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故事-紙人

潘萄在飯館打工,她洗了一天盤子,累得腰痠腿痛,一進門就躺在床上了。

天沉沉地黑下來,她懶得去開燈。

樓下傳來打麻將的喧譁。這裡是郊區,潘萄租的農民的房子,兩層小土樓,樓下住著幾個房客。天一黑,他們就聚在一起打麻將,很吵。樓上只住著潘萄一個人。

實在吵得慌,她坐起來,想到外面走一走。

她打開門,一下傻住了──外面黑糊糊的,出現了一個紙糊的小轎車,裡面有個紙人,臉上是空白的,沒有畫五官,好像在定定地看著潘萄,呈現著紙的表情。

這是誰放的呢?潘萄不敢出去了,退回來躺在床上,心裡一直忐忑不安。這一夜,潘萄一直在做夢,滿世界都是急剎車的聲音。

早晨,她上班去,門口的紙車紙人已經不見了。

潘萄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雖然家裡窮得叮噹響,潘萄卻很要強,在學校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可是,出乎所有人預料,她報考一所金融中等專科學校,竟然沒考上。

當時,她萬念俱灰,下決心不再考了。落榜後的第三天,她就來到市裡打工。她換過幾次工作,乾的都是下等活──賓館清潔工,街頭廣告員,甚至當過保姆。

潘萄非常羨慕高中的一個同桌,她叫張淺,長得跟潘萄有點像,甚至有人說她倆是雙胞胎。可是,她倆的命運卻截然不同。當年,兩個人一同報考那所中等金融專科學校,儘管張淺的學習成績遠遠比不上潘萄,可是,她卻考上了,現在人家在市裡一家銀行做職員。

潘萄做過一個夢,夢見她也成了銀行的職員,端端正正地坐在櫃檯裡辦公,窗明几淨,陽光明媚……

實際上,潘萄長得比張淺還要漂亮些。她一直很傳統地珍愛著自己,從來不亂交男朋友。她在等待著夢中的白馬王子。可是,她的年齡越來越大,轉眼就二十七了,別說白馬王子了,連王子的馬伕都沒有出現過。她變得越來越封閉,不願和任何人交談、交流、交往。

這一天,潘萄下班之後,樓下又開始打麻將了。實在太吵了,她就走出來,一個人在門前的公路上溜達。

背後好像有汽車的引擎聲。

潘萄回頭看了看,夜路漆黑,沒有車。

她繼續朝前走,考慮自己的命運。走出了一段路,她又聽見了背後那鬼祟的汽車聲。她忽然想起了一週前莫名其妙出現在門口的紙車和紙人。

她沒有回頭,把腳步放輕,豎起耳朵聽後面──好像有一輛車,它關閉了所有的燈,在黑暗中悄悄跟著她。為了和她保持距離,它開得像蝸牛一樣慢。潘萄甚至想象出,開車人的一隻腳板顫顫地踩在油門上,把發動機的聲音控制在最小,極為老練……也許是顛簸的緣故,那隻腳板偶爾踩重了一下。

她猛地甩過頭去。

黑糊糊的路上,什麼也沒有。

冷風吹過來,潘萄抖了一下,裹緊了外衣。她四下看了看,發現公路旁站著很多人,仔細看了看,那是一些橫七豎八的墓碑,這是什麼地方啊!

她剛要轉身離開,背後那虛虛的引擎聲突然變得真實了。

她猛地回過頭去,就看到了一輛白色的轎車!它沒有開大燈,只是駕駛室裡面亮著燈,亮亮的,在無邊的黑暗中極其恐怖。更恐怖的是,那個司機沒有臉。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像孝服。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身體微微朝前傾著,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幾乎貼在了車窗上,死死盯著潘萄……

潘萄在被撞飛的一剎那,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這輛車是來索命的。

幾個小時後,潘萄醒過來了。

她躺在醫院裡,一個醫生坐在她的身邊,他見潘萄醒了,露出乾淨的牙笑了:“姑娘,不論遇到什麼事,你都不該走這條路……”

潘萄說:“有人想殺我。”

那個醫生問:“誰想殺你?”

