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藝當成身體一部分 東陽鮐背篾匠黃樹銀的「俠隱」歲月

把手藝當成身體一部分 東陽鮐背篾匠黃樹銀的“俠隱”歲月

(東陽日報 記者 吳旭華)

把手藝當成身體一部分 東陽鮐背篾匠黃樹銀的“俠隱”歲月

97歲,幾乎是普通手藝人“息藝”的時候,黃樹銀老人卻獲得了國際竹藤組織頒發的“亞太地區竹工藝終身成就獎”。鮐背之年的他,仍未放下篾刀、竹絲,只要身體狀況許可,他都會以做竹編活“自娛”。來自中國工藝美術學會竹工藝專委會的調查顯示,他是亞太地區健在的最高齡竹編藝人。

“我們這輩子都習慣活到老做到老,一輩子真正把手藝變成了身體的一部分。”面容清秀、語速和緩的黃樹銀笑著說,“做竹編就和穿衣吃飯一樣,一天不做就不自在。”10歲就開始學做竹編手藝的他,一輩子行事低調,以充滿首創精神的嘗試,書寫了東陽竹編界的“俠隱”。

把手藝當成身體一部分 東陽鮐背篾匠黃樹銀的“俠隱”歲月

“賽場面”捱打,練出一身好手藝

1922年,黃樹銀出生在千祥鎮隔塘村。因為家貧,10歲即被父母安排學做竹編手藝,跟著師父一路步行到蘭溪,開始學徒生涯。又因為在一堆學徒裡年齡最小,被師父和師兄們當成孩子看待,黃樹銀經常捱打。

12歲那年,師傅為了承攬生意,讓黃樹銀和兩位師兄“賽場面”。比賽時,作場上攤出一領地簟,兩人蹲在上面,每人右手拿同樣長度的篾片,左手拿“篾添”。師父喊一聲“開始”,徒弟一起動手,在地簟原有三上三下的花紋中,補上新篾。如果一個徒弟補到頭了,師傅就喊停,然後看另外徒弟落後幾個花紋。如果落後3個花紋也就是9片篾的距離,就要被打3下屁股。雖然黃樹銀很努力,但還是落後於師兄們,被打了屁股。“這一天,我分別和兩位師兄賽場面,被師父打了兩次,而且是當著很多人的面,感覺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忍住滿腹委屈,黃樹銀理解了做手藝“千虛不如一實”的道理,努力琢磨如何把手藝做得更好。

13歲出師後,黃樹銀成了“半作”,手藝精湛的他能把一根竹子剖出8層篾,半天多時間就可以編好一對方籮,因此經常從事精細的竹編活,幫助把作師傅帶徒弟,後來又帶其他半作,成了半作們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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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建篾業社,加入竹編合作社

1954年,在轟轟烈烈的社會主義改造中,黃樹銀獲知手藝人也要成立手工業社,於是和朋友馬朱奎一起,率先在千祥後馬宗祠組織了“後馬篾業合作社”,招收了十幾個篾匠,與千祥供銷社建立了業務關係,成為千祥首家篾業社,黃樹銀被推選為監事主任。因為大家齊心協力,加上黃樹銀業務指導得力,當年就實現了盈利,提高了社員們的收入。

同年,東陽縣民間竹器小組在樓店成立,主要為北京工藝美術服務部做外銷產品,工藝要求精細,想請黃樹銀過去。費了一番周折,1956年夏,黃樹銀加入縣民間竹器小組。同年9月,竹器小組改造成東陽竹編生產合作社,黃樹銀成了合作社組建成員之一,負責樣品編織。

當時,東陽竹編總共有16種主要編織技法,經過組合可以編織約兩百種花紋。即使這樣,面對進出口公司發過來的訂單,還是常感覺不夠用。面對複雜的花紋,黃樹銀經常要琢磨很久。後來,他看到婦女在“耕布”(東陽土布組織經線),想到織布時經線起頭多,花樣就變化多,就嘗試改進傳統的六篾起頭法,增加起頭的篾絲數,增加穿插組合的機會,從而編出複雜的花紋。後來,這種編織方法被大家紛紛採用,成了東陽竹編主要的編織方法。

在東陽竹編生產合作社,黃樹銀編織了大量外銷竹編樣品,成了數一數二的竹編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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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獻禮作品,擔任創作大組長

1958年10月,東陽竹編生產合作社搬到盧宅,成立了東陽木雕竹編工藝廠,次年又更名為東陽工藝木雕廠。當年6月,為配合浙江省工藝美術研究所創作國慶十週年獻禮作品,黃樹銀帶著7名工人來到杭州。

