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诸君痛饮:李克用的战斗人生

如果说宋代是知识分子文人的理想国的话,那么残唐五代就一定是李克用的黄金时代了,这位沙陀战士,从十几岁披挂上阵到六十二岁去世,真可谓是戎马一生,但凡于史书中出现,不是在喝酒就是在打仗,要么在去喝酒打仗的路上。

只是朱温、杨行密这些也打仗的同事,打着打着地盘越来越大职务越来越高,李克用打来打去却都还是守着河东老本,看似东征西讨很热闹,但真正走出河东还是要等到他的风云奇儿那一辈。

河东之役李克用力克三路大军,打得朝廷给他恢复名誉官复原职。此后李克用就把注意力先放到北边,着力报复一直与自己为敌的大同防御使赫连铎,大顺二年(891年)四月,大败赫连铎。

但赫连铎还不是真正的对手,河北三镇(卢龙、成德和魏博)才是河东的下一阶段目标,当时卢龙节度使为李匡威,曾经跟着赫连铎一起从北路入侵过河东,属于老冤家;成德节度使王镕,则是个17岁的毛头小伙,是李克用试图趁机拿下的重点人物;而南面魏博的罗弘信则已经和朱温结成同盟,得放到最后再做打算。

与诸君痛饮:李克用的战斗人生

大顺二年十月李克用先进攻成德王镕,大败镇州(今河北正定)兵于龙尾冈,拔临城、元氏、柏乡,王镕向卢龙(幽州)李匡威求救。第二年正月,幽州、镇州的十万联军又被河东大将李嗣勋大败,斩三万,但到了三月河东军在东线败于王镕,给斩了三万,李嗣勋退守栾城。李匡威又进击北线的云州、代州,李克用只能暂时回师。

就在这个时候,双方内部都出现问题。先是河东这边,李克用的两个义子李存孝和李存信闹矛盾,攻打成德王镕本来是李存孝出的主意,现在军事不利,存信给李克用打小报告说是存孝“无心击贼,疑与之有私约”。

在河东之战中立下大功而未得到应有奖赏的存孝,原本就有情绪,再加上存信这么一刺激,干脆真的私约敌人,景福元年(892年)九月邢洺磁三州留后李存孝投降王镕和朱温,背李克用而去,并且上表将邢、洺、磁三州上交朝廷,请命“会诸道兵讨李克用”。

被义子背叛,可想李克用是如何暴怒,次年二月河东大军再出太行,先败王镕于平山、叱日岭,斩首万余级,李存孝入镇州和王镕联军抵抗,并且紧急向朱温求救。朱温在东面和时溥正打得不可开交忙不过来,写了封信给李克用,威胁说“邺下有十万精兵,抑而未进”,我在相州(今河南安阳)有十万人马没动,你敢来我就敢打,李克用当然不是吓大的,回复“必欲真决雌雄,愿角逐于常山之尾”,放马过来!最后王镕还是靠北面李匡威出兵,才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但李匡威自己又出了状况。原来在从幽州发兵之前,李匡威醉酒乱性,把弟媳妇给睡了,弟弟李匡筹大怒,兄长一离境就占了幽州自称节度使,等匡威救完王镕,发现竟然回不去幽州了。还好王镕认为李匡威是为了救成德才落到这个下场,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就将李匡威收留于镇州,还当作父亲看待,毕恭毕敬。

钱穆先生说五代是个“最不像样的时代”,所谓“不像样”的一大表现就是大家毫无道德约束没有底线,一点正能量都没有。这个睡了弟媳妇的李匡威即使流落在成德也不老实,时间一长发现王镕年轻觉得有机可趁,就开始打起坏主意。

与诸君痛饮:李克用的战斗人生

景福二年(893年)四月十九日,李匡威以父母忌日为由将王镕骗至自己住处,并当场绑架了王镕。好在王镕虽然年轻,但也不是鼠辈,很快开始以退为进,哭哭啼啼说本就打算将成德大权让给德高望重的您老人家了,但这个场合不体面,不如跟我一起回军府,举行一个正式交接仪式,“匡威以为然,与镕并马,陈兵入府”。

李匡威押着王镕前往镇州军府,一进军府东偏门,镇州兵立刻闭门,这个时候一名叫作墨君和的厨师突然从墙角跃出,迅雷不及掩耳抱起王镕就爬上了屋顶,大家再一拥而上砍死了失去人质的李匡威。墨君和厨师救人的时候用力过猛,差点把王镕的脖子给扭断,疼了好几天,但毕竟救得一命,王镕大加奖赏墨君和。

而幽州那边弟弟李匡筹听说哥哥死了,非但不感激王镕,还以为哥哥复仇为名要出兵成德,试图浑水摸鱼兼并王镕,但没来得及发兵,幽州大将刘仁恭先作乱,李匡筹只好摆平内部再说,刘仁恭兵败,只身投奔李克用而去。

成德、卢龙都发生内乱,李克用不知为何却把进攻方向又转向了邢州的李存孝。李存孝被围困于邢州城内,很快弹尽粮绝只能求降,向义父诉冤说自己背叛都是李存信在中间挑拨离间不得已而为之,李克用大怒“汝遗朱全忠、王镕书,毁我万端,亦存信教汝乎”你写给朱温王镕那些信,里面骂我的那些话也是存信教你的嘛?立即押回晋阳车裂。