潘萄說:“……那個人沒有臉。”

醫生收了笑容,怪怪地看著她。

潘萄說:“我沒瘋,那個人真的沒有臉。”

潘萄是被一個農民救了。

那輛肇事的車一直沒抓到。

潘萄不知道車號,她甚至連車型都說不清。

她向警方提供的司機相貌特徵幾乎毫無用處。警察總不能發這樣一個通緝令:故意殺人犯,男,穿白色衣服,沒有五官……

一場莫名其妙的車禍,沒有奪去潘萄的命,也沒有使她殘廢,卻在她的心裡留下了陰影。

她堅信,撞她的車和那個紙糊的車有某種詭秘的聯繫。連續幾天,她一直都在做噩夢,夢見那個紙車對她窮追不捨。那個紙人要把她軋成紙人。

出院之後,她找到了一個轉移精力的好辦法──上網。

開始,她並不聊天,只是看。

一天,有個男人在網上對一群女人吹牛,說他要投資一個孕婦服裝廠什麼的。最後,他說:“我未來五年的計劃是賺來一百萬!”一個叫“我不想說”的人,也是一直沒說話,聽到這裡他實在忍不住,說:“我未來五年的計劃是花掉一百萬。”

潘萄一下就笑出來。

在網上聊天,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愚鈍和機智來。就這樣,“我不想說”成了潘萄第一個網友。

這天,潘萄剛剛吃過晚飯,手機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她接起來,問:“哪位?”

話筒裡傳來一個很好聽的男聲:“我不想說。”

是他!潘萄一下就緊張起來。

她說:“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

對方笑了笑,說:“我有108種方法得到你的電話號。我用的是第4種。”

和他聊天是一種享受,潘萄拿著電話笑個不停。她第一次笑得這樣幸福。

“我不想說”本名叫傘問。最後,傘問說:“咱們見見吧! ”

潘萄一時不知該拒絕,還是該答應:“你在哪兒?”

他大大方方地說:“家裡。你到我這兒來喝茶吧,很安靜。”

潘萄想了想,說:“……我們到哪個酒吧不好嗎?”

傘問說:“我從來不去那些地方。”

潘萄說:“你家在什麼地方?”

傘問說:“在北郊。我可以開車去接你。”

潘萄說:“真巧,我也在北郊。你說說怎麼走吧。”

傘問說:“出了城之後,會路過一個叫高坡的地方,那兒有一個別墅區……”

潘萄說:“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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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堅持:“那好吧,哪天我再約你。”

從此,潘萄的心開始浮躁起來。

她聽得出來,他好像是一個有錢人。但是,這對潘萄來說並不重要,她需要的只是一份認真的感情。

可是,他再沒有打電話過來。

寂寞的潘萄拿起手機,幾次想給他打個電話,最後都放棄了。

這天,潘萄下班早一些,天還沒有黑。

樓下幾個房客的麻將大戰已經急不可待地開始了。

她忽然想,為什麼不去那個傘問住的地方看看呢。於是,她騎上自行車,從四號公路朝北去了。

這條公路正是她上次遭遇車禍的公路。兩旁只有荒草,沒見到住宅區。

潘萄心裡越來越忐忑,可又有點不甘心,咬咬牙繼續朝前走。

可是,走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沒看見什麼別墅,倒是看見了那七倒八歪的墳墓──就是在這裡,她被撞飛了!

她的心猛跳起來,掉轉自行車,慌忙返回。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傘問也許正是那個沒有五官的司機。此時,說不準他躲在哪棵樹後,露出半張蒼白的臉,眼睛定定地望著她的背影,呈現著紙的表情……

回到房子裡,潘萄趴在床上,眼淚流出來了。她覺得,傘問戲弄了她的信任。

一天黃昏,傘問的電話又來了。

“最近怎麼樣?”他像沒事一樣問。

潘萄有些氣惱,她氣咻咻地說:“你怎麼又給我打電話?是不是墳地太寂寞了?”

傘問問:“你怎麼了?”

潘萄說:“你說的那個地方是一片墳地!你什麼意思?”

傘問想了想,笑了:“你搞錯了。我住的地方叫大高坡,你說的那個地方叫小高坡,小高坡離我這兒還有三里路呢。”

潘萄的語氣緩和下來:“噢,對不起,我沒有問清楚……”

他帶著歉意說:“不,是我沒有說清楚。”

停了停他又說:“最近你一直沒上網?”

