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好瘦啊” “你吃的太多,师父吃不饱”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安子亦迈了一步出门,也瘫坐在我身边,似乎给师父治病耗尽了他所有的元气。

他看着我的样子,摸摸我的头,笑了。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安了一些,有气无力的问,“师父怎么样了?”

他笑笑,虽然声音里听得出疲惫,但是出口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安大哥出手,他能有什么事啊,真是的,你安大哥可是华佗转世扁鹊附身……”

我听不下去他的唠叨,一心想着师父,赶紧爬起来去看他,安子亦拉住我,“丫头……”

我低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笑,笑容里的东西我似懂非懂,他说:“你师父,他很疼你。”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他笑了,接着说,“我去熬药,你进屋看着他。”

我点点头,转身跑进屋子里。

他正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雪,额头沁着大颗大颗的汗珠,我赶忙浸湿了手绢给他擦汗,他的眉头皱的很紧,我抚了几下也展不开,惨白的嘴唇微张,干裂出血,看着让人心疼。

我从来不知道男人也会有这种让人怜惜的娇弱病气,可是他这幅样子,偏偏让人疼惜的不敢触碰,生怕他一下子就碎了。

我正在他身边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竟微微睁开了眼睛,轻轻叫我,“落儿……”

我赶紧回答,“师父,你还好吗?”

说完我差点想一个耳光抽死自己,他现在这幅样子,怎么会好呢。

没想到他竟然挤出一丝艰涩的笑,“无碍。”

我有点傻眼了,师父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的太强了,被安大哥一巴掌就拍倒了,居然还能说自己无碍。

他说无碍我就只能假装他无碍,于是问他,“师父,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啊?”

他的脖子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看着他,心疼的要命,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话。

这时安大哥端着药进来了,看见他,笑道:“呦,醒了。”

师父闻到药味,眉头皱的更紧了。

安子亦把药递到我手上,伸手就把师父从榻上拉起来,让他靠在床头,漫不经心的说:“起来吃药。”

我吓了一跳,“安大哥,你做什么,我师父在生病呢,他刚才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轻一点啊!”

安子亦愣了一下,看看他,嘀咕了一句,“明明醒了就没什么事了……”

然后他低头把了师父的脉象,又看一眼我手中的药,翻了个白眼,跟师父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小子找揍是吗?”

我惊了,“安大哥你干什么呀?”

安子亦看都没看我,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软枕垫在师父的身后,一边忙活一边说:“他病是病,但是没有你看到的那么虚弱,醒了就没事了。”

他瞪了师父一眼,“就他那样的功夫底子,会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吗?八成是又不想吃药。”

师父乖乖的靠在软枕上,像个做错事被抓的孩子。

我看着他,有点不相信他那样一个人为了不吃药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师父,你刚才是……假装的?”

安子亦接口道,“在徒弟面前装虚弱,你丢不丢人啊?”

师父嘟囔了一句,“不想吃药。”

那模样竟有些可怜巴巴的,搞得我都不忍心让他吃药了。

安子亦夺过我手中的药,塞到他手里,“你的美男计对她管用,对我没用,快吃药,不吃揍你。”

他可能觉得我师父现在生病打不过他,他终于可以威风一下了。

师父抬眸看了安子亦一眼,我能从他平静的目光中读出三个字:你找死。

安子亦也可能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有点找死,尴尬的笑了一下,对我说:“丫头,你师父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我明天再来。”

“师父,你好瘦啊” “你吃的太多,师父吃不饱”

我送他出门,小声问他师父到底怎么了。

他似乎有点为难,我眼巴巴的看着他,他犹豫了一下,朝师父的房间看了一眼,笑了,“丫头,你师父不让说。”

我“哦”了一声,也只能作罢。

想谢谢他又救了我师父,谁知刚一张口,他就接口道:“哎,谢什么的就不必了。”

他故意抬高了嗓门,“要谢也要你师父自己来谢我!”

我看着他,觉得好笑,“我师父亲自谢你,恐怕要等上些年头了,说不定等他什么时候老糊涂了,有可能谢你。”

安子亦也笑了,“我和初澈用不着这个,所以你也不用和安大哥客气,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说过,有我在,你师父死不了。”

然后他笑了,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离开,他笔直的背影透出一丝疲惫,让人看了心疼。

这个男人,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每次见到他都是在笑着的,好像有他在,就永远不会无聊。

我有时候想,他和师父这样冰和火一样差别的性格是如何能成为知己好友,不过我好像慢慢明白了,他们两个的心境,都是一样的,波澜不惊,心怀丘壑,只是一个以平静掩饰,一个以笑容掩饰而已。

