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理想:远涉重洋到东亚的天主教传教士


实践理想:远涉重洋到东亚的天主教传教士



在古代世界,远游世界的梦想永远只属于少数勇敢者。大部分是怀着雄心壮志的征服者和唯利是图的商业天才,以及少数心怀远方的诗人。传教士则几乎融入而又超然于他们之外,书写着另一风格的传奇。

其中,天主教历史上的传教士们又特别具有传奇色彩。他们的履历本身,就是一部部传奇。他们丰富的所见所闻,也是后人体察年代特色的万能钥匙。

不可回避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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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4年的基督教分裂 对于历史有着巨大影响



公元1054年,经历了著名的东西教会大分裂,以罗马教廷为核心的天主教会便被限制在了西地中海与巴尔干半岛以西。以当时的地缘政治格局来看,这无疑宣判了罗马教廷对外施展影响力行为的死刑。

只要尊奉东正教的拜占庭皇帝愿意,他的海军就可以轻易封锁欧洲通向外部世界的海路。说着希腊语的舰队被布置在西西里岛、南意大利、希腊半岛、爱琴海、多瑙河口与塞浦路斯等地。一面对抗北方蛮族入侵与东方的伊斯兰世界侵扰,另一方面也在西欧天主的外围设置了无形的防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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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帝国长期阻隔了天主教世界与东方的直接交流



所以,西欧的教会只能用很多迂回的曲线模式,实践他们的普世理想。其中的大部分手段在今天看来都不够文明友善,却是那个年代所不能回避的紧迫现实。比如参加某次十字军远征行动,选择去到圣地、伊比利亚半岛或东普鲁士当中的任何一处。同时分享十字军战士所要面临的战争考验和死亡威胁。

只是这样的模式终究太过缓慢,也会被当时军队投送范围所限制。尽管教士们没有精确的世界地图,却依然知晓这个世界的广度远非如此。他们在建立了适应战争需求的军事修会之余,也必然想方设法的进行更远距离的“再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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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阶段内 天主教传教士只能依托十字军的征程



商人在此时就凸显了重要作用。他们以金钱与财货为武器,以各种随即组合的团队为依托,去到骑士用铁与血都不能摸到的地方。教皇会委托他们递送书信,普通教士也可以搭乘他们的商船与马队。他们在最初的信仰使命之外,也就被越来越多的赋予了外交官、调查员乃至探索者的复杂角色。用不长的时间,便从亚宁平半岛的教堂抵达东方的市集与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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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天主教传教士从陆上抵达过蒙古帝国境内



体验蒙元风貌的鄂多立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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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手抄本上的鄂多立克



鄂多立克在1318年春天被派往远东传教。他所需要游历的行程,是那个年代的极限距离。但前人的经验也让他并非无迹可寻。这些经验中的大部分来自商人,少部分源自此前去东方公干的天主教会成员。

他前期的旅行完全依靠地中海的新贵威尼斯人帮助。船队从意大利东北角的商业中心出发,越过已经被折服的君士坦丁堡,抵达东正教在黑海南岸的最后阵地--特拉比松。随后加入马队进入世界上第一个以基督教为国教的亚美尼亚,并顺利的游历了波斯与两河流域。不仅见识了设拉子这样的东方大市场,也目睹了曾是穆斯林哈里发最后堡垒的巴格达。甚至还有幸参观了只剩残垣断壁的波斯波利斯,匆匆缅怀了古代波斯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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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多立克出发的年代 威尼斯人已经打破了拜占庭的海上垄断



他的行程几乎完全按照当时最成熟的商业路线展开。自希腊-罗马时代以来的欧洲商人,无不顺着差不多的轨迹,游走于东西方世界之间。

之后的第二阶段路程,同样具有丰富的渊源。鄂多立克与他的爱尔兰小伙伴一起,来到了波斯湾海域的贸易新兴城市--霍尔木兹。换上阿拉伯商船的他们,顺风抵达海对岸的印度城市孟买。亦如古典时代远涉重洋的商业前辈和著名的使徒圣托马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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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多立克的行程 就是一部简明的东西方古代贸易指南



接着是更危险的旅途,商船从孟买经过锡兰岛和苏门答腊,再通过婆罗洲的港口才能抵达广州。至此,古代商人们前赴后继开拓的路线已经走完。鄂多立克开始了几乎没有什么前辈走过的全新历程。但一些新发现也很快为他照亮了在远东世界的明灯。

基督教的东方教派,早在唐朝时就已经进入东亚世界。他们的余脉在鄂多立克抵达的年代,还在诸如燕京、山西、扬州和福州等地顽强的坚守着。鄂多立克也不是首位抵达那里的天主教徒。在沿着水系北上扬州时,他可能遇到过移居当地的意大利商人卡塔琳娜·维里奥尼。后者使用哥特字母雕刻的墓志铭,在20世纪才被发掘。而鄂多立克的最终目的地,是蒙古大汗在东方的最大都城--汗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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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商人卡塔琳娜·维里奥尼的墓志铭



此后的三年,鄂多立克都供职于汗八里当地的天主教教堂。在对外开放风气最为宽松的蒙元时代,从西欧赶来的天主教会,是可以在大汗的庇护下传播自己的信仰。这在之前的两宋和之后的明朝,都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一直到1330年的年初,这位中世纪最具传奇色彩的天主教士才回到意大利本土。他的回程与去时的路线有很大不同。模糊的记叙表明他选择了更为古老的欧亚陆上通道,并再次通过了非常重要的波斯地区。

