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認識「SB」, 怎敢說看過香港電影

如果不認識“SB”, 怎敢說看過香港電影

人生如戲,但戲精可不只是在戲裡。

前幾天在糗百上看,說任性商家調皮又趕趟兒似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拉個橫幅”。人生苦短,很多事可能未必有特正經的理由,比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當看到蔡依林在金馬獎上尬唱的時候,就想聊聊邵氏電影了。

世事悠悠天不管,春風花柳爭妍。待到2018年,邵氏電影就60歲了。在“SB”這倆字母還沒有被玩壞的時候,時光倒流五六十年,本港觀眾大概只會想起Shaw Brothers (Hong Kong) Limited——邵氏兄弟(香港)有限公司。彼時,邵逸夫先生相當於CEO,而那個叫方逸華的蜜汁女子,還不是TVB王國裡的“方小姐”。

這兩年,有關邵氏電影的消息,淹沒在海量影視資訊之間,恍惚總有些美人遲暮的感覺。

猶記得2015年香港影視節上,邵氏電影舉行盛大啟動禮,公佈了2015年拍片計劃,其間就包括2016年上線的《使徒行者》電影版。好在,翻拍版的票房不負眾望,天時地利地破了6億乃至密鑰延期。不過,傳說中的續集《使徒行者2:逆行天地》、乃至動畫版金庸名著《射鵰英雄傳》等,似乎久已難見消息。在“港片近黃昏”之說翻覆一二十年之後,指望黎瑞剛把邵氏電影帶回上世紀的青蔥年代,這幻想顯然太過穿越了。

如果不認識“SB”, 怎敢說看過香港電影

當然,我相信邵氏電影的真粉,是未必介懷這些的。有過前30年的輝煌,大概就足以。就像葉芝在《當你老了》裡寫的,“多少人曾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喜歡你的光影,它恰好路過我的青春,這就夠了。至於天荒地老,那不是愛豆和粉絲之間的戲。

作為一家強人治理模式下的家族電影企業,理解邵氏電影的取向和歷史,自然不能不提及邵逸夫。

邵逸夫和他的邵氏電影,多少可以從時下的年代劇《傳奇大亨》裡窺見端倪。就像有人總結的——他呱呱墜地時,慈禧尚在;他讀中學時,中國共產黨成立。他歷經滿清、北洋、民國、抗戰、新中國成立、改革開放、香港迴歸……他拍了上千部影視劇,奠基了“東方好萊塢”;他捧紅了難以計數的明星,不只“四大天王”和港姐。當然,與之相比,更叫人不能忘卻的,是他在中國各地捐建了星羅棋佈的逸夫樓。

邵氏不算白手起家,離開上海之前的邵逸夫,其家族亦是滬上名門。父親經營顏料生意,離世時康有為還前往弔唁。電影剛進入中國,邵父便屬意投資;及至家道中落,邵氏兄弟有四人成了文藝青年,扛起電影大旗,於是十里洋場有了“天一影業”。可惜,這就像滴滴打破了傳統出租車的利益格局一樣,明槍暗箭在所難免。1927年,“六合影業”公開圍剿天一。不過,邵氏兄弟倒是愈戰愈勇,先後在新馬等地建造了100家電影院和9家遊樂場,竟然完勝收官。因時局變動,1934年,邵氏兄弟將天一總部搬至香港。

港片與上海的淵源,這波遷徙潮大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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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站穩腳跟後,邵氏以年均40多部影片的速度擴張版圖。英國《每日電訊報》稱:巔峰期,每週都有超過200萬觀眾觀看邵氏的電影。當然,一將功成萬骨枯。提及邵氏,大概老人都會想起風情萬種的狄娜、風姿綽約的凌波、恬然若詩的樂蒂、瀟灑俊逸的王羽……不過,當年的邵氏電影要立穩腳跟,即便沒有TVB宮鬥戲般虐心,亦非風和日麗一馬平川,邵氏與嘉禾、邵逸夫與鄒文懷、TVB與亞視,大概每個故事都可謂波瀾壯闊。

缺錢,只能偏安一隅,邵氏電影立足清水灣,只因當時荒山一片。缺人,只能重金挖角,除了重用李翰祥,還雙倍薪酬挖來電懋的林黛。這才有了此後的《貂禪》、《江山美人》。

最值得一提的,大概還是《梁山伯與祝英臺》。彼時,其實電懋的版本已經開鏡,導演嚴俊,主演是李麗華與尤敏。邵逸夫下令搶拍,所有電影按下暫停鍵,所有影棚布“梁祝”的景,這才搶在對手前收官。此戲於1963年在臺灣3家戲院連演3個月,全票16元幣值下,大賣800多萬。這部電影火到不行,據說一臺灣老太太連續看了100多場。該片過後,全島掀起了黃梅戲熱。這戲也奠定了李翰祥在邵氏的地位,至於此後李在邵氏的進進出出,包括著名的空難事件,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邵氏電影當然是百年港片史上的傑出代表,甚至是香港電影工業的主要標誌。這話一點不誇張,時勢造英雄嘛,再加上邵氏電影確實很努力。你喜歡歌舞,有《春江花月夜》《何日君再來》;你喜歡古龍,有《楚留香之血海飄香》《多情劍客無情劍》;你喜歡武俠,有《大醉俠》《獨臂刀》;你喜歡驚悚,有《屍妖》《人蛇鼠》;你喜歡黃梅調,有《花田錯》《虞美人》;你喜歡風月片,有《愛奴》《現代豪放女》……青春、文藝、警匪、喜劇、奇案、賭片、寫實、民初等更多類型片,大概滿滿當當算得上港片斷代史了。

