彥貴殺人案,嫌犯一直在監,真兇又沒有露出破綻,想查清這個案子,李彥榮不回來,蘇州府不重審,哪裡有可能直接證明李彥貴未殺人?這不是比興手法,這不是誇張手法,這是俺村東頭兒那個種小尖椒的老趙說的“瞎胡聯”。

大概看了看這出戏,就發現了這許多問題,若是給我倆小時坐下來細看細聽,估計得弄個萬言書。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文字多了對視力不好,看看當晚我拍的劇照,放鬆一下眼神經——這位是活雷鋒艾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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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不錯,富貴人家的小姐,就得這麼溫馨安靜浪漫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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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娜娜的水袖功贏得了觀眾席上的滿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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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魚”沒見常派弟子用過,也許有,大概是我在南塢村待久了,沒看到。

倒是在陳派弟子那裡看到過,若是從陳派或是京劇那裡學來的,那就說明娜娜姑娘是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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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主演博得了陣陣掌聲,而這老旦的表演也贏得了數次滿堂彩。能把配角演出彩,又不奪主角的光芒,這演員不簡單。印象裡,老旦的唸白透著力度,音質有磁性,即便幾句白,也有不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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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舞臺上真正的角兒,就是第一張圖片裡的那個小姑娘袁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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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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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獨拍了幾張配角的照片。都是幹這個的,能力、機遇的差別,就會有不同的結果,有人閃光,有人只能作為背景陪襯。但在我心中,舞臺一隅的她們跟舞臺中央的舞者一樣,都是為藝術或是為活著而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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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大舞臺上,你我之輩又有幾人能成為舞臺中央的那一束光芒呢?絕大多數到老,也不過是在某個無人注目的角落裡扮演著別人背景板的角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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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背景採用的還是傳統的佈景,而不是電視屏,這樣就挺好,很不習慣那種電視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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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配角的照片都貼出來,一個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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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讓主角黃桂英“大祭樁”,這即將失去兒子的老媽媽也不能多哭一會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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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要死了,小姐姐很傷心。

豫劇《大祭樁》很有意思,看題目,祭樁的唱腔可能會成為像閻派“秦雪梅見夫靈悲聲大方”一樣無人不知無人不會唱的經典名段。偏偏這段唱很多河南人都沒聽過,也根本記不住,這出戏傳下來的竟然是哭樓的“惱恨爹爹心不正”和打路時的“婆母娘你且息怒”兩段唱。

我常聽常香玉大師的祭樁唱段。可惜,常派弟子雖眾,能真正繼承常派唱腔的卻無一人。

虎美玲、王希玲、王惠、李金枝、小香玉、谷秀榮等人作為常派藝術的傳人,在豫劇界均是第一陣線站在金字塔頂式的人物,但無一人嚴格沿襲常派藝術,與常香玉相比,明顯有著巨大的差距。印象裡,王惠唱過《大祭樁》,學的是常大師中青年時期的味道、旋律。這幾年,常香玉的女兒常如玉、常小玉均錄製了唱腔,均系按照常香玉的原版唱法演唱,讓我覺得很是開心——但這些唱腔也僅限於像而已,遠遠缺乏常大師的唱腔韻味。

——常香玉若是這天晚上在許都大劇院按照她當時設計的唱腔表演《大祭樁》,估計一個掌聲也不會有。原因很簡單,她的唱裡沒有一句是粗著脖子憋氣瞪眼飆高音的。

現在的豫劇唱腔有點兒畸形。

說說這些年豫劇的變革。

不知是從上世紀什麼年代開始,豫劇唱腔突然丟掉了地域文化不同而形成的地方特色和諸多名家迥然不同的唱腔味道,似乎全變成了統一的發聲、完全一個路子的旋律。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沒有了祥符調,沒有了豫西調,沒有了沙河調,就這樣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李樹建的大紅大紫,就是因為他出道時原汁原味的豫西調唱腔。

二三十年都是激昂嘹亮最後一定要飆高音飈到人心裡起雞皮疙瘩的唱法,突然李樹建帶著滄桑渾厚感傷的豫西調來了鄭州,他不火才怪,他不紅才不正常。李樹建之後,雖然那種打磨掉傳統味道的新式唱腔至今仍然佔據豫劇唱腔的主流,但越來越多的觀眾開始關注迴歸傳統的唱腔。祥符調的吳素真,豫西調李東傑、王貴,豫東紅臉王劉新民、朱坤芳、索文化、謝慶軍、張枝茂,甚至唱了多年曲劇的張三旺一改唱豫劇沙河調,馬上就引起了中州劇壇的廣泛關注。

戲曲,特別是豫劇,需要回歸。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嘛!受眾市場龐大,每個人心中都有獨屬於自己的審美,只有深入挖掘,只有多樣化,才會有更加廣泛的市場,才會有蓬勃的發展。

袁娜娜的《大祭樁》演出很成功,觀眾席上一次次響起的掌聲就是最好的證明。

表演中規中矩,唱腔行雲流水,唸白清晰可辨,站在一個外行的角度看,她表現無可挑剔。她能站在舞臺正中央,是實力所賜。

說幾點不一定正確的想法。

我聽戲時是個感性動物,有時一個起腔甚至一個旋律響起,就可以讓我眼中含淚。但這天的《大祭樁》,從開始到結束,我沒有那種心靈震顫的感覺。當然,也許是我只顧專心拍照的緣故所致。

