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地理|解放路的鐘表修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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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人很難想象,鐘錶修理行業曾經十分紅火。我從1965年開始,曾經在解放路的西安新城區服務總廠第三鐘錶修理部工作數年,體驗了這一行業的興衰。

那時候,僅解放路上的鐘表修理店就有五家,這還不算解放大樓和民生大樓的鐘表專櫃。解放路由北向南,依次是東七路口的新城服務總廠第三鐘錶修理部;東六路口的紅星鐘錶修理部;東三路口的亨達利鐘錶行是國營性質,以銷售鐘錶為主,修理在其次;東二路口的第二鐘錶修理部和東一路口的第一鐘錶修理部,這兩家也屬新城區服務總廠,都是大開間的兩間門臉,分樓上樓下兩層,每一個店都有十幾名員工。

新城區服務總廠的前身是聯誼鐘錶眼鏡修理合作社,成立於1956年,由個體修理鐘錶眼鏡者聯合組成。上世紀60年代,這裡分配來一些年輕人,“文革”期間,曾改名東風眼鏡鐘錶修造社,70年代以後又陸續分配來一批學生,員工數量增加,業務逐年擴大。韓森寨、交大商場、胡家廟商場、長樂西路都開有分店,以解放路上的三家店規模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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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作者(中)與同事在解放路第三鐘錶修理部門前留影。

那時是鐘錶行業的春天,人們生活水平提高的重要標誌之一便是擁有鐘錶。鍾指鬧鐘、掛鐘和座鐘,幾乎每家必備。條件好一點的有座鐘、掛鐘,每到半點敲響一下,整點報時,鐘聲悠揚悅耳。上海產的“三五”牌和煙臺產的“北極星”牌座掛鐘都享有盛譽。再不濟的人家也都有一個小鬧鐘。表指手錶和懷錶,解放後人們不甚喜歡懷錶,廠家便不再生產,原有的老懷錶逐漸淘汰。手錶則非常受青睞,成年人幾乎人手一隻。那時候電子錶和石英錶尚未面世,無論是鍾還是表,全部是機械的,每天要上發條。那時人們談婚論嫁必備的三轉一響就指手錶、自行車、縫紉機和收音機。

那年月,作為高檔實用商品,人們對鐘錶的品牌十分看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戴的是勞力士、羅馬、英納格、浪琴、歐米茄等瑞士表,這些名牌表是特供的,一般人買不到,誰有塊瑞士表是件很炫很酷的事。次一點的有日產的西鐵城,進口表中以蘇聯表最廉價。這些表除了實用功能之外,還有保值功能,一旦急需用錢,送到寄賣商店,很快就能變現。後來國產表的生產增速很快,品牌很多,上海表最受青睞,其餘者像北京表、天津的東風表,西安的蝴蝶表等等,還有後來的熊貓表,都很搶手,開始都要憑票購買。

鐘錶市場的興盛帶動了鐘錶修理業務,修理不僅僅是確保鐘錶走時準確,錶殼舊了,可以電鍍,錶盤舊了,可以翻新,就是給表做美容,工藝挺複雜。還可以加工零件,有專用的小車床,一條龍服務。一個修理部,分工明確,程序規範。第一是接待處,就是先把鐘錶檢查一下,大致說出毛病和所需費用,開票收下,幾天後來取,一個店每天接的活有數十隻之多。第二是每天早上把待修的鐘錶按順序分發給修理人員。第三是修好後的表統一時間交付保管人員,晚上下班要收起來放保險櫃。第二天一上班,要把每一塊表上足發條校對好時間,掛到牆上的盒子裡待取。顧客來取表要開發票和保修單,保修期半年。現在想想,電鍍過的錶殼和翻新過的錶盤,都不怎麼耐看,遠不如原來的自然舊好,有點濃妝豔抹的意味,但那時候人們還是願意花錢來修。

我在第三鐘錶修理部工作數年,期間發生過一些有趣的事,想起來就讓人忍俊不禁。我的一位師父愛開玩笑,他把女性顧客的相貌用表來描述:看到十分漂亮的女顧客進門,他就高聲道:哎呀,勞萊斯(勞力士)!比較漂亮的,就說歐米茄、英納格;體態嬌小的就感嘆:小羅馬呀。貌一般的就喊,粗機芯!大家聽了樂不可支,顧客卻渾然不曉。粗機芯是南京生產的紫金山牌手錶,沒有鑽,售價只26元。所謂“鑽”,是指固定表內齒輪轉動的夾板上鑲嵌的玻璃孔,有多少玻璃孔,就叫多少鑽,鑽越多越好,一般表分為19鑽、21鑽。

有一年,第三修理部的門頭招牌要更換,我自告奮勇,說認識一位書畫家,請他給題寫。這位書畫家從城固下放回西安,分到西七路工人俱樂部工作。他二話沒說,欣然題寫了“第三鐘錶修理部”7個大字,我覺得寫得極具特色,很藝術,興沖沖地拿回來,滿以為會得到讚賞。我師父一看,卻並不欣賞那種字體,說咋寫得不整齊呢,不好看,還不如隔壁刻章子的老劉寫得好。後來果然就用了老劉寫的。

那時候我們上下班還有項重要任務是上下門板。當時沒有卷閘門,關店時玻璃門窗外面要插上拼起來的木板。木板比較沉,算是重活。到了夏天,主要是路東側,下午西曬很厲害,各家店鋪就用竹竿撐起白色的篷布遮陽。我們鐘錶店左右的店鋪都這樣,形成了一道防曬的篷布長廊,此舉也惠及了路人免遭日曬。

鐘錶因為是貴重物品,手錶要鎖進保險櫃,鬧鐘就放在貨架上,晚上店裡職工要輪流值夜班。

大約到了上世紀80年代後期,鐘錶修理行業開始衰落。先是價格低廉的電子錶從廣州大量湧入,衝擊了機械錶。到了90年代,外觀精美、走時準確、價位適中的石英錶鋪天蓋地而來,迅速佔領了市場最大份額。石英錶最大的優勢是幾乎不用修理,停機了換個電池即可。在這樣的“強敵”面前,機械錶無可奈何地退居一隅,機械錶生產廠家幾乎全軍覆沒。連鎖反應,鐘錶修理行業也別無選擇地齊齊謝幕,解放路上的五家鐘錶修理店也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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