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美术史:潘神与仙女的故事:轻而淡的肉色在空气中飞舞

“林泽的仙女们,我愿她们永生。

多么清楚,她们轻而淡的肉色在空气中飞舞,空气却睡意丛生。

莫非我爱的是个梦?”(法·斯特芳·马拉美《牧神的午后》)

潘神和宁芙仙女们的关系很好:“我歌唱潘神,他是宁芙仙女们的首领,倍受女仙们的喜爱。”潘神生来多情,是多产的象征,所以没少和森林里的仙女们生拉硬拽搂搂抱抱勾肩搭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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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卡巴内尔,《宁芙与萨提尔》,法国里尔美术馆

直接描绘潘神与宁芙仙女们厮混在一起的画作并不多,但因为潘神身边总有一些狗腿子,就是专爱和美女拉拉扯扯的森林精灵萨提尔,而且潘神和萨提尔简直就是一丘之貉,所以从萨提尔身上就能看到潘神的影子。这就像法国画家卡巴内尔在油画《宁芙仙女和萨提尔》(图12,Nymph and Satyr)中描绘的那样,粗野的萨提尔正准备把美丽动人的宁芙仙女抢走。这位萨提尔的腰中挂着潘笛,这是潘神的招牌,所以画中的萨提尔也可以认为是潘神的形象。这幅画很有斯特芳·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1842-1898)的诗歌《牧神的午后》的感觉,在似醒非醒的睡梦之中,荷尔蒙爆棚的潘神幻想着抓走如花似玉的宁芙仙女们:“把她们的辫子和我头上的羊角系在一起。你知道,我的激情已熟透而绛红,每个石榴都会爆裂并作蜜蜂之嗡嗡,我们的血钟情于那把它俘虏的人,为愿望的永恒蜂群而奔流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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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 阿诺德·伯克林:两个捕鱼的牧神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女人,这让路过打酱油的观众不禁都要热血沸腾,恨不得当时就甩出酱油瓶,飞身而出,大喝一声:“畜生,还不快放下那位姑娘”。但是,即使是受到阻碍抢不了女人,贼心不死的森林精灵们,有时还会想点别的办法,作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就如同伯克林的画作《两个捕鱼的牧神》(图13,Two fishing Pan)描绘的那样,两位粗鄙无文有些呆傻的精灵,竟然打起了美人鱼的主意,偷偷在水里下了网,把一位十分茫然生无可恋的美人鱼捞上了岸。而在伯克林的另外一幅油画《两只孚努斯正在偷窥睡着的狄安娜》(图14,Sleeping Diana watched by two Fauns)中,潘神的远亲,另外两只极为好色很没有出息的孚努斯正流着哈喇子偷窥睡着的狄安娜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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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 阿诺德·伯克林,两只孚努斯偷窥睡着的狄安娜

冷不防从茂密的林子中窜出来抢夺美女,时不时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别人,这些事情潘神恐怕都干过,即使没干过,他旁边那些狐朋狗友猪队友们也会拉他下水。所以潘神多情、好色、粗鲁的名声是跑不掉的,这对他的爱情事业其实并不太好,因为当真正的爱情来临时,他的这些光荣事迹反而成为了一种阻碍。

潘神的真命天女很可能是一位叫作绪任克斯(Syrinx)的宁芙仙女。

“鲜花滴露开眼前,我看见她美丽的甜脸。小鸟婉转在枝头,我听见她迷人的歌喉。只要是天生的好花,不管长在泉旁林间哪一家。只要是小鸟会歌唱,都叫我想到我的琴姑娘。”(英·彭斯《天风来自四面八方》)

绪任克斯这朵好花天生娇艳无比,长得是肌映流霞,极为漂亮,提亲的人早已经踏平了她家的铁门槛,追求的人简直可以排到二里地去。“在阿卡迪亚严寒的山麓,在诺那克里斯地方,住着许多树林女仙,其中有一个,向他求婚的人很多。她的同伴都叫她绪任克斯。萨提尔们和住在树林深处或肥沃的田间的神们都追逐她,而她屡次逃脱。”(古罗马·奥维德:《变形记》卷一)

殊不知这位长了一幅暴殄天物美貌容颜的未婚少女,除了打猎能力一流之外,最擅长的技能就是逃婚。逃婚少女绪任克斯早就逃脱了丘比特的爱情之箭,摆脱了维纳斯女神的魔爪,坚定了一辈子终身不嫁的信念,所以对这些求亲人士一概不理,而是发誓要像狄安娜女神一般,在森林中过着贞洁与打猎的生活。

纯洁的绪任克斯本来可以在林中过着一辈子打猎的平静生活,但她吃亏就吃亏在打猎的地方没有选好。她打猎的地方正好是在阿卡迪亚的森林之中,这里不仅是她的故乡,也是地头蛇潘神的家园,所以总有一天会碰上这位长得很丑却天天出来吓人的山林之神。

所以当自以为玉树临风的潘神有一天突然跑到绪任克斯的面前,被这位声名狼藉的野生山神吓得花容失色的宁芙仙女拔腿就跑。“如果我们到林子深处瞧一瞧···就会知道那美丽的绪任克斯,浑身颤抖着,惊恐万分地,逃避着牧神。”(济慈)悲哀的潘神发现自己用九百九十朵注定要凋零的玫瑰反复锤炼出来的爱情经验统统没有派上用场,无论如何也叫不回一位狂奔不止的女神。他只好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潘神狂追绪任克斯的故事是西方美术史上的一个经典主题,留下了许多艺术作品。17世纪荷兰历史和肖像画家凯撒·范·埃弗丁恩(Caesar van Everdingen 1617-1678)创作的油画《潘神与绪任克斯》(图15,Pan and Syrinx),生动地描绘了绪任克斯夺路而逃的慌张模样。埃弗丁恩是一位巴洛克画家,在艺术风格上喜欢“使用灰色、褐色和瓷器般的色调,构图简洁,用细腻的亮色营造出物体的体积感,并用卡拉瓦乔式的手法,将各种体积对立起来,带有一种极强的造型力度,有时可以产生十分迷人的奇异效果。”(《西方美术大辞典》)《潘神与绪任克斯》这幅油画的特点是没有直接描绘潘神紧追宁芙仙女的情景,而是用一种卡拉瓦乔式的戏剧性手法来表现绪任克斯逃离潘神这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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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撒•范•埃弗丁恩:《潘神与绪任克斯》图15

