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前发：山西省稷山县稷峰镇下迪村人。中国共产党员，人民教师，九零年中文系毕业。喜欢写作，摄影。信奉多学多思多劳多得，不亏不欠不贪不腐。——赏识几件艺术品，咀嚼百味爱情路。
三个女人一台戏
薛前发
一
这个三口之家有奶奶、爸爸和妞妞。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妞妞和奶奶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留守者。但平日里妞妞家还是人气旺旺的。“三个女人一台戏”，妞妞觉得这说法一点儿都不假。那一天夜里，妞妞在灯下写着作业，不大的老屋子里聚集了五六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包子大叔”——
“真是一个实在的人，要是当了咱村长绝对不会日鬼……”
“他自小就没有学会日鬼吧，就知道坐席吃饭，还把剩下的饭菜打包带回去。”
“当了村长，大家伙儿都该叫他‘包子村长’了吧，难听不难听，出去开个会，人家叫着‘包子村长’，咱槐树庄脸上都没光。”
“哪有啥丢人的？这会儿谁家过事，摆的都是七碟八碗四大件，一座八个人能吃完吗？不都浪费了嘛！他又不是偷，还省了别人收拾……”
“咱槐树庄真有了这样抠抠掐掐的村长，真是大伙儿的福气。”
“不能说人家总是抠抠掐掐的，自家的事能省就省，自家的活能推就推，和人处事人家啥时候小气过？谁家里有事人家不是火急火燎地跑前跑后？”
“就是，你家里打红薯窖要用一个短把儿小撅子，还不是人家拿的？人家把自己的小撅子把锯短了呢，要你，你舍得吗？”
“虽然前些年入了党，可惜文化低的，没有识几个字。”
“文化低算舍呢，人家人气旺旺的。村里有几个提起不说好？”
……
妞妞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大约听出了一个道道来：她们要唱一台选“包子大叔”当村长的戏呢。妞妞想到父亲的发小“包子大叔”平日里对自家这样那样的照护，听着这台戏，心里挺受用的。现在村里种地收庄稼几乎都用了机器，不用人工在那受罪拖延了，省下的全是闲时间，这些白日黑夜的也就几乎全成了妇女们的戏。
二
自从女人们唱起了“选村长”这台戏，“包子大叔”便成了槐树庄街谈巷议的人物。树大招风，“包子大叔”真招来了一股儿邪风。
妞妞听说，上面大领导找“包子大叔”谈话了。“包子大叔”为女儿办了一个生日宴会，还收了红包，有照片为证——“包子大叔”手里捏着红包儿醉醺醺的正走出“农家饭庄”的门。
妞妞心里好难过，好后悔。妞妞和“包子大叔”家女儿瑶瑶竟是同一天生日。奶奶说过，自从妈妈不在了，“包子大叔”就一直把两个孩子的生日一块儿过。有一年，妞妞和瑶瑶过生日时还吃到了“带把儿肘子”呢。“带把儿肘子”虽然看着一筷子都没有动过，但妞妞知道是“包子大叔”打包回来的。因为前些日子村长才埋葬了父亲，十里八村的请了好多人，摆了几十座，吃席的彩棚就搭在大槐树下的场子上，边上还搭了一个戏台子，请的都是枣花奖的擂主，据说每一个擂主得好几千哩。出口处有一次性的食品袋给坐席的准备着打包用……
妞妞还听得女人们聚在自己家里这样议论——
“事情大小没样儿，有钱的是埋钱，没钱的是埋人哩。”
“人家钱来得容易，不心疼咯。”
“咱娃娶媳妇都不敢这样耍阔气。”
“咱划一天蜜枣儿才几十元，哪舍得这样？”
不管人们怎么说，妞妞却是感激这个村长的。“包子大叔”是从人家村长的席上打包了“带把儿肘子”才让妞妞和瑶瑶过了一个丰盛的生日哪。不过，打那次起，妞妞倒是有一点儿渴望着自己也热热闹闹地过一次生日。
这一年，又到了妞妞生日的时候，“包子大叔”竟然实现了妞妞这个愿望。他开着自家带蓬蓬的三轮子，拉着两家子人去了镇上的“农家饭庄”，还吃了一个火锅呢。那天，妞妞不知道，奶奶提前从妞妞的老舅家带了柿子酒，还给瑶瑶准备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红包里也许不会有多的票子，红包外面贴着的剪纸可让瑶瑶喜欢得不得了——
一片绿叶上，胖墩墩的两个福娃娃，笑呵呵地抬着一个生日大蛋糕，蛋糕上还有四个字“瑶瑶生日”……