等人一死,李克用就后悔了,毕竟这个儿子骁勇无比“军中皆莫及”,气头上的决定实在过于冲动,但李克用当然不是一个善于反省自己的人,就又把杀李存孝的罪名怪罪到属下,意思是本来只是嘴上说说要杀存孝,指望你们在行刑时刻出来求个请,我也就收回命令,谁知道你们一个个一声不吭,活活害死了我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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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气,李克用常常醉酒后都会“语及存孝,流涕不已”。乾宁元年(894年)八月,酒席上李克用又想起了存孝,说了几句伤心话,而另一位大将康君立,由于和存信私人关系不错,就在李克用面前争辩了几句,李克用火冒三丈“拔剑斫之,囚于马步司”,等酒醒李克用再次后悔,要放康君立出来,手下汇报说康将军已经死了。乱世中要争雄于天下,别人都是迫不及待到处招揽人才,李克用却是任性胡为,自砍双臂,《通鉴》上都认为存孝等人一死,“自是克用兵势浸弱,而朱全忠全盛矣”。

当然,李克用虽然性格上有这样那样缺陷造成许多不必要损失,但河东实力的确过于雄厚,经得起折腾,而且几个邻居也是不成器的居多。像被弟弟李匡筹赶走的李匡威曾经说过“兄失弟得,不出吾家,亦复何恨。但惜匡筹才短,不能保守,得及二年,幸矣”,弟弟要当节度使就给他当吧,也没什么,但李匡筹这个人没多大本事,能撑两年就算万幸了。果真如李匡威所料,李匡筹的确没有当节度使的能力。

乾宁元年,李匡筹主动进攻河东,“克用怒,十一月大举兵攻匡筹,拔武州,进围新州”,十二月李存审一路杀进居庸关兵临城下,李匡筹带着大批辎重、妓妾逃出幽州,在景城被义昌节度使卢彦威所杀,幽州地盘落入李克用之手。

乾宁二年(895年)正月,李克用率军进入幽州城。能拿下河朔三镇之一的幽州,无疑是这几年征战的重大成就,然而李克用又犯了一大错,没有安排合适可靠的自己人来好好经营幽州,而是任命投降过来的、曾经的幽州旧将刘仁恭为新的节度使,这就埋下重大祸根。

幽州战场的硝烟还未散去,河中那边又出现了新的战火苗头,嗜战如命的李克用闻风掉头而去。原来护国节度使、李克用的老朋友王重盈这个月死了,他的儿子(其实是侄子)王珂继承职务当上了护国军留后,但王重盈的亲儿子王珙和王瑶却不干,说“珂本吾家苍头,不应为嗣”。

三兄弟互相打了起来,各自去找后台靠山,王珂是李克用的女婿,当然要找老丈人撑腰,李克用上书朝廷,朝廷肯定得尊重李克用的意见。不过,王珙、王瑶并不善罢甘休“厚结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三帅”,这三位都是关中大帅也是手握重兵之人,三人上书要求朝廷改换护国军(河中)节度使人选,朝廷答复已经答应过李克用,不好再做更改,三帅也是大怒。天子、朝廷这下摊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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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二年五月,“行瑜乃与茂贞、建各将精兵数千入朝”,三帅不请自来,京城大惊“坊市民窜匿”。唐昭宗亲上皇宫安福门,诘问三帅“卿等不奏请俟报,辄称兵入京城,其志欲何为乎”,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三帅讲了一大堆这几年朝廷的失政,“南、北司互有朋党,堕紊朝政,韦昭度讨西川失策,李谿作相,不合众心,请诛之”,还没等天子答复,三帅当天就先把宰相韦昭度、李谿给杀了,又杀枢密使康尚弼及宦官数人。三帅再要求改换河中节度使,昭宗不答应也得答应。

李克用不是好惹的,得知消息“大举蕃、汉兵南下”,路过绛州时先把王瑶处决,七月抵达河中。李克用大军就要来了,长安也是人心惶惶,三帅先各自回镇,身边的人有的劝昭宗去凤翔投奔李茂贞,有的劝昭宗去邠州投奔王行瑜,几方势力各自暗战,昭宗自己本人选择留守长安,等待李克用。

七月中,支持去凤翔的右军和支持去邠州的左军直接交火,“上闻乱,登承天楼,欲谕止之”,打得难解难分的双方谁也不听指挥,一支冷箭还射中了昭宗的御衣。右军指挥使、李茂贞的养子李继鹏“纵火焚宫门,烟炎蔽天”,很快“城中大乱,互相剽掠”。

第三日,又有传言李茂贞和王行瑜都要亲自来绑架天子去自己的地盘,万般无奈下,昭宗“出启夏门,趣南山,宿莎城镇”。天子又逃跑了,消息一出,长安军民数十万跟着蜂拥而出,“比至谷口,暍死者三之一”,到终南山山下的时候,中暑死了三分之一,“夜,复为盗所掠,哭声震山谷”。

躲在终南山里的昭宗命延王李戒丕前往河中,催促李克用快马加鞭,赶紧过来勤王。李克用得命后,于七月二十七日发兵火速前往关中。河东大军一到,三帅很快就暂时老实下来,李茂贞杀李继鹏,把作乱的责任都推给养子,然后上表向朝廷道歉,并求和于李克用。朝廷削夺王行瑜一切官爵,任命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负责关中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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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遣自己11岁的儿子李存勖亲自前往终南山昭宗避难处觐见。惊魂未定的昭宗见到李存勖,不知出于恭维还是真心,“奇其状貌”十分喜爱,“抚之曰:‘儿方为国之栋梁,他日宜尽忠于吾家’”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成为国家栋梁,一定记得要忠君爱我们李家啊!在李克用大军护卫之下,天子终于回到京城。

河东军起点最高实力最厚,李克用也自恃“目空十国群雄”,但最终却是和朱温、李茂贞之流混战一团,没占到多少便宜。很大原因就是李克用过于本色演出,缺少谋略也没有自己的诸葛、王猛。但五代中除了朱梁,其后的唐晋汉周却可以说都是出自河东一系,后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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