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人·城南舊事之三(作者:于海波)

石人·城南舊事之三(作者:於海波)

鄒大爺很有文藝細胞。

他家最北邊木櫃裡,裝著他很心愛的呱噠板子,是一對大板兒和一副碎嘴子。他平時就愛哼個二人轉的小曲兒小調兒啥的,什麼《放風箏》啊,《看小牌兒》啊,《囉嗦五更》啊,只要他會的,一到冬天閒下來,他就自己打板兒,來上他兩嗓子。別人都說他,怎麼不跟秧歌隊出去唱,還能掙點賞錢?他總說,自己家條件不好,出去唱讓人笑話,該說他這是窮得瑟啦。冬天,他還有一個兼職,給人家當答對仙兒的二神。也就是跳大神兒時,他給“大仙兒”打下手。

那些年農村跳大神的多。他家鄒大娘不是有毛病嗎,一進冬,他家就開始“搬杆子”。七天一小回,十天一大回。準備青白藍黃紅五色彩布剪好的小旗兒,有的是用五彩紙剪的。一隻紅色大公雞,找附近兩個小孩子做童男童女,一口鍘刀,還有很多,但是當時小,都不怎麼記得啦。東西備齊後,鄒大爺嗷嘮一嗓子,這邊就開始啦:“日落西山黑了天,是家家戶戶把門關。牛馬羊群入了圈,是家雀兒喜鵲落房簷。只有一家燈沒關,是敲鑼打鼓請神仙哪唉啦唉嗨呦――”。一段詞兒唱罷,看那邊“大神兒”端坐地當間兒,四周都是前來看熱鬧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半大孩子和老爺們兒。大神兩隻手各捂在一邊的膝蓋上,哈欠連天,鼻涕眼淚,又是拍手兒,又是吐唾沫,嘚嘚嗖嗖地就下來啦。二神問罷仙家來自哪府住哪洞,報過家門就開始給東家“看病”。

石人·城南舊事之三(作者:於海波)

大多時候看病需要給大神壓堂子,原來是五塊錢,後來十塊,再後來二十三十的都有。最好是在患者家,或者在大神家。牆上一張紅紙,上面寫著“急急如律令”(其實我也不知道寫的啥,大多好像是老仙家的家世背景之類吧。)堂前供著香油紙碼,一個盛米的飯碗,裡面插著幾嘬兒香。這香也是有講究的。據說大仙兒下來神兒以後,說明請人家來的目的。大仙兒會拿起一把香,走出屋子,在當院心,拜罷日月星辰,繞當院轉一圈,回來點著香,分幾小綹兒插在香爐碗裡。有的香著著著著會中途滅掉,有的香在著的過程中啪啪打火花,還有的明明插在一起,可就是前面的快燒沒了,可後面的就跟剛點著似的,還沒著多些呢。聽鄒大爺說,可以根據香的燃燒情況,判斷這次請神兒看病是否順利。

石人·城南舊事之三(作者:於海波)

有的人家小孩子好磨人,不省事兒,也看外科。說法大多是犯“qiu娘關”。好多時候解決辦法就是為小患者扎替身兒。替身分兩種,真替身和假替身。所謂的真,就是用布做替身兒的衣服和褲子,頭髮得是用患者自己一綹兒真頭髮。頭髮數量,以及衣服尺寸也有所要求。假呢,就全部都是用五彩紙。

有一種常用的“治病”手法是在孩子的頭髮上做文章:“剃歪桃兒”、“梳木梳背兒”留老毛。有的留到三歲,有的要留到七歲。我家孩子小那會兒,後院一個女的就說我家孩子天生自己帶來的“桃兒”,其實,我姑娘就是有點禿鬢角兒。

舅舅家的表妹兩三歲時,也看過類似的病,說孩子總磨人。大神讓本家兒四月十八上廟上還了一個真替身。說是廟,並不是什麼佛爺居住之所。而是屯子人自己為“神仙”壓的那麼一個簡易的小房子。正常都要趕在大小廟會這三天去燒。燒的人也有講究,要是自己的舅舅,沒有親的,就找旁枝。總之,選舅舅去是取了舅舅這兩個字的諧音“救救”

石人·城南舊事之三(作者:於海波)

去燒替身的人,要根據大仙兒指示,選好燒的位置和時間。大仙兒在燒的當天早晨,還要寫一份“表”,它是要連同替身一起燒掉的,表的意思,可能是一個地址一個那方世界,收替身的地址。這個東西,都是當天清晨,用黃紙和硃砂現寫的。這個舅舅,在去的過程中不能跟任何人說話,燒完回來不能回頭,據說是如果不照做,替身就不靈驗啦。

石人·城南舊事之三(作者:於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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