“包子大叔”显然也没有想到奶奶提前这样准备着，也特别高兴，便打开了柿子酒，一直喝到有些醉，说要替瑶瑶把红包儿收藏着，说今天查酒驾只有显显老婆开三轮车的本事了。说完，捏着红包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农家饭庄”。
妞妞觉得，大婶儿真算话，开起三轮子来比“包子大叔”稳当得多了。
一路凉风习习，妞妞和瑶瑶叽叽喳喳地乐着，“包子大叔”歪靠在三轮车帮子上鼾声阵阵……
“包子大叔”这么好的人，是哪个人在背后使坏整他呢？
妞妞想着想着就气愤起来了！
三
那天晚上，妞妞家里那一伙子女人刚散去，茜茜妈破天荒地串门儿来了。茜茜妈说是想要奶奶几个剪纸，茜茜要参加一个手工比赛。茜茜比妞妞小一个年纪，常常仗着父亲是村子里的通讯员，就觉得自己了不得。妞妞不待见这号子人，连同她妈妞妞都有些不待见了，便低头做自己的作业。奶奶倒是挺热心的，从柜子里取了一块儿大红纸，带上老花镜，拿出大小几把剪子就剪开了……
俩个不知怎么也谈起了“包子大叔”——
“实诚人，怎么也有人背后里弄他呢？”
“其实他还是不适合当村长的。你看咱村里前面好几任村长了，他能比六子家族势力大？能比伟子外面关系硬？还是能比后沟里搞土炼油的富子有钱？这几个不都败在了这会村长的手里？不都顺着墙根儿溜了？”
“包子人气好。”
“说他人气好的有几个能掌管了选举的票箱子？现在上面查得紧了，村干部也不好当，能多弄几个子儿？”
奶奶便不说话了，剪着纸。
“听说喝酒、收红包，还被上面处理了一哈呢。”
“已经过去了，都是自家人的钱。”
……
妞妞忽然记得了，那天从“农家饭庄”出来的时候，好像见到过茜茜的父亲。她不由得心里一股子厌烦。
“奶奶，睡觉吧，我们明天还要考试！”
“你俩睡觉吧，不急，过几天剪好也行。”茜茜妈有点知趣地告辞。
祖孙俩熄了灯，却都没有了睡意。两人谈到了“包子大叔”一家多年来的照顾，谈到了茜茜一家子很不地道的为人……
奶奶叹气说：“唉，该饶人时就饶人，能帮人时就帮人。”
妞妞懂奶奶。不由得抹泪。
四
妞妞听说，“包子大叔”没有报名竞选村长；妞妞在村子里红榜上候选人名单中也没有发现“包子大叔”的名字——“常兴国”。妞妞等了好几天，“常兴国”几个字就是没有出现在红榜上。妞妞失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可是，选举这天，鬼使神差，几个候选人竟然都落榜了！很多村民在选票上那几个候选人名单里没有打对勾，而是在下面的“其他人”一栏里写上了一个人的名字——常兴国！
“常兴国”就是“包子大叔”；“包子大叔”就是“常兴国”！
结果，“包子大叔”以绝对的高票当选了槐树庄的村长！
“包子大叔”当选了村长是这样表态的——“既然大家这么信任我，那我就表个态：我思想不高，但我会把党的好政策一点不漏地送给大家；我文化不高，但我能把村里的账目明明白白地交给大家，大家要给村里、要给我‘包子’多操心着点，我要敢做什么不好的事，我自动滚下台！……”
人们相信“包子”，人们感动包子这朴朴实实结结巴巴的句子，于是便尖叫、欢呼，掌声雷鸣般经久不息。
妞妞记得《西游记》里面，孙悟空把妖怪打得没路时，常常会飘过来一朵祥云，而后就有了一个神仙说：“悟空，且慢，放过它，它是我的坐骑！”孙悟空抓耳挠腮地嘻笑说：“天上的事情，真好玩。”
再见到“包子大叔”的时候，妞妞便忍不住地说了一句：“天上的事情，真好玩！”
“包子大叔”朝她笑笑说：“好啊，妞妞，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到天津的大学去，考到北京的大学去，学了本事再回来帮你包子叔把咱村发展好！”
妞妞朝“包子大叔”做个猴脸，学着孙悟空的样子嘻笑说：“俺妞妞一定做到！”
“包子大叔”拍拍妞妞的肩膀笑着说：“叔得去忙村里的事了，先不跟你玩了。”……
从此，妞妞家每天都有女人们的好戏，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主要内容就是村长——“包子大叔”如何给村里做工作，如何带领村民致富奔小康。
只是，茜茜妈再没有来……
閱讀更多 后稷文苑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