潘萄說:“我以為你欺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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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問說:“因為在網上看不到你,我也就不上了。”接著,他壓低聲音說,“其實我到網上……就是為了找你。”

這句話一下就把潘萄感動了。

愛情好像來了,潘萄的心很亂,她多希望有人給她出出主意啊,可是,在這個城市裡,她沒有一個朋友。

她甚至想給張淺打個電話。

潘萄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儘管她也知道張淺在哪家銀行工作,但是,由於地位的差別,她從來沒跟張淺聯繫過。只有一次,她正巧路過張淺工作的銀行,心血來潮,走了進去,想看看她。

她剛剛走進那家銀行的玻璃門,就感到有點不對頭──她覺得這裡的一切都十分的熟悉,包括門口的兩盆仙人掌,包括牆上的電子匯率牌、儲蓄宣傳畫、長椅、飲水機,還有走來走去的那個眉心長著痦子的保安……

她以前從沒有來過,多奇怪。

她東看看西看看,忽然想起來,她做過一次夢,在夢中她工作的地方就是這裡!

那個保安走上前來,問:“小姐,請問你辦理什麼業務?”

潘萄說:“我找個人──張淺在嗎?”

那個保安說:“張淺? 我們這兒沒有叫張淺的。” 沒有?潘萄馬上想到,也許她調走了。她正要轉身離開,無意中,她看見了牆上的“服務監督窗”,上面懸掛著這家銀行所有職員的照片,下面有編號。她在那上面看到了張淺,她在微微笑著,下面的名字卻是潘萄。

難道張淺改名字了?

上學的時候,張淺就對潘萄說過:“什麼時候,我把名改了,我喜歡你的名字。”

潘萄說:“我的名字有什麼好?我還覺得你的名字好呢。”

張淺就笑嘻嘻地說:“那咱倆就換換唄。”她笑得跟這照片上一模一樣。

潘萄望著那個“服務監督窗”,忽然有些傷感,彷彿自己的照片掛在上面。假如,當年自己考上那家金融中等專科學校,那麼命運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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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問那個保安:“潘萄在嗎?”

“她今天沒上班。”

她覺得她跟張淺無緣,低頭就走出了那家銀行。

走在路上,潘萄越想越不對頭:張淺為什麼改成了她的名字?為什麼她會夢見自己在這家銀行裡上班?

幾天之後,潘萄意外地撞見了張淺。

每次潘萄下班回住處,都要路過一條狹長的衚衕。那天她下班時,突然,對面出現了一個女人。

這個人正是張淺。她好像專門在這裡等潘萄,臉色很陰沉。

潘萄走近了她,正要打招呼,她卻冷冷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到銀行找過我?”

潘萄覺得她的口氣很不友好,就說:“是的,我路過那裡,去看看你。”

張淺說:“你不要再去找我了。”然後大步從潘萄的眼前走過去了。

潘萄回過身,追問了一句:“張淺,你是不是改名了?”

張淺愣了一下,停下來,轉過身,反問道:“怎麼,不行嗎?”

潘萄說:“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張淺嘲弄地白了潘萄一眼,轉身走了。她再也沒有回頭。

這天夜裡,潘萄又夢見她坐在那家銀行裡上班了。

張淺走了過來,很敵意地跟潘萄擠座位,還大聲地吼叫:“你坐我這裡幹什麼?”

潘萄擠不過她,一下摔在地上。

領導來了,嚴肅地說:“怎麼冒出了兩個潘萄?”

張淺指著潘萄的鼻子,恨恨地說:“這傢伙是冒充的,快叫保安打死她!”

潘萄很自卑,很害怕,像做了什麼丟人事一樣,急匆匆地溜了出來……

不久,潘萄聽到了一個可怕的消息,張淺失蹤了!她的家人,她單位,還有警方,已經找了一週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儘管張淺對潘萄很絕情,可是潘萄還是希望她平安。

這天晚上,傘問又打電話來了。

他對潘萄說:“今晚你到我這兒來吧。明天是週末,我們好好聊一聊。你不用回去,我的房子很大。”

潘萄猶豫了一下:“現在?”