獻禮作品是一樘六扇花鳥竹編屏風,由中國美院教授鄧白以唐伯虎的畫作為底本設計,用傳統的“蛇皮編”編織而成。但在編織過程中出現了問題:傳統的“蛇皮編”是以5根經篾為一組,如果編織面上沒有花紋,就挑起4根白色經篾,壓下1根黑色編篾;如果編織面上出現花紋,就挑起1根白色經篾,壓下4根黑篾。但是,鄧白教授的書畫作品線條與空間均跨度較大,如果按傳統編織方法墨守成規,不靈活挑壓,畫面上的黑點就會混亂。經過摸索,黃樹銀把一根篾絲分成兩根,通過增加篾絲數量,豐富挑壓變化,反映線條細小處的變化。遇到較大跨度的圖案時,在中間間隔植入“挑一壓一”增加牢度。同時在編織過程中控制好篾絲的排列間距,防止線條跑偏導致整個畫面傾斜。這套辦法經推廣後,順利解決了問題,黃樹銀從備料組組長躍升為創作組大組長。

這件作品赴京展出後被中國工藝美術館收藏。與此同時,黃樹銀獨立編織的八角提籃也被挑選為國慶獻禮作品,同樣被中國工藝美術館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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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竹編模具,提高加工合格率

上世紀60年代中期,東陽工藝木雕廠接到了大量出口訂單,竹編車間力量不夠,廠裡於是發展加工點,讓廠裡的技工到一個村莊集中傳授技術,村民們編織好後再送到廠裡。

有一次,廠裡接到了一批麵包斗的加工訂單,數量大,工期緊,對勻稱度和精緻度要求高,但從加工點收上來的樣品規格誤差較大,時任車間主任的黃樹銀連吃飯走路都在想解決方法。

一天下班後,黃樹銀走在路上,看到路邊有個婦女在做布鞋,正用木製的鞋楦往鞋腔裡塞,給鞋面定型。他忽然想到,早先做挈籃等器物時,有在籃底襯上一塊木板的做法,保持籃底更堅固耐用。要是能依照面包斗的大小做一個模具,讓人按照模具編扎,最後收口時把模具取出來,這樣問題不就解決了嗎?當晚他就做了個模具試驗,發現這種辦法不僅可以保證產品質量,而且因為有模具做為依託,編織時間縮短近三分之一,木模還可以反覆使用。

模具分發給各個加工點後,收上來的麵包鬥合格率達95%以上,這一做法從此風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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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織九龍壁,自創兩種新技法

黃樹銀的技術創新能力之強,在同行中有口皆碑:1978年編織《雙獅戲球》,他創新出篾片卷圈法、插彈法、貼片法,作品在1982年美國田納西州舉行的世博會上接到大筆訂單。1979年馬宣華創作《香爐閣》,他又協助解決了香爐腹部的圓形內膽編織難題,並完成了收口鎖邊等高難度工作,他的夾口技術也因此被稱為“絕技”。

但黃樹銀最膾炙人口的創新,則是1983年創作《九龍壁》。彼時,黃樹銀已經退休,但仍被廠裡留用。接到省工藝品進出口公司下達的編織《九龍壁》任務後,廠裡讓黃樹銀負責兩條龍的編織,要求最大程度接近龍鱗的樣子。在編織出“方格龍”後,黃樹銀經過反覆試驗,以8根經線、5根緯線為單元,以“壓七挑一”為基礎,逐漸改變減少為“壓五挑二”“壓三挑四”,再逐漸返回,編織出了簡單的魚鱗紋,又加入“十字紋”,大家一致認為此圖案非常接近魚鱗。這種技法被命名為“壓花人字混編”,被大量運用於鱗片和羽毛編織。他還負責編織雲紋和火球以及波浪,由於波浪起伏較大,普通竹絲難以達到這個要求,他提出用藤條編織,對藤條事先全部煎煮烘烤,定型成相應的弧度,再從下到上並列粘貼,逐漸由細變粗,翻卷出細小的浪花。而底座上的每個回形紋有16個直角,66個回形紋的篾絲排列都要計算準確,只要一根篾絲編織錯誤,整個圖案就會走樣。在黃樹銀的努力下,這些技術難題被逐個攻克。

1984年,《九龍壁》在第四屆全國工藝美術百花獎評比中被評為國家級珍品。黃樹銀被縣二輕總公司記功一次,獲得一等獎,獎金100元。

鮮為人知的是,1978年,輕工業部首次評審“中國工藝美術家”(後改為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黃樹銀與樓水明同時被推薦參評。出於地區和行業平衡,他未能上報輕工業部,但仍以平常心對待工作。令人欣慰的是,2012年,他的小兒子黃小明獲得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稱號,二兒子黃學敏被評為浙江省工藝美術大師和亞太地區竹工藝大師,讓他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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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陽日報 記者 吳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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