我回到房间,师父正眼巴巴的看着那碗药,好像在下决心,不过看来失败了。

我走过去,他抬头看看我,顺势想要把药放下。

我无奈,拦住他,“师父,药凉了就更难喝了,还是趁热吧。”

他看了我一眼,老大的不情愿,我朝他笑了笑,他还是不喝。

我无奈,“师父不喝的话,落儿就一勺一勺的喂你喝,师父别觉得难为情就好。”说完,就伸手去拿他的碗。

他躲了一下,眉头皱的很深,端起碗一饮而尽。

我赶紧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下去,额尖又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喝完药,软绵绵的陷回到被窝里,闭眸睡去,看来即使不危及性命,还是需要休息的。

我把他的药碗放回到桌子上,又转回来想给他盖好被子,不料刚一伸手,却被他的手抓住,我以为他做梦了,轻轻抽手打算帮他掖好被角,没想到,竟没有抽出来。

他的手牢牢的抓着我,那力道让我不相信他是个病人。

我听见他轻轻的声音,“落儿,别走。”

我呆了好久,他的眼睛没有睁开,可我看见他的薄唇轻轻的动着,轻轻的吐出那样一句话,让我别走。

我一时间不确定他是睡着还是醒着,就那么懵懵的坐在他的床沿上,任凭他拉着我的手。

过了好久,他手上的力道轻了些,可能真的是睡着了,我觉得胳膊有些酸了,想抽手出来换个姿势,刚刚一动,他立刻又抓的牢牢的,我无奈,只好一直坐在那里,看着他沉静的眉目。

古有病西施蹙眉可倾城,我一直觉得是个传说,而今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我才知道人间真的有此绝色。

这世间竟有人,可以连病弱之时都是一种盛景。

阳光扫进屋子的时候,我从迷糊中缓醒过来,暗悔自己照顾病人竟可以睡着,真是太没用了。不由得想拄着床沿爬起来,这一伸手,竟摸到一个修长的胳膊。

我吃了一惊,翻了个身,正撞上一双浅淡的眼睛。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师父的身上,被他的手臂圈在怀里呢。

天啊,我赶紧闭上眼睛,转回去,打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爬起来,无奈他的手臂抱的太紧,我轻轻的挪了挪,像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

昨天究竟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竟然就任由我靠在他身上睡了,我感觉脸上有点烧,却听他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醒了?”

我尴尬的“嗯”了一声,他轻轻放开手臂。

“师父,你好瘦啊” “你吃的太多,师父吃不饱”

我爬起来,他懒洋洋的靠在床头看我,感觉气色好多了。

我不敢再看他,去给他打水洗脸。

安大哥走进来,看到他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好多了嘛。”

师父点点头,安大哥过去给他号脉,突然问:“你脖子上怎么有个红印,不会又添新病了吧?”又诊了诊,带着疑惑看向我师父,“没什么事啊……你怎么搞的?”

“落儿咬的。”

“咣当!”我手中打水的铜盆掉到地上,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坐在师父床边的安子亦。

我咬的?

什么时候?

我恍惚记得昨晚梦中好像吃了什么好吃的,难道我差点把师父给吃了?

我的脸烧得发烫,赶紧低头收拾地上的狼藉。

我听到安子亦哆哆嗦嗦的问他,“你们俩……”

紧接着是师父平静的声音,“落儿睡觉不老实。”

他说的很自然,就像说我平日里不服管教一样,可是师父啊,你说的是睡觉,这让我以后怎么见安大哥啊?

安子亦刚刚爬起来,听到这句话差点又坐地上,“初澈,你……不会吧,你还病着呢……”

我实在是没办法待在这个房间里了,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我看着镜子里脸红的像火一样的女孩,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师父啊,你一定要和安大哥解释清楚,要不然我以后真的要见他就躲了。

过了一会,有人来敲我的房门,我开门一看,是安大哥,我一看见他,脸又开始烧起来了。

他的眼神里带着戏谑,“丫头,长大了啊。”

“安大哥……你别听我师父的,我们……就是……就只是……”我急得都快哭了,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安子亦笑了,“傻丫头,逗你的,看把你吓的。”

我抬头看他,他接着说:“你师父虽然是个妖魔鬼怪,但是他对你的好我是看在眼里的。”

他笑的很暖,“丫头,你师父对你,一直视若珍宝。”

我愣了愣,“珍宝,怎么会呢……我……总是惹他生气。”

他走进来,关上房门,坐在我的桌旁,似乎是怕师父听到。

“你说你惹他生气?”