傘問說:“現在。我開車去接你。”

潘萄說:“不用了,我……打個出租車去吧。”

他並不勉強,說:“那好吧。只是,你別再找錯了──大高坡別墅,十三號樓。”

潘萄說:“那我們一會兒見。”

傘問說:“我等你。”

放下電話,潘萄立即開始梳妝打扮。

她把所有的衣服都翻出來試了一遍。最後,她穿上了一件小巧的立領白襯衫,一條草青色長裙,出了門。

天黑了下來。

這時候出租車很少,潘萄等了半天才開過來一輛白色出租車。潘萄急忙伸手攔住它,上去了。

她坐在司機旁邊的座位上,司機伸手幫她繫好了安全帶。她說:“師傅,我們去大高坡。”為了避免弄錯,潘萄把那個“大”字說得很重。

那個司機沒說什麼,掉轉車頭,開走了。

出租車飛快地駛出了市區。路燈沒有了,除了前面的路,四周一片漆黑。

潘萄越來越緊張。

在這荒涼的野外,別說那個在網上相識的一面都沒見過的男人,就是身邊這個陌生的司機,潘萄都覺得不可靠了。

終於,她說:“師傅……咱們往回開吧,我不去了。”

那個司機看著前方,繼續駕駛。“不可能了。”

潘萄從側面愣愣地看著這個司機,她發現,這個司機沒有任何表情,他的臉散發著一股紙灰的味道!

潘萄的心一下翻了個個兒。

這個司機繼續說:“我這個人一條道跑到黑,永遠不會回頭。你看,前面多好啊,也許,你從此就徹底轉化了。”說完,他從車窗伸出手,把車頂那個出租標誌取下來,放進了車裡。

潘萄敏感地低頭看了看:這哪是什麼出租車,根本沒有計價器!她黑燈瞎火地坐進了一輛陌生人的車,正朝著一個同樣陌生的地方飛奔……

她懵了:“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我不想說。” 他的態度依然那樣冷漠。

我不想說!

潘萄一下就傻了:他怎麼知道自己的住址?他為什麼要扮成一個出租車司機?他的態度為什麼這樣詭怪?

潘萄的心提得更高了,但是她卻假裝把心放了下來:“噢,是你呀,你可把我嚇壞啦!”她想把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一些,找到網上的那種感覺。這樣,也許他就不會傷害自己了。

他的口氣裡帶著嘲諷的味道:“現在,你就不怕了?”

說著他嘿嘿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兒,表情又漸漸僵死,繼續木木地盯著前方,呈現出紙的表情。

潘萄小聲問:“我們是去大高坡嗎?”

他說:“我們去小高坡。”

潘萄說:“你不是說小高坡是一片墳地嗎?”

他說:“錯了,那片墳地叫大高坡。”

潘萄覺得沒有任何希望了,她一邊失控地喊叫“停車”,一邊解安全帶。

安全帶鎖上了,根本打不開。它變成了捆綁她的繩索。

車開進了一個大院。傘問把車停好,然後,他下了車,把大門鎖了,那聲音重重的:“哐當!”

潘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她被詩情畫意給害了。

接著,傘問走過來,為潘萄打開安全帶,把她牽出來。

這個地方有點像舊時的大車店。一排平房,沒有一個窗子亮燈。大院裡很空曠。

傘問把車門關上,駕駛室裡的燈卻幽幽地亮著──這個熟悉的情景一下就打開了潘萄那驚恐的記憶。

他在潘萄背後輕輕說:“你見過這個場景,是嗎?” 潘萄慢慢轉過身,魂忽悠一下就飛了──這個男人臉上的五官不見了,一張空白的臉近近地貼在潘萄的臉上。

潘萄醒來時,四周沒有一絲光亮。

她慢慢爬起來,聽見黑暗中有人說:“你認識潘萄嗎?”

正是剛才突然沒了五官的傘問。潘萄說:“我就是潘萄啊。”

傘問說:“我說銀行的那個潘萄──噢,對了,她原來叫張淺。”

潘萄的心一哆嗦:“認識。”

傘問說:“現在,她就在這兒等你呢。”

潘萄不知道這是天上還是地下,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更不知道張淺是死是活……

她問:“這是……什麼地方?”

傘問說:“這是我的家。”

潘萄說:“你為什麼不開燈?”