其他画家在描绘潘神追求绪任克斯的故事时,一般都画得比较直观。像鲁本斯和大扬·勃鲁盖尔(Jan Brueghel the Elder,1568-1625)合作创作的油画《潘神与绪任克斯》(图16,Pan and Syrinx),具有典型鲁本斯风格的,肉感健硕的绪任克斯逃到了满布芦苇的河岸边,紧紧跟随的潘神正试图抓住绪任克斯那薄如蚕翼的衣服。大扬·勃鲁盖尔是佛兰德斯勃鲁盖尔画家家族中最有才华的一位,因为在绘画中的用色十分诱人,他又被人们称为天鹅绒勃鲁盖尔。他对各种题材的绘画都具有较高的造诣,尤其是对风景画,是当时最重要的风景画画家,并且经常与鲁本斯合作。这幅油画中人物之外的风景,很可能就是出自大扬·勃鲁盖尔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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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6 鲁本斯和大扬•勃鲁盖尔:《潘神与绪任克斯》

17世纪另一位法国画家米歇尔·多里尼(Michel Dorigny,1616-1665),是法国宫廷古典主义画家西蒙·武埃的学生。他创作的《潘神与绪任克斯》(图17,Pan and Syrinx)色彩丰富,富有装饰性和戏剧性。穿着蓝色衣服表情极为惊骇的绪任克斯,几乎要被得意洋洋的潘神抓住,闻讯赶来的河神与宁芙仙女们急忙想拦住潘神,画中人物的表情神态多样,动作姿势各异,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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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里尼:《潘神与绪任克斯》

皮埃尔·米尼亚尔(Pierre Mignard,1612-1695)也是西蒙·武埃的学生,曾经在西蒙·武埃的画室中工作过,后来在意大利居住达20年之久,并曾与尼古拉·普桑(Nicolas Poussin 1594-1665)有过交往。1657年回到法国巴黎,后来担任圣路加美术学院的院长。他的作品《潘神与绪任克斯》(图18,Pan and Syrinx)是表现这个主题的佳作,具有很典型的法国学院派风格,规范而典雅。画面构图呈交叉对角线,画面动感但很稳定,色彩丰富又恰到好处,画中的人物也不多,简单而不杂乱。画中的细节也很到位,画中左下角的小爱神丘比特,正在吹灭手中象征激情的火焰,暗示潘神追求绪任克斯的爱情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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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尔•米尼亚尔:《潘神与绪任克斯》

与西蒙·武埃同时代的法国杰出画家尼古拉·普桑奠定了17世纪法国古典主义绘画的基础。他的作品风格兼具了拉斐尔的古典画风、威尼斯画派和学院派的艺术风格,作品精雕细琢,人物典雅,富有雕塑感。在他的油画《潘神与绪任克斯》(图19,Pan and Syrinx)中,一幅野人模样的潘神在助纣为虐的小爱神丘比特的帮忙之下,正要抓住皮肤光洁白皙正要夺路而逃的绪任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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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桑:《潘神和绪任克斯》

18世纪法国洛可可艺术大师弗朗索瓦·布歇(Francois Boucher,1703—1770)也有一幅油画表现了潘神追逐绪任克斯的故事。只不过布歇的这幅油画《潘神与绪任克斯》(图20,Pan and Syrinx)完全没有古典主义的庄重感,在画风上极为粉嫩和娇艳,画中的宁芙仙女们被描绘得温润可爱,娇俏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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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索瓦•布歇:《潘神与绪任克斯 》

潘神最后还是没有抓住绪任克斯。被追得无路可走的绪任克斯硬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水边的一根芦苇,活脱脱上演了一出阿波罗追求达佛涅的悲剧:“河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就恳求河中的姐妹们把她的形体改变;又说潘只当已经捉住绪任克斯,不想他抱住的确实一丛芦苇,感叹之余,只听轻风吹过芦管,吹出一阵低沉哀怨之声。”(《变形记》)失落无比的潘神折下了芦苇,做成了潘笛(Syrinx),并以绪任克斯的名字命名这个乐器。

付出了真心但却没有得到爱情的浪子潘神,在空荡荡的芦苇河畔,吹奏起凄婉动人的笛声,再也没有围过来倾听的宁芙仙女,只有落日的余晖与寂寞的繁星在倾听着难以排遣的伤感旋律,如同伯克林的油画《芦苇深处的潘神》(图21,Pan in the Reed)所描述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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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德·伯克林 ,芦苇深处的潘神

我想,心情低落的潘神此时吹奏的,一定是奥地利诗人尼克劳斯·莱瑙(Nikolaus Lenau,1802-1850)的诗歌《芦苇之歌》:

在幽静的林中小径上,

我爱悄悄地迎着斜阳,

走过荒凉的芦岸,

怀念你,我的姑娘!

暮色笼罩着丛林,

芦苇就神秘地低鸣,

它在叹息,它在耳语,

它说我应该流泪伤心。

我想像,我好像听到,

轻微地飘着你的声音,

你那可爱的歌声,

好像在水池中消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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