我点点头,也坐下来,难得他认真的说话,我很想听听他眼里的师父是什么样子的。

他看着我,说:“那你还见过别人惹他生气吗?”

我想了想,好像除了我,真的没有谁了。于是回答道:“只有我啊,只有我那么笨。”

他靠近我:“也就是说,只有你,易落,只有和你有关的事情才能扰得他心绪不宁,其他人在他初澈的心里的分量,根本比不上你。”

我听着有些愣神。

他又说,“有些事你师父不让我告诉你,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知道的好。”

“是……跟他的病有关吗?”

他笑了,“不止是他的病,对于他的身体,我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我知道他的身体会越来越差的。”

我听得一惊,“越来越差,那怎么办?安大哥你快想想办法,你不是神医吗?”

他喝了一口茶,“丫头,神医,和神仙,是有区别的。”

我也觉得自己可能是过分了,师父本身是懂医术的,甚至可能造诣在安大哥之上,他自己的身体他比谁都清楚,安大哥又能怎么样呢?

他看我的样子,拍拍我的头,“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是昨天。”

“昨天他不是晕倒了吗?”

安子亦笑了,“他晕倒可不是我拍晕的,你知道他昨天受了多少伤吗?”

我瞪大眼睛看他,“他受伤了?”

“不然,就我的本事,能把咱们二公子一掌拍晕?你也太抬举我了。”他咧着嘴,表情很夸张。

“师父,你好瘦啊” “你吃的太多,师父吃不饱”

我被他逗笑了,接着问,“师父到底怎么了?”

“那个唐盛被收买了,他昨天叫他出去的人,是赵锦宸。”

“什么?”我嗖的一下站起来,把桌上的茶碗撞翻了。

安子亦赶紧把我按下,“你别被你师父听见。”

我坐下,压低声音问:“师父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呢?”

“他看得出。”安子亦把桌上的茶碗扶起来,“赵锦宸和一群小喽啰又不是他的对手,他只是想趁机收拾一下赵锦宸而已。”

我有点无奈,发现师父好像十分乐衷于收拾赵锦宸。

“那他怎么会自己也受伤了呢?”

安子亦扶额,“打人的时候用力过猛,以前的老伤复发了,也不知道他跟那群小喽啰打架使那么大功力干什么。”

我觉得什么事情被安大哥说出来都是轻描淡写的,紧张的心也放下了一点,安大哥又接着说:“说到底他最近身体太差了,不过他自己能调节,你不用太过担心。”

我点点头,安子亦又说,“你师父啊,估计是吃了赵锦宸的醋,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收拾他。”

我被他说得一愣,吃醋?我师父居然还会吃醋?

我有点不信,正想要问再问他,门被推开了。

师父站在门口,素白的内衫披了件黑色长袍,显得更瘦了。

安子亦看见他,有点紧张,“那个初澈,我还有事先走了。”他想顺着门缝溜出去,结果师父伸手拦住了他,用平静无波的眼神轻轻的瞟着他。

我觉得安大哥好像有点害怕。

师父走进来,把我的手拉过去,皱了眉。

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撞翻茶碗的时候滚烫的水洒到手上了,手背上是一片红亮亮的水泡。师父轻轻地对安子亦说:“包扎一下再走。”

安子亦赶紧回来处理我的手,其实我觉得也没有多严重,但是他好像生怕师父不满意,又是上药又是包扎,把我的手包的像个茧一样。

我无奈的看着他,他朝我吐舌头,笑的很灿烂。

师父在我的桌边坐下,他的长发未束,就那么垂在身后,像个闲云野鹤的散仙。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师父,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摇摇头,安子亦在旁边偷偷捅了我一下,我才意识到好像把他告诉我的事情说漏了。

安子亦包扎完了我的手,一刻也没留的走了,脚步飞快,我都没来得及送他。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师父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不说话,偏偏看着我,那眼睛里淡的不得了,却看得我有点坐不住。

“师父……”我想着他昨天一下子倒下去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我似乎太过把他神化了,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生病,也知道疼,他的身体也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可是我却一直觉得他无所不能,总是依赖他,却疏于关心他。

“落儿不用怕,师父是不会死的。”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了,“师父,我是不是给你惹了很多麻烦啊?”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不是落儿的错。”

门开着,风轻轻的吹到他身上,衣服摇摆着,他已经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我抬头看着他,“师父,你好瘦啊。”

他拍了一下我的头,“你吃的太多,师父吃不饱。”

我被他弄得又哭又笑,样子一定难看死了。

我们正说着话,院门“砰”的一声开了,声音极响,像是被炸开一样,我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师父顺手护住我。

“师父,你好瘦啊” “你吃的太多,师父吃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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