傘問說:“有一個黑暗的秘密,我只能在黑暗中告訴你。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嗎?不是我想殺你,是張淺想殺你。”

潘萄好像從懸崖上摔下來,一下就品嚐到了孤獨的滋味。

傘問在黑暗中嘆口氣,說:“當年,張淺並沒有考上那所金融中等專科學校,是你考上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一鑽進潘萄的耳朵,她就知道是真話,根本用不著分析、判斷、辨別。頓時天旋地轉。

這麼多年來,她心中一直有一團厚重的陰影,時隱時現,現在,這團陰影陡然暴露在太陽下, 竟是那樣醜陋與猙獰!

傘問又說:“她的家長買通了一些人,最後,她拿著你的錄取通知書去報到了。她把你替換了。”

潘萄忘記了恐懼,滿心憤怒!原來,張淺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應該屬於潘萄。一次陰謀,互換了兩個人的未來!可是,潘萄不明白,張淺怎麼可能冒充自己去上學呢?多少人參與了這次陰謀?班主任?中學校長?招生辦的人?教育局的人?那個金融學校的校長?

傘問說:“有一次,你去她的單位找她,她認為你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她讓我除掉你。”

潘萄突然說:“你是……紙人嗎?”

傘問說:“當然不是。”

潘萄說:“可是你的臉……”

傘問說:“我家八輩都是唱戲的,那叫變臉。我是電腦黑客,我說過,我到網上就是為了找你。”

他又說:“我告訴你,你門口的那個紙車紙人是張淺送的,那是一個巫師教給她的詛咒,據說,不出三天你就會死於車禍。可是,詛咒沒有應驗,張淺就只好讓我撞死你。沒想到,你大難不死,被人救了……”

接著,他的口氣似乎一下就變得正常起來:“好了,真相大白了。”

他打開了燈,潘萄看見她在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裡,她坐在一個寬大的白色沙發上。窗子擋著寬大的落地窗簾,也是白色的。傘問坐在她對面,兩人之間是一個玻璃茶几,上面有一個精緻的相框,照片上正是張淺,她微微地笑著。

地中間有個黑糊糊的洞口,通往地下……

潘萄說:“她,張淺在哪兒?”

傘問指了指那個洞口,說:“她在地下室裡睡著。”

潘萄馬上意識到,既然他向自己挑破了所有的秘密,那麼就一定沒想讓自己活著回去。

果然,傘問問道:“你怕死嗎?”

他要動手了。

潘萄的骨頭一下就酥軟了,她帶著哭腔說:“……大哥,我什麼都不會說!”

他笑了,伸過手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蛋──潘萄在他的手指上又聞到了一股紙灰的味道。他溫柔地說:“彆著急,我下去給你鋪床。”

說完,他站起來,走到了那個黑糊糊的洞口前,背朝著潘萄,一步步地走下去。

他鋪床幹什麼?

潘萄愣愣地看著他,急速猜想著自己今夜是失去貞潔還是失去性命這樣一個重大的問題。

半天也不見他鑽出來,那個黑糊糊的洞口死寂無聲……

那裡面到底多深多大?那裡面到底什麼樣?

潘萄想到了逃跑。可是,大院的門鎖著,往哪跑呢?

她正猶豫著,一個人從那個洞口裡露出了腦袋。

潘萄心裡猛一哆嗦──是張淺。她臉色蒼白,行動緩慢,從那個洞口一步步走出來。

她穿著銀行的制服,整整齊齊。只是,她的半個腦袋上都是血,已經凝固,看上去十分恐怖。

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潘萄說:“張淺!”

她面無表情地更正說:“不,我是潘萄。”

潘萄說:“潘萄……其實我……”

張淺慢慢地走到她對面,坐下,探著腦袋看潘萄的眼睛:“你想說什麼?”

潘萄說:“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事情都過去了,我覺得沒什麼……看到你現在挺好的,我就覺得挺好的……我不會怪罪你……”

張淺很不信任地觀察她的表情:“你說的是真心話?”

潘萄說:“……是真心話。”

她盯著潘萄的眼睛,突然笑起來:“這樣最好了。”

然後,她把笑一點點收斂了:“不過,你將永遠呆在這個房子裡,不能再回去了。”

潘萄哆嗦了一下。

張淺伸出手,指了指那個黑糊糊的洞口:“今後,你就跟我一起住在這個地下室裡。”

潘萄看看張淺,又看看那個洞口……

張淺盯著潘萄的眼睛,問道:“你好像不願意?”