如果不認識“SB”, 怎敢說看過香港電影

酒是老的香,電影當然未必是舊的好。

不過,一個時代的影片總有一個時代的芳華,它所烙印的、它所鏡像的,很多旨趣和技藝,並非當下能描摹或效仿。何況,邵氏電影確實有它的過人之處。如果非要條分縷析下來,大概有三個點可以說道說道:

其一,對中國傳統人文精神的堅守。這話聽起來太正能量,但事實就是如此。只消說一件事吧:早在邵氏還沒有去香港之前,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上海灘是好萊塢電影的天下,那時的“天一影業”就打出了“發揚中華文明,力避歐化”的廣告語。此後的黃梅調與武俠等探索,雖說商業,亦帶初心。

其二,對電影市場和觀眾口味的尊重。據稱邵逸夫先生對劇本極為挑剔,弄得一眾編劇很是發毛。當時邵氏最大競爭對手是電懋,其配置也堪稱陣容超級豪華,比如張愛玲是做編劇的。邵氏電影的取向就是市場,老先生18歲就掌鏡,且常在影院收集意見,審劇本也是狠到家,類型拿捏自然精準。

其三,國際化視野和前瞻的發展戰略。邵氏電影從上海和南洋折回香江,其市場目標早就瞄準了東南亞和臺灣,而並非香港一地。因此,邵氏電影是國語片為主,而國語的對象是華人社區。據說當年的香港電影也有個鄙視鏈:有錢有文化的看外語片,有錢沒文化的看國語片,沒錢沒文化的看粵語片。當然,粵語片鹹魚翻身,那又是身後五百年的事了。從這個意義上說,邵氏的創業歷史和香港的電影市場,決定了邵氏電影的格局和氣度。舉個例子,1967年,邵氏武俠的開山之作《獨臂刀》上映,狂收127萬票房。此後,香港影業才勁刮商業風,然後是亮瞎雙眼的《大醉俠》。於此,武俠片、功夫片才正式成為香港影壇新主流。

如果不認識“SB”, 怎敢說看過香港電影

說句題外話,談邵氏電影的影響,當然不只是票房。比如《梁山伯與祝英臺》風靡寶島時,觀眾席裡就中有一位9歲的迷弟,他就是兩奪奧斯卡獎的大導演李安。眾所周知的是,武俠暴力美學的邵氏電影,還影響了昆汀·塔倫蒂諾。他將邵氏電影的“SB”英文縮寫,用在了電影《殺死比爾》中,以此致敬邵氏影業。

只是,邵氏電影也不是神,尤其是家族化的電影企業。

萬語千言,問題大概就一個:在商言商,賺錢為大。於是表現為幾重亂象:一是過度商業化。李翰祥的出走拋出的話就是“不想老拍脫片”;至於一代佳人林黛自殺,更是氤氳著演員控制的陰影。二是經商大於從影。山寨爛片雲集,各種笑話不斷。乃至後期,邵逸夫先生賣掉各種影業,斷然與決絕也讓香港電影喟然良多。

香港自1906年有電影以來,及至2017年,已走過110年的漫漫長路了。邵氏電影曾有過美好而走運的三四十年光景,但客觀地說,此後的一二十年,邵氏已老,江湖已變。其實呢,誰也不用苛責什麼,因為邵氏電影沒落的時分,恰恰是TVB風生水起的年份。當然,這是另外的橋段。

不過,很多年輕人說自己是看著邵氏電影長大的,我覺得這話其實是有些誤會,起碼有些誇張的。道理很簡單啊,港片進入內地的年份,和邵氏電影飛黃騰達的年份,並不在一個頻道上。比如你懷念的《英雄本色》,新藝城的;你痴迷的《縱橫四海》呢,金公主的;至於票房爆倉的《紅番區》啊《甜蜜蜜》啊什麼的,是邵氏對頭嘉禾拍的。在我看來,當年“邵氏出品 必屬佳片”的烙印,可能甚至還不如“暴雪出品,必屬精品”誠實呢。所以情懷這東西,也要節制,不能表錯情、會錯意。

一生幾多,貪歡半晌。其實呢,賺翻三十年的邵氏電影,有著懷舊欲,有種年份感,對我們來說,這就夠牛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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