戲曲藝術在我看來大概分三個層次:第一層,規規矩矩,無可挑剔的唱唸做打;第二層,有了骨架,又有了血肉,演員完全融入角色,形神兼備;第三層,演員與角色渾然一體,有了骨架,有了血肉,又付與了魂靈,演員可以跳出角色,觀眾卻不能。

能做到第一層,一定是個好演員;能進入第二層,可算藝術家;進入第三層,應該距離成家立派不遠了。像申鳳梅演《收姜維》,一個瘦小的老太太飾演的諸葛亮被一大群穿著高底靴的男演員包圍,但觀眾心中,則只看見這個其實很瘦小的身影,其他演員,似乎都成了可有可無的陪襯。她不管演諸葛亮還是《吵鬧親家》中的奶奶,你就會在不知不覺間完全跟著角色走,甚至忘記她是在表演。我想,這大概就是戲曲藝術的最高境界了吧!

從袁娜娜的《大祭樁》來看,她應該還只是個優秀演員。

袁娜娜從師常派虎美玲,但唱腔裡完全沒有常派的味道。

其實,不妨大膽地用進去一些。

大師音頻裡的《大祭樁》唱腔可能確實無法適應如今的觀眾審美,平實樸素,沒一句扯著嗓子往上走的高音,跟她的《梁山伯與祝英臺》、《杜十娘》一樣的模式。如果這種唱法覺得不能接受,常大師七八十年代的《柳河灣》、《紅燈記》、《白蛇傳》甚至“大快人心事,粉碎四人幫”的唱腔都可以借鑑的。畢竟,對外說“常派再傳弟子”,唱腔裡卻沒有常大師的大拖腔和咬字、噴口的感覺,總會讓人覺得失落的。

袁娜娜的唱腔很好,問題是,僅僅是很好而已。

藝術這種東西,追求的不是某個統一標杆的尺寸。藝術這東西,追求的是個性。個性這東西,又不是完全靠努力就能得到的,它有太多的天分在裡頭。比如六大名旦、比如王素君、李斯忠、毛愛蓮、張新芳、王榮光、郭建民、關靈鳳,一張口,馬上就知道是誰在唱。這是成功的關鍵。

《大祭樁》再演,袁娜娜演不過嗓音乾脆嘹亮的虎美玲,演不過嗓音厚實穩重的王惠、演不過嗓音穿雲裂石的黨玉倩,因為袁娜娜的嗓子雖然好,識別率卻不高,嗓音缺乏個性。

這個問題可能無法處理。

袁娜娜可以學習她許昌桑派豫劇院的院長常俊麗。

常俊麗當年作為人才被引入許昌,拍了新戲,參加了大賽,有了影響力,但也僅僅是有影響力而已。常俊麗的嗓音識別度還是有一些的,後來,常俊麗拜師桑振君,於是,常俊麗版的桑派《觀文》、《齒痕記》、《對繡鞋》被許多人所關注,常俊麗在豫劇界的影響力陡然上了一個臺階,其實力也造就了她今日的地位。

不管是劇目、唱腔、表演上,按照常規學習、提升,想讓觀眾永遠銘記,很難。何妨復古一些,多些常大師傳統的味道,或是其它一些可以引發關注的亮點。

在網上看到了袁娜娜那晚的一段唱,果然不錯,不燥,已經有了點咱許昌名家湯玉英的唱腔感覺,不一味“放”,唱腔裡已經有了很明顯的“收”。湯玉英的唱是很了不起的,她的唱很講究“收”,猛一聽很接近現在廣受詬病的飆高音唱法,但細聽卻不是,雖“收”,又不至於回到常大師《梁山伯與祝英臺》那種樸素少變化的唱法上。

戲曲舞臺很大,從二百年前李十三的一生悲劇,到袁娜娜今日的順風順水,中國戲曲經歷了太多的悲歡離合,是耶非耶,今人在評說前人,後人一定也要評說今人。路怎樣走,對與錯,總是要走下去的。

袁娜娜很優秀,一路走來,老天眷戀,已經有了很好的基礎,往下的路還很長,自應多下功夫尋找突破口,讓自己早日走出一個戲曲演員唱腔、表演趨於成熟時的瓶頸期,也許,不久的將來就能有很多機會成為走出許昌的第二個常俊麗、湯玉英。甚至,成為像張火丁、王佩瑜那樣的耀眼明星。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要說的都說完了,再看幾張照片。

艾謙回來了,一腳踢出了劇情的翻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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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老兒的聖旨終於及時出現了。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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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美玲突然出現,臺上臺下響起了持久不息的掌聲。她帶著親切自然的笑容,向許昌觀眾致意。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演出結束,加幾個清唱。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二本嗓的唐派唱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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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掌聲和呼喊聲又把虎美玲拉回了舞臺。

七十二歲的虎美玲唱了“久離邊庭戰馬狂”,真唱,韻味悠長,效果極好。

一聽,覺得袁娜娜還得多向老師討教,她肚子裡還裝著很多的東西你沒學到手。

董佔永2018年7月21日許昌拍圖8月1——3日凌晨文字於南塢村

豫劇唱腔全變成了“豫劇”,很恐怖地走了幾十年!

(文中圖片由作者提供,版權歸作者所有,在此表示誠摯的感謝。)

【作者簡介】董佔永,男,鄢陵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許昌市攝影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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