潘萄都快哭出來了:“願意……”

張淺這才站起身,說:“好了,現在我就去給你鋪床。”

她慢慢地走到那個黑糊糊的洞口前,回過頭來,冷冷地補充了一句:“你一會兒就下來啊,我等你。”

她的身子越來越低,終於不見了。

潘萄知道不能再猶豫了。

她顫顫地站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推開就往出跑。

她跑出來之後卻呆住了──眼前還是剛才那個房間,白色落地窗簾,白色落地燈,白色沙發,黑糊糊的洞口……

對面還有一扇門,她又衝了過去。可是,跑出這扇門,仍然是剛才的房間……就像一場噩夢。

恐怖故事-紙人

她軟軟地靠在了牆上,兩隻腿不停地抖。她要崩潰了。

傘問從黑糊糊的洞口裡走出來。看見潘萄,他笑了:“你不是在做夢,我一共六間房子,都佈置得一模一樣。地下是通的。”

接著,他朝潘萄招招手:“床鋪好了,你下來吧。”

潘萄死死地盯著他:“你要……殺我?”

傘問說:“不殺你,就想讓你給張淺做個伴。”

潘萄無力反抗,一邊流淚一邊六神無主地走過去。

傘問輕輕伸出手,扶著她走下去。地下室裡黑糊糊的。

潘萄順著一個梯子朝下走了很深,仍然沒到底。她的心越來越暗淡,覺得自己永遠也回不去了……

傘問緊緊抓著她的手,根本無法掙脫。

她看不清這地下室裡到底有多大,也看不清四周到底都有什麼東西。她成了一個瞎子。

終於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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傘問一邊拉著她朝前走一邊說:“我愛張淺,很愛很愛她,我願意為她去殺人,去死。我以為她也愛我。後來我發現她暗地裡跟幾個有錢的人勾勾搭搭,原來她是在利用我,根本沒想嫁給我……”

終於,他停下了,靜默了半晌,突然說:“到了。”

潘萄預感到不妙,像瘋了一樣猛地甩開他的手,朝那個木梯衝過去。他幾步就追上來,兩隻胳膊像鐵鉗一樣緊緊箍住她,把她拖了回來。

潘萄歇斯底里地喊起來:“張淺,救救我!”

傘問說:“她已經死了,我開車把她撞死了,她就在你腳下……”傘問死死摟著潘萄,一邊說一邊竟“嗚嗚”哭起來,“我對不起她!你必須在這裡陪伴她!……”

潘萄說:“她沒有死!剛才我看見她了啊!”

傘問鬆開了她:“你在哪兒看見她了?”

潘萄說:“她從地下室走出去了,還跟我說話了呢!”

傘問想了想,突然陰險地說:“你在嚇唬我!”

潘萄說:“沒有!我還看見她的腦袋受傷了,有很多血!”

靜默中,突然有人笑了一聲。兩個人都聽見了。

“這個地下室裡還有人嗎?”潘萄問。

“沒有人啊……”傘問也害怕了。

潘萄說:“那是誰在笑?”

傘問蹲下去,在地上摸了摸,說:“天,她的屍體不見了……”

黑暗中,一個顫巍巍的聲音響起來:“傘問,你連潘萄都撞不死,能撞死我嗎?”

話音未落,傘問就發出了一聲慘叫,接著,潘萄聽見“撲通”一聲,有人在黑暗中摔在了地上。

她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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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傘問被張淺幹掉了。潘萄什麼都看不見,她不知道張淺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殺死那麼大的一個男人的……

現在,黑暗中只剩下了兩個潘萄。

實際上,這兩個潘萄才是真正的仇人,而傘問只是攪進來的一個殺手而已。潘萄轉身就朝出口跑,結果卻撞在了張淺的身上。

在黑暗中,張淺說:“我把你的床鋪好了。”

張淺連殺兩條人命,但是她並沒有逃逸。第二天,她穿著銀行的制服,又來上班了──只是那制服上血跡斑斑。

警察來抓她的時候,她很驚恐,死死抓住她平時坐的那把椅子,大喊大叫不放手……

她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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