鄂多立克也因此成为了唯一在中世纪留下远东记忆的天主教传教士。较为靠谱的记载,远胜此前就被人指出来路不明的“百万先生”马可波罗。虽然论辞藻与神力怪谈,鄂多立克相去马可波罗甚远。但他的事迹去还是在百多年后鼓舞着更多后辈前往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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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画中的鄂多立克形象



直面大明朝现实的利玛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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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是鄂多立克之后 又一位在东方扬名的天主教传教士



在鄂多立克离开元大都的250年后,比他更为知名天主教传教士利玛窦,也从海路抵达了广州附近。他来时的路程远没有前人艰辛,但之后的遭遇却是鄂多立克当年所无法想象的。

原来在鄂多立克离开的30多年后,崇尚开放的蒙元帝国也在一系列天灾人祸中崩溃。小农主义至上的朱元璋,不仅夺取了汗八里的王城,也开启了一个与前朝截然相反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正式开始之前,鄂多立克曾经服务过的教堂在乱世中被摧毁。那些比天主教会更古老的东方派系,也在各地被连根拔除。维里奥尼的后人如果还居住在扬州,也已经因为强制政策而泯灭于周遭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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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在远东的前几年 都在澳门度过



利玛窦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中,抵达远东的海岸。葡萄牙人在珠江口获得了威尼斯人所不敢想象的澳门,却不能确保利玛窦能够顺利的完成先贤的传奇之旅。他也只能在小小的弹丸之地,从事了三年教育和行政工作。这点时间,已经足够鄂多立克完成远东之行,却不够他获得一个基本的允许。

1583年,利玛窦获得了第一次从澳门进入广东的机会。然而在一年后,新任的地方官又将他赶回了澳门。他却用这短暂的时光,完成了第一部葡萄牙-汉语对照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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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的漫长北上之路



从1589年开始,不屈不挠的利玛窦,始终在申请中进行自己的龟速之旅。1595年,旅程延伸至毗邻长江的南京。又过了3年,利玛窦才终于抵达靠近北京的通州。由于明朝在半岛发生的战争,他还要再等3年才获得万历皇帝的接见。如此漫长的等待,已经足够鄂多立克将自己的旅行重复多遍。

为了传播信仰,利玛窦必须花费远多于鄂多立克的努力。首先要展示当时最新的科学技术成就,以便在人群中竖立自己是贤人的伟岸形象。接着才是尝试理解故步自封的儒家世界观。哪怕有很多必然的认识误区,也要能自圆其说的将之同天主教理念所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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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士大夫打扮的利玛窦


他没有像古代的聂斯托利派前辈那样,将自己包装成一门有些特色的佛教。也不会为了扩大渺小的教团,去接受开封犹太拉比的职务。

1610年,也就是在获得首位信徒后的第八年,利玛窦在北京病逝。他是尸体被勒令送到遥远的澳门下葬,只是因为万历皇帝的特许才得以在北京入土。但在他合眼之后,一个稳定的天主教精英团体,已经在明朝成型。更多饱含丰富学识的传教士,也得以继续从澳门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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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在北京的墓地



同时代的悲情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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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同时代的传教士鄂本笃



但在利玛窦在明朝获得小小成就的同时,另一位天主教教士也在帝国的另一头进行着自己的悲情之旅。

从印度莫卧儿帝国境内出发的鄂本笃,通过阿富汗与克什米尔山区进入了西域。他与利玛窦一样具有雄心壮志,甚至比利玛窦更有野心。他期望深入内陆,找到传说已久的东方基督教世界首领--约翰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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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本笃一直期望找到内陆的契丹大汗



在鄂本笃的理想中,这位约翰长老就是曾经给鄂多立克提供过方便的契丹大汗。他治下的领域具有蒙元帝国给人留下的开明形象,绝非对外支支吾吾的明朝这般扭捏。他的英明统治,让契丹一词响彻整个中亚与俄罗斯。更不可能像明朝那样企图将人们都置于高压管控之下,并对友好的访问者抱有不可思议的敌视。

鄂本笃就秉持着如此信念,抵达了当时的西域大国叶尔羌。当他意识到约翰长老的国度已经不复存在,才转而设法进入明朝去同利玛窦汇合。最终,进入嘉峪关的鄂本笃,被永远的困在边境小城肃州。花光所有盘缠的理想主义者,一直不被允许继续前进。他为了旅行而以商人身份示人,尽可能淡化自己的宗教情节。结果还是在碰了一鼻子灰后,克死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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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本笃用自己的死亡证明了东亚大陆西北已不存在一个契丹



如果利玛窦也同鄂本笃一样执迷于理想,恐怕永远都无法离开澳门的租借地半步。他是典型的现实主义者,在经年累月的挫折中不断摸索,寻找更好的方法去完成自己的志向。所以他可以出版两本汉语字典,参与绘制了著名的

《坤舆万国全览图》。并在传播天文学知识的同时,学会了儒家世界通行的雅言。唯独不会希望约翰长老的发现,或是某个契丹大汗的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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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波罗游记》中的那个杭州在明朝已经不复存在



今天的你我,无论是否需要信仰利玛窦的福音,都可以从这些先贤的事迹中提炼点滴。鄂多立克的成功,并不在于他有超出利玛窦和鄂本笃的才华。利玛窦的才华,也不是他最终触及成功的关键保障。鄂本笃的执着,却因为自己的理想而走向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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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为明朝绘制的《坤舆万国全览图》



时代并不总是朝着一个前进的方向运转。浪潮退却之后,才能找到那些始终在裸泳的人。境遇不同的同路人,则会为我们点